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璀璨寒
冬月,皑皑白雪包裹了大京,落满了道路、房檐。于墙瓦上的雪花,晶莹亦轻盈,仿佛落入掌心就要融化。这是大京年年冬日的胜景,这座绚烂的都城仿佛在银装素披中变得安静庄严。
寒风砭骨。而就在这样的季节里,这份终于盼来的谕旨使多月来不停的猜测即将停息:
卫仲子卫骅娶王长女萧氏为妻,萧氏是为仲子夫人;先国将萧铿长女萧氏改回其姓氏为卫,王长子萧长霖娶其为妻,其是为长子夫人。
谕旨一下,得来的不只是诧异,更是喜忧参半。
高仪台中的王后对于女儿的下嫁不仅不感到忧虑,反是松了一口气——她从来都不希望琰国与他国联姻时萧铿将自己最珍爱的长女献出。
王后却对长子的婚事不甚满意,她明白萧璴里与他其实并无血缘,或许是丈夫对于已逝弟弟的情感和对于萧璴里的欣赏使得他做出了这个决定。但只要是她那堂妹的女儿,她就、她就过不去心中的这道坎……
但求见萧铿是不可能有用的。
而在辅国令府,侍人、侍女全都整齐地站在正堂内。卫原负手在几案前来回踱步,却面露微微喜色;卫伯子坐在卧榻上,接过侍人手中的药碗,笑着为弟弟祝贺;而其妹卫衿,则是坐在一旁幸福地笑着;卫骝的表情总看着有些不自然,却在流淌的笑声中也化作几丝欣然。
当消息传到辟芷院时,璴里的内心瞬时塌陷,她怎也不会想到她竟悄然间成为这场政治联姻的牺牲品。璴里明白自己将来若不嫁卫骅,嫁谁都是一样的,可她千想万想亦没有料到,命运居然将她安排给了萧长霖。
她只觉得一腔怒火夹杂着不甘,腾地升起,将要将她包裹、吞没。人的野心太可怕,人可以为了它不顾一切。
定南和瑰里一人拉着璴里的一只手,卫氏欣慰却略带伤感地地抚了抚她的脸庞,在这惊喜的气氛中侍女们也不站得规规矩矩。定南和瑰里不甚懂这其中的意义,只知道阿姊即将出嫁;但他人明白,以长子夫人的身份过些日子或许就是风华万千的太子妇,而待新朝启时,便是半边上首,是翟衣珠簪的一国之母。
王后皆出卫氏,不少人将女儿当做筹码押下。璴里的“运气”,是旁人嫉妒也得不来的。
瑰里晃晃璴里的手臂,她一生似都没有这样开心的时刻。璴里摸摸瑰里的脑袋,尽量令自己保持住仪态,定南则是将头倚在了她的肩上。
璴里心中升起了一丝莫名的妒意。她虽不明白自己想和这两个孩子争什么,但母亲定是更爱他们的,将来会许他们一段最好的姻缘,对吗?
愈渐空荡的正堂,仅剩下卫氏与璴里二人,此时,璴里先前的怒火,渐渐转变为了失望和哀伤。
璴里回首,轻声道:“母亲,在许久之前,您就知道大公子的妻子即将是我,是吗?”
卫氏心痛,许久才叹道:“是,我本计划着在大雪那日告知于你,当时却因种种原因无法开口。但谁知,今日便是下旨之日。”她一贯是一个智慧的女子,可她因太富智慧而生出的慎重平和此时却似蚕丝般,一丝一丝地抽离。她此刻只是一个心忧儿女的普通人。
璴里失神。种种情感在她心头交织,堵在她心口。母亲就这样骗了自己、这样为满足她的野心而牺牲了自己。
卫氏上前,握住了璴里的双手。卫氏轻声道:“上元节过后三日,在长青馆旁侧有一家茶馆,我与卫骅的母亲管夫人安排了你们的见面。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你们单独的相见,之后不过也就是春祭、秋猎以及佳节宫宴。”
璴里本已愤怒至极,此时听卫氏之言,猛地抬头,望到了卫氏眼中少有的伤怜之色。她的情绪旋即被化解,又抽出被卫氏握住的双手,转身快步离开了正堂。瞬间只余下卫氏独自站在屋子中央。
兰谷从一侧出来。卫氏的手搭在她的双手上,二人走上廊桥。北风凛冽,卫氏仰望天空,心中想着:一半出于主上的请求,一半出于自己的野心,她最终还是将自己抚养多年而胜似亲生的女儿亲手推入了浊流漩涡……
清早,卫骅在令府中穿行。在侍人们还未开始清扫府道时,卫骅便已踏着白雪向父亲的书房走去。雪花落在黑发上、裘袍上,袍子拖在厚厚的雪中,留下孤独的痕迹。
卫骅将瑟缩的手伸出来,几片雪轻轻地落入中心的纹路,马上化为剔透的水,消失了。冰凉的雪,何尝不是落在他的心上。
而卫原已早早于几案前阅公务。侍公掀帘,无声地上前,报道:“二郎君求见。”
卫原轻笑:“平日里的这时刻,二郎君怕不是还未起来。”
卫骅踏入书房,行礼毕便听得卫原道:“这雪下两天了啊!”
卫骅暖暖早已冻僵的手,一面哈着热气一面回道:“是啊,儿年年都在盼着下雪,因为儿生在雪天,幼时您闲暇时还带儿和骝弟出门玩雪……”
卫原无奈地笑道:“你呀,还是改不掉孩子性。”
二人笑了片刻,只见卫骅忽然面色转正,复行礼。卫原虽早已心中隐隐有数,却还是道:“这是做什么?”
卫骅道:“父令,数月前您已答应儿臣尽快向先国将夫人提亲了。”
卫原低头酌了杯茶,放至鼻前细细品着。卫骅向窗外望望,堆积的雪在初生的阳光下显得有些闪闪耀眼。他又看看父亲,他似并没有回答的意思。
正当卫骅已理清如何开口时,卫原忽然放下茶杯,看向他,慢慢道:“我儿,你喜欢先国将家大小姐?”
卫骅低声道:“是。”
“很喜欢吗?”卫原紧问。
卫骅低头,沉默。雪落无声,整个世界都像是安静了。卫骅抓紧了衣角,好一会儿才松开,抬头对上了卫原的目光:“是。儿与她自幼相识,此时也绝不仅仅是知好色而慕少艾。儿更是喜欢她温婉娴静、善良坚忍,她与其他女子大大不同……”
卫原闭目后仰,卫骅站在前方,心神亦不宁。许久,卫原睁开双眼,重新望向卫骅,而卫骅的心猛地一紧。只见卫原重重一叹,道:“骅,昔年我与先国将同任职前朝,也曾一同谋划讨伐与防御,闲暇时亦把酒言欢。他是与我具有深厚情谊的故交,我了解他的品行。微斯人,吾谁与归?”
卫骅放平心,静静地听着。
“长女像父,我曾见过萧家大小姐几面,虽不甚了解她,但仅仅凭那几次以及我对萧国将的了解,我就知道他的大小姐定是个好女子。若是将她许给你,我清楚你一定会幸福的。”卫原接着道,卫骅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但细析主上近几月对我所说的话,我就已经明白,你未来的妻子只得是他的公主……”卫原最后道。
卫骅暗暗攥紧了手指,他感到微热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怎也抑制不住,似下一秒就要淌下脸颊。他已经明白,那次入府的女子,就是他未来的妻子。他不是不曾感觉,他知道长兄婚配时众公主还小,这份希望只得寄托在自己身上。但令他心凉的是,父亲答应了自己却未付出行动,以父亲的名望他不是不可能娶到萧璴里,但父亲却眼睁睁地、坐等着这份谕旨的下发。
卫骅喃喃道:“为什么……”
“因为这是身为一个辅国令的儿子所背负的使命。”卫原起身,他的回答淡淡的。
卫骅明白,萧璴里若嫁给他亦算是下嫁,但她至多是王戚,而不是王女,更勿论嫡出。若自己未来的妻子是嫡公主,那么无论自己是否喜欢她,父亲都定会倍感成就——因为这既是对于家族的认可,更是对于他多年来苦心努力的回报。
他终究还是不够了解和理解这个做了多少载辅国令的父亲。卫骅心中悲愤惧起,他后退两步,颤抖着,父亲的一语却正中他心口:“命运总是捉弄世人,你的祖父当年若是令我与王族联姻……只是回不到过去,那时卫氏一族不振,你的祖父只得将管氏族长的长女许给我。尚好,经我与你叔父们不懈的努力,如今卫氏复成为京城最庞大的望族家庭。”
他不可思议地望着父亲,而卫原面不改色,沉静如水,似往事如过往云烟,惋惜却更不惋惜。他不知父亲为何当年希望祖父替他与王族联姻。正当他怔在那里,卫原绕过木几走到他身旁,语重心长:“或许那个将和父亲求娶心上人的人,应是你的子孙了。”
卫骅任泪珠流下,父亲的这句话断绝了所有。可卫骅不知道,这句话,他至死才真正想明白。
卫原负手走到他面前,将他拉到书房门口。不知不觉中,雪势已愈渐变大,在漫天飞舞的晶莹中,卫骅方才拖过的痕迹已愈渐被新盖下的雪花抚过变淡。有几片雪花飘到门前的木板地上,浸湿了木板。
卫骅破涕为笑:“儿依旧记得那个幼时听到的故事。白雪纷纷,撒盐空中差可拟,却未若柳絮因风起……”
卫原也微微一笑,拍了拍卫骅的肩,声音似已融在了漫漫飞雪中:“儿啊,如今世道上的人,如何不像这冬日飘雪呢?他们无法决定今夕归宿,是落成满地璀璨,是默默融于天地间,还是落入你温暖的手直至融化,都无从得知。它不似秋日落叶,终生于自然而归于自然,化作春泥更护花……”
卫骅默然:冬雪似人。令府书房前,父子二人并肩观雪,此时却谁也不打破这份宁静。一阵寒风吹来,卫骅缩紧了重衣。
日落时分,璴里接到消息:卫氏邀她入正堂。她披上外衣,孤零零地穿行在院道中。“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不知不觉中,璴里已来到卫氏的房前。橙红色的柔光抛在楼角上,洒在绿瓦间,自柱梁倾泻而下,华彩散成满地斑驳。她默默上前,听得絮絮之语。璴里转向右侧守门的奴婢,但见她垂首不敢言。
窗子微张,只能听得卫氏的声音入耳:
“犹记先王开鼎二十四年至今,十二三载过去了。”
兰谷一面点着烛灯,一面轻声答道:“是啊,恰是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卫氏一听这话,道:“从哪里听得的?”
兰谷柔和地道:“这是幼时奴婢家父最喜爱的词句。奴婢问这是何意,家父答,时光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然历经沧桑蓦然回首之时,才发觉人在天涯鬓已斑,昔年垂髫者如今花信。”
卫氏竟有些失笑。她道:“怕是你那时也不能理解吧。”
声音愈来愈淡,淡到璴里在窗外已无法听到。不知安静了多久,忽然复听卫氏道:“这十几年来你甚至比我还了解她,你觉得,她此番会甘心就嫁吗?”
璴里的心一颤。这是她的母亲,既然狠下心要将自己当做赌注,此时又为何会柔肠百转?
她弯下腰,透过窗棂隐约望到在几案后端坐的卫氏和在一旁立着服侍的兰谷。
只见兰谷的神情有些犹豫。她正欲摇头,最终却还是点了点头。
卫氏轻轻合眼,道:“她心有大局。心宽者自明,即便这不是她想要的方向,仍能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璴里却想,母亲虽也是望族闺秀,但这坚韧的性子和习得好的诗文,亦是离不开她那常年操练三军的将军丈夫的熏陶。璴里暗自思忖,如今自己也算是铜雀春深锁二乔,如此道来,何时这阵东风才能来临呢?
璴里脱履,悄然推门掀帘而入。卫氏暗自敛袖,亲切地笑道:“璴里来了。这门口的奚丙和奚丁怎就不报告一声呢?”
见璴里不语,卫氏忙招手示意她坐至自己身旁。
璴里拖着长裙,慢慢走到她身侧坐下。二人视光相对时,原本整理好的语句尽数乱套。
兰谷看了一眼卫氏便行礼退出了,房间里仅余下母女二人。卫氏拉起她的手,柔声道:“孩子,母亲此举是对不起你。可主上也意图指婚,母亲拒不得。开鼎二十一年母亲十五岁,亦是方行成年礼,便由族长,也就是我的伯父和先王后管后做主,嫁给了你的父亲。”
璴里竟一时语塞。珠簪加首,华服加身,训以士昏意味着一个少女迈向成年。而作为方才得到成熟认可的女子们来说,有的日夜盼望风风光光地出嫁,有的则仍然留恋曾经闺房。但璴里不属于任何一种。或许卫氏与璴里境遇不同,此时她无法完完全全理解璴里。
“我仅是想与心上人在一起,如此之难吗”之语被璴里硬生生收了回去。此从大京的风波升腾后,她也大乱方寸。此时她应令母亲看到一个心有大局、能托付期望的长女,而不是一个任由儿女之情牵绊的任性娇女。
卫氏似看透了她的意思。望室内火苗跳动,就似生命声嘶力竭的挣扎。卫氏苦笑,璴里不安地看着她,她的语气忽然少了许多分温柔:“这是主上的意思,任凭谁也改变不了。”
璴里怔了一下。这场指婚,绝不仅仅是萧铿出于对于自己父亲的愧疚。嫡长子或许在将来会被封为太子,当太子继任大统君临天下,在他身侧的位置就至关重要。王后堪比掌国妇,难不成是萧铿认为,她具有这个能力?
卫氏终道:“天色已晚,未落、叶沃,送大小姐回房。”
两名站在房两侧的侍女忽然恭恭敬敬地行礼到来。谕旨已发,婚姻之事全无回转余地,她如今能做的,就是尽力接受命运的突变。璴里失神地向外走去,走进黑夜中的最后一丝光辉,两名侍女跟在她身后。
三人就这么前前后后地走着。当房间的灯火点缀了夜空,璴里忽然扑倒在榻上怮哭。泪水未止,璴里亦哀思无限。
这就是她的命,她只得这样走下去。
因为她是长女,所以必须要付出更多牺牲,对吗?
数周后,启衡十二年的上元节已悄然来到。雪愈渐消融,昔时被银白色所覆盖的大京如今换了新颜。东市的灯笼琳琅满目,各式各样,售卖的小手工亦是数不胜数。然市间却不比宫中,上元节夜晚的琰宫堪称流光溢彩,景致华美而盛大。
卫氏收到邀请,便携着三个子女入宫赴宴。出院门前她亦特意叮嘱,定要谨言慎行,近日宫内不宁,最好的办法便是小心行事而防止引火烧身。
宴堂张灯结彩,四处通明,宫人们更是言笑晏晏。堂内的公子王女与家眷王戚皆衣着艳丽,内外命妇更是拿出了平日里最不舍得戴上的珠簪。
卫氏挑了一个既不惹眼也不偏僻的座位,而瑰里复见到这样的场景——公子们切磋文采、公主们互相打趣,还有姬人们一团和气地笑谈,甚至是这个掌国妇身着盛装端坐在萧铿身旁,仪态雍容却挺拔。她与身旁的萧铿在一起,就如同天上的日与月,高贵上首。
这是瑰里在泮宫日以后首次见到王后。
瑰里双手揪紧衣裙,在宴堂内穿行着。她时常回头望望,却不承想,手臂已被背后一人拉住。或许是那人不知为何忽然使劲,瑰里感到胳膊生疼。立即一转身,才发觉那人不是谁,正是六公主萧拾兰。
拾兰见她面上少了几分喜色,亦未想到是自己将她揪疼了,还是担忧道:“妹妹怎么了?”
瑰里放下方才在揉胳膊的手,露出一个笑容道:“上元佳节,妹妹高兴还来不及。”
拾兰道:“是啊,恭喜你阿姊要与我阿兄结成连理。”
瑰里笑着接受这个祝福。拾兰与她简单聊上几句,便辞了她,与别人家的女孩道喜说笑去了。
忽然又听得有人在唤她。正辨着那声音时,就已见到雍黎走至她身旁。几月来,她也偶尔见过雍黎几次,此时却感除衣饰喜气外,她那活泼之感倒是未曾该换一分,只如初见。
她惊喜道:“未料到可以在此与雍妹妹相会。”
雍黎笑道:“我大姊是二公子之妻啊。”
瑰里顿了一顿,她顺着雍黎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位仪态万千的女子正敛袖饮了口茶,而坐在她身旁的男子正有说有笑。还不来得及瑰里发话,雍黎便道:“那就是我大姊,名慎。”
瑰里道:“你和她容貌有七分像。”
人皆道雍慎螓首蛾眉,雍黎亦是被瑰里逗开心了。忽然,她想起一事,拉住瑰里的双手道:“瑰阿姊安识公主拾兰?”
瑰里倒也不欲瞒她:“在泮宫眉泠台。”
雍黎眼中的笑意全然消失:“可你并不是王女。”
瑰里本并不愿向他人过多解释,但瞧着眼前的女孩似要将她看穿,此时却不得不说话。正当瑰里要开口,雍黎却甩开方才拉紧她的手,道:“你连泮宫都能进去!”
雍黎似是以一种不甘和愤怒的语气在与她说话。瑰里不知该做什么,当下却也不再想说什么了,只得垂着两只空落落的手,任由雍黎跑着离开。
同时,瑰里又感到心中没底。她披上外衣,走出洋溢着欢笑的宴堂,转身投入了寒风当中。
宴堂前的河早已结了厚厚的冰。瑰里整理整理衣袍,坐至河畔。眼前的景象多少都有些萧条,失了先前的生机,正如她的心境。
而雍黎的话,究竟意义如何?
她感到身后有人,扭头才发现,那正是与自己分别了几月的卫骝。
瑰里起身,展示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你如何也来了?”
卫骝道:“不日我二兄就要与主上的公主联姻了,作为姻亲,我们全家都要进宫赴宴。”
瑰里在心中确认,眼前这个男孩,即是辅国令之子。她笑了笑,却见卫神色骝担忧:“但他总是闷闷不乐的。”
瑰里道:“或许他并不想要这一门赐婚。”
卫骝甚感惊讶,对于眼前女公子的率直。他亦是道:“是啊,我父母亲当年不算是赐婚,亦算是由了父母之命。可谁又喜欢这样呢?”
瑰里马上问道:“可明明不喜欢,为何却将这制度传承了千百年?”她似是不解,是同情,更是对于自己几年后命运的思索。
卫骝竟一时语塞,他从未思考过,他也不知道。他断续道:“或许……因为,你出身宗室、我出身望族,似我们这样的孩童、少年,生于尊贵而无功……也许……这并不是放在哪个人身上都合适,但我们……总有责任去为了家族而牺牲……”
瑰里却不想再听下去。她忽然间扭转了话题:“如今雍氏与卫氏,是世交?”
卫骝道:“是。”
瑰里又道:“那你可否认识雍家三小姐?”
卫骝停顿,最终却还是应了是。
瑰里思索道:“她怎样啊?”
卫骝道:“言语彬彬有礼,待人也礼貌客气的。”
瑰里思塞。初遇雍黎时瑰里确感与她相处舒适,但今日……罢了,或许是她近日心情不佳呢?
卫骝见她低头,却眉头不展,忙道:“你怎么了?我亦不是很了解她的,在我祖父时期两家就有交情,如今我们都必要保持良好的关系……”
瑰里道:“没事了。”但愿她想多了吧。
两人在河畔走了一阵子,谈天说地,又忽而大笑,方才的忧虑似早已被瑰里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