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晋江独家首发[37]
盛夏的行宫里,满处花红叶绿,垂柳依依,寻得燥中一片静谧。华氲殿前的二十四阶玉台上却是来来往往的宫人,或是惶恐,或是急促的赶行着。
明姝从噩梦里挣扎着醒来时,一身早是冷汗淋漓,腿间的痛楚使得她不适的睁开了极度难受的眼。迷蒙间,口中便被喂入了一勺刺鼻的汤药,苦涩怪异的味道瞬间弥漫在鼻喉中。
“咳咳!咳咳!”干涩的食道顿时就一阵发痒,大力的咳嗽将好不容易入了口的汤药,又洒的一干二净。
楚泽搁了手中的药碗,从侍人手里接了巾帕过来便替她擦拭,黑色的药水洒的满处都是,他却没半分不悦,细心的给她擦了擦溅在面上颈部的药汁。
明姝缓过了阵阵昏沉,颤动着眼睑,看清了榻边端坐的人,再瞧瞧那近在咫尺的手臂。昨夜的恐怖噩梦再次清晰浮现,就是这么一双手,毁了她的一切……
“呕!”
她不知从何处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他,就趴在榻沿上干呕着。
楚泽讪讪的收了手,将巾帕扔回了侍人手中。旋身就将吐的清泪横流的明姝从后面抱了起来,她最近瘦了不少,入手就能摸着膈人的骨骼。他叹着气将她横抱在了怀里,替她理了理方才换上的新裳。
“别乱动,你的脚需要静养。”
俊逸邪魅的面上头一次出现了认真的表情,把她稳稳抱在怀中,又伸手顺了顺她的双脚。粗砺修长的五指轻轻落在了裹着层层纱布的右脚上,昨晚他用力太大了,那一捏又伤了筋骨。
明姝恨恨的将头侧向外面,不想再看见他一分一毫,脚踝上的伤痛早已麻木,倒是心中创伤,怕是这一辈子都好不了了。
“废了不正好合你心意。”清冷的嘲讽从虚白的口中飘出,渗着泪花的幽瞳深处,是一片滔天恨意。
楚泽的手就落在了她冰凉异常的脚背上,现在是夏日,到处都是热的出奇,偏偏明姝这脚却如是落在隆冬月里般。那一片浮肿早已夺走了昔日均细的美脚光泽,他有些恍惚。将那只有他掌心大小的脚丫握在了手中,用残留的一丝暖意为她驱赶冰寒。
“姝儿倒是清白事理,你这脚若是废了,三叔自然是愿意养你一生的。”
他唇角勾勒的优美弧度诡异不凡,其实,真的不止一次,他都想过废了她这双脚。这样,她就会乖乖的呆着,永远只看着他一个人。可是,每每在想下手之际,他都迟疑了。
他永远无法忘记,一身粉红的她在夏花花海间喜笑颜开的旋转,幻若灵蝶的矫捷身影踩着一个又一个点,随着飞舞的雪花,吟唱着世间最美好的歌曲。待她累了,乏了,便会扔掉一切扑进他的怀中……
“三叔三叔!姝儿累了!”
那一刻,即使寒冬如何严烈,他也只感应到心间暖流行驶。那一刻,他懂了何谓万里江山直博美人一笑的意义。
可惜,从昨夜开始,这些属于他最美好的回忆,都渐渐的开始被明姝抛弃厌恶了。独独只留着他一人,徘徊在被他亲手毁掉的梦中。
卧在他怀中的明姝却是不愿消停,一身的疼痛无不叫嚣着昨夜的一切耻辱,纵是双腕青紫红肿无力,她还是一把拉过了楚泽的手臂。撩开了衣袖张口就咬在了他的腕上,她将一切的愤怒怨恨都注在了这一咬之间,死死的用力发泄。直到口间有鲜血的味道流转开,她依旧不愿松口。
楚泽不曾推开她,反倒伸直了手臂,软了筋骨任她啃咬。那一颗又一颗砸在腕间的热泪,让他眸中最后一丝狂躁消失殆尽。
等明姝最后一丝力气散尽在齿间后,终究是虚弱的倒在了他的怀中,嘴角沾染的血迹就抹在了他的朱红蟒袍上,很快不见了踪影。口中的腥腻之味让她有些反胃,将将想随意吐出,却被楚泽箍住了腰身拉起。
“啊!”
她惊呼着看他将唇覆在了她方才啃咬的地方,那沾着透明液体的血肉模糊间,似乎大力的吸允了几口。眉头都不眨一下,动作迅速的就盖上了她的唇,混杂着鲜血的唾液不能抵抗的入了她的檀口之中。她极是恼怒的挣扎,却被他钳的牢牢实实,混杂着炙热气息,口中的一切都被他强制送进了她的喉间。
过了好半晌,他面无表情的微微抬了头,捧着她涨红泛紫的面颊,冷声说道:“若是喜欢我的血,下次记得用刀……”
他用沾着泪水的指腹,一点一点的为她揩拭一片狼藉的粉唇,将最后一丝血迹也送入了她的口中。
明姝哭了,一同很多年轻,她被先帝抱上庙堂时,哭的一塌糊涂。她觉得楚泽是真的疯了,没救了。而她,这辈子怕是也就只能这么跟着他疯了。
泪水大片大片的浸湿了他的衣袍,她肆无忌惮的嚎哭,双手还死死的抓住他的雪白衣襟,由于太过大力细骨外凸紧绷。
“恨你!恶心!你真恶心!你这个疯子!疯子!”
他就那么一下又一下的抚着她的后脑,眸光冷厉,却透着丝丝狂妄的不可一世,从骨子里发出扭曲的情意,逐渐蔓延。
“恨吧,我就是个疯子。”
他就是个疯子,他这辈子就想要这个侄女,这个叫楚明姝的女孩。即使,她恨他入骨,他也不能放手。只因,心底最初的悸动。
他知道,等她哭过了,他们之间又会是泾渭分明。她依旧会是那个被他强迫的皇侄女,躲在道德的束缚里,对他一再逃避。而他,依旧是那个无法无天手段残酷的摄政王,宁可他负天下人,也莫叫人负他。
他们之间,仿似隔着万千阻碍。其实,就隔着那么两个字罢了。
喜欢……
远非,爱。
哀戚悲凉的哭噎声充斥在大殿的每一个角落,诉说着她的每一寸愤恨悲怆。直到最后,她哭的嗓子都哑了,他才抱着她离开了这座寝宫。
华治五年八月初秋,远在西山行宫修身一月之久的摄政王回京了,同行的尚有南华公主楚明姝。千余人长的队伍一路浩荡的从东城门驶往摄政王府,列队森严。
楚泽抱着明姝从华丽的马车上踏凳而下时,府门前夹道跪迎的家臣百官均是一愣。王爷一声蟒服霸气滔天无疑震人心服,可他怀中抱着的南华公主却怪异至极,初秋的天儿还不冷,人竟裹上了冬日里才穿了狐皮大氅。可无人敢露出半分不该有的表情,具伏地恭声齐呼。
“恭迎摄政王回府!千岁千岁……”
岂料,话还没喊完便被楚泽横眉打住了,却闻他冷沉着声音,带着慑人威压道:“小声些。”
感觉到怀中的人儿不安的扭动,他顿时就不悦的蹙眉,手拨了拨有些松散的大氅,瞧着明姝似乎有转醒的痕迹,忙抱着轻如鸿毛的人儿抬步就快速进了王府,脚下都生了一股冷风,随行的侍人一溜的也跟了上。
徒留跪满一地的百官家臣后院妾妃,皆是愣愣怔怔的不知所措。
跪在最前面的华漓乐推开了侍人来扶的手,这王爷不曾发话,谁又敢冒大不韪起身呢。只是方才楚泽抱着明姝的那一幕,实在是给了她太多不该有的想法。
这初秋的日头不大,可这群人都是金贵久了,跪了半个时辰也不见王爷遣人来发话,渐渐的都开始有些私语了。华漓乐用手中的绣绢擦了擦额间渗出的汗迹,恍惚便听见身后几个庶妃窃窃。
“王爷将将抱的那是南华公主么?”
思及那被捂得严实的娇弱身躯,不曾露脸,只余了一头乌丝垂下,还当真不好说是不是公主。
“能不是吗?”
若只是个寻常女子,哪还有被摄政王抱着走的可能性。莫说别人了,就说她们这些后院妾侍们,哪个又换来过摄政王的一抱呢。
“若真是公主殿下,那未免……”
听至于此,华漓乐早已是冷笑浮面,用绣帕半掩着红唇,压低了声喝道:“还不住嘴!”
后面的那两个庶妃不曾料到华漓乐会开口,吓得赶忙俯身在地。她们这些人向来不得宠,虽说王府尚无正妃,可却无人敢去肖想,只因华漓乐太得楚泽之心,整治后院的手段也非同一般。
华漓乐得楚泽的心,那是因为她明事理,懂机巧。后面对话的两个庶妃,她不瞧也能知是谁,心中不免暗啐了一句。这里是摄政王府,到处都布满了楚泽的耳目,他向来就疼爱公主,这两人之间的非议若是被有心人上报了的话,只怕是会招来杀身之祸。
又是大半个时辰过去了,跟随在楚泽左右高愠才从府门口快步走出,站在台阶上,宣了楚泽的口谕。
“王爷有令,命众卿就此散离,明日辰时崇政堂议事!”
“谨遵。”
待人散的差不离了,高愠方行至后院侍妾那方,朝为首的华漓乐行了一礼。
“王爷令侧妃娘娘带众庶妃归至贞兰台,朝颐苑庶妃柴氏,长月阁庶妃谭氏当众刑法三十杖,废号移送青禅寺。”
不高不低的话音方落,华漓乐尚未接令,便听见身后传来女人惊恐的呼声。
“侧妃娘娘救命啊!王爷!王爷!”
华漓乐起身稍稍侧目轻瞟了一眼,挥手使人上前按住了两人,柔柔一笑对高愠说道:“有劳高统领了,本妃这就遵王爷口谕办事。”
“侧妃娘娘万福。”高愠行礼就离去了。
清风拂过,吹散了空气中最后的热气,按下了撩飞的裙摆,华漓乐头一次悟出个念头来。
原来,初秋的天儿也是会冷的,冷的她的心都有些发颤了……
“全部都去贞兰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