第2章 云散了再走
第2章云散了再走
霞光满天。
成群的鸟雀在乱葬岗上空盘旋着,不敢栖落。
陈钰紧闭双目倚在树上,九华阁里的嘈杂渐去渐远,浓重的血腥味却经久不散.
只差一点,就能手刃老贼!
强烈的郁愤之气在她的五脏六腑横冲直撞,一股咸腥骤然涌上喉头,殷红的鲜血顺着她灰白的唇角缓缓溢出。
满腔憋闷稍稍舒缓
似有清风拂来,林木瑟瑟作响,一线光亮渐渐驱散眼前的黑暗。
陈钰缓缓睁开眼,正对上一张裹着黑面罩的脸。
“还好,没死!”
黑衣人将手中的长刀撂在一旁,动手解着腰中的麻袋。
匪盗!!!
陈钰来不及细想,暗暗将后背紧贴在树上。
趁黑衣人将麻袋举过她的头顶之际,骤然屈起双腿,借着黑衣人的胸膛腾空而起。
随后如蜻蜓点水般捞起地上的长刀,飘然跃至黑衣人的身后,一个急回身向黑衣人刺去。
刀刃没入黑衣人的后腰.
陈钰用力过猛,不由得一阵眩晕,趔趄着身子向地上歪去。
倒地的瞬间,她瞥见前方的荆棘后闪过一道白色的身影。清风吹拂,送来一缕淡淡的梅香。
陈钰挣扎着起身,那人已不见了踪影。而她身侧那个黑衣人的喉头,赫然插着一根荆条。
即便方才她不曾动手,黑衣人也活不了。
陈钰茫然地环顾着四周,只见残阳似血,参差碧树、野花蔓草都蒙上了一层绯色的柔光,如梦似幻。在这幻境中,一株挂满果子的楝树正随风摇曳。
这里是.乱葬岗!
楝树正南方五十步是苏家的“风水宝地”,苏老夫人和苏铭就葬在那里,还有父王和王兄。
两座坟冢,四个亡魂!
可眼前那块地被一圈齐膝的木栅围拢着,里面平坦空阔,无碑无坟
“小姐!”
陈钰转过身,望着林木尽头那个身姿丰盈的女子,不觉失神。
她的丫鬟巧兰!
巧兰边跑边絮叨,埋怨着她不该独自到这荒郊野外来。
听着那亲切熟悉的语气,陈钰恍然意识到,她重生了!
苏家的“风水宝地”是空的,苏老夫人和苏铭应当还在世。
“死,死人了!”
离陈钰尚有二三十步,巧兰忽然惊叫着连连向后退去。慌乱中她抱上一棵树,躲在树后紧张地喘着粗气。
陈钰快步上前,一不留神差点被绊倒在地。
她低头看去,只见草丛中躺着三具黑衣尸体。其中一具尸体怒目圆睁,喉头被荆条贯穿,脑袋僵硬地歪在一旁。
陈钰掬起一把腐叶将尸体的头颅掩上,凝眉望着凌乱的草丛,却怎么想不起醒来之前发生的事。
前世,她从未遇到过匪盗!
这些贼人一贯在北城出没,今日怎么跑到南城来了?
陈钰捡起地上的长刀,刀柄和刀身上没有任何标记。她逐个检查着尸体的脖颈和前胸,没有刺青。
她在尸身上翻找一阵,从那个死不瞑目的黑衣人身上搜出一个黑缎锦囊。
锦囊上用金线绣着神兽甪端,里面装着一枚拇指大小的金印。
这枚金印亦是以甪端为形,通体遍布云纹,铸造得极其精致。底部还镌着两个蝇头小字:“朱厌”。
似乎不像民间之物
定是从哪个达官贵人手中抢来的,这些匪徒可是连与皇子和亲的乞戎郡主都敢劫!
“小姐,你身上的伤.”巧兰抱着树,惊恐地望着陈钰。
陈钰的襦裙上血迹斑斑,右臂有一道半尺来长的刀伤,伤口还在不停地往外渗血。
“这些人”该不会是小姐杀的吧?
营州乃是边城,人口杂乱,又常有乞戎人袭扰,上至瑞王下至百姓皆以习武为荣。老夫人曾为小姐请过一个女武师,可她瞧着顶多是些花拳绣腿
陈钰迟疑片刻,脸上浮现出迷茫的神情:“我被匪盗袭击,醒来之后就这样了”
苏家知道她身份的人只有苏老夫人和李管家。为谨慎起见,她只能是娇弱的闺中女子。
她上前搀起巧兰:“兰姐姐,我们回吧。”
巧兰猛然记起李管家的叮嘱,若在乱葬岗找到小姐,先拖上一两个时辰,等永宁郡王走了再回去.
她望着陈钰受伤的右臂,犹豫半晌,颤声道:“这云.烧起来了,怪.怪好看的,等云散了再走吧。”说完便抬眸望天。
陈钰皱了皱眉,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前世,巧兰好像也说过同样的话
陈钰沉声道:“永宁郡王来了?”
巧兰心虚地抠着树皮,小姐知道他来,看来那些传言都是真的。
“小姐常出入市井,又多与闺中妇人打交道,当知为人妾室的苦楚。”
这句话她憋在心里很久了,只是小姐向来对永宁郡王闭口不谈。她猜不透她的心思,不好贸然相劝。
陈钰不由得捏紧了拳头,前世,刘逸就是用这样的诡计逼她上的花轿
夜探瑞王府数次,她都被那些护卫挡了回来,根本进不了内院。一筹莫展之际,竟频繁偶遇永宁郡王刘逸。
他是瑞王的嫡三子,温文儒雅易于亲近,又似乎对她颇为殷勤.
的确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可委身仇人之子,无论成败都将愧对冤死的父兄。不到万不得已,她绝不会用这种方式报仇。
当刘逸向她袒露心迹时,她果断拒绝了他的垂青。哪曾想第二日,他竟抬着花轿到苏家逼婚了!
“不是我让他来的,那些流言你无需在意。”
巧兰松了一口气,娇声埋怨道:“小姐也该与老夫人交个底,免得她忧心。”
陈钰苍白的脸上略带一丝沮丧。
流言四起时她解释过,无奈老夫人不信。为防她以身犯险,还将她匆匆许给苏铭
陈钰望着逐渐黯淡的云霞,怅然道:“该回了。”
拖下去也是无用,见不到她,刘逸是不会离开苏家的。
前世她们亥时才入城,苏家已涌进近百名官兵。那些兵丁将苏铭吊起来,逼迫老夫人将她交出去。
当然,永宁郡王向来仁善宽和,绝不会强娶民女的。只不过是一两个官家子弟被他的痴情打动,带着府兵前来苏家“说和”。
永宁郡王则一直彬彬有礼地在门外耐心等候.
有这样一个门神守着,那些看热闹的百姓谁敢进苏家一探究竟?
里面是礼是兵,根本无人知晓!
她身负血海深仇,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可苏家何辜?
权衡利弊之后,她上了花轿。
未免今后累及苏家,临行前她当众与苏老夫人翻脸,彻底斩断与苏家的牵绊。
她以为从此再无后顾之忧,没想到还是未能保住苏家。
她错估了刘逸!
天边最后一道霞光已褪成灰蒙蒙的珊瑚色,升腾的薄雾里夹杂着潮湿的水汽,一时间烟树迷离。
陈钰踢了踢地上的尸体,若无其事道:“我们不回家,乱葬岗有匪盗出没,须得先去府衙报官。”
若就这么回去,势必重蹈前世覆辙.
衙门里的那些官吏虽指望不上,但府衙重地多少能让刘逸忌惮几分。他可是个爱惜羽毛的人!
授意官家子弟带兵擅闯民宅,尚能用情非得已来搪塞。若胆敢鼓动兵士去府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瑞王对这个民望颇高的儿子,可是极不放心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