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第 48 章 二点五合一
这些日子,村大队组织村民种下玉米和花生。
吃大锅饭也有大锅饭的好处,大家伙一块干活,分工合作,干的确实快,男人们推工具犁地,犁出沟壑,妇女们负责撒种子和埋土,这活眼瞅着就干完了。
赵大妈撒完种子,乐呵呵说:“老吴,你明天去不去山上?”赵大妈心里计划好,明天不上工,去山里挖点野菜,摘点蘑菇,给她家大丫做点好吃的,大丫这个小丫头,现在可是了不得,成天嚷嚷着要吃好吃的。大丫成天跟苗苗混一块,嘴被养刁了,嫌弃她做饭不好吃,赵大妈想着去山上挖点新鲜的,回家炖肉,省得小丫头抱怨。
自从吃了那顿猪肉宴,大丫天天念叨,苗苗妈妈手艺好。做出来的东西可好吃了,这个赵大妈也知道,宋家村不大,一共百十来口人,说句不好听的,谁家做点什么吃的,在村子里都能闻着味儿,这阵儿,村子里老飘来肉香,她也闻着了,那是真香啊,怪不得自家小孙女儿嘴馋,谁不馋。
村里有嘴馋的,特意饭点去孙大妈家门口蹲着,等着闻肉味儿,吃不着闻闻也好。
这是大多数人的想法,也有那个特别不要脸的,直接敲上孙大妈家的门儿,舔着脸想讨口肉吃,被孙大妈赏了个屁股墩儿。
“你胆子可真大,敢往山上跑?”吴大妈抬脚填土埋种,虎着脸,“你没听说郑家小子那事儿?”
赵大妈:“咋的,又出什么事儿?”
“我知道,我知道。”提到郑家,田婆子脑袋跟装了雷达似的,提着玉米种,小跑凑过来,“郑家小子昨个傍晚,上山捡柴火,被一伙人套麻袋,拖进小树林揍了,胳膊都给打折了。”
赵大妈吓了一跳:“什么人干的?”
田大妈摇头:“谁知道什么人,郑家小子说那些人二话不说就开揍,蒙着脑袋没看清人长相,那群人揍得快,跑得也快,揍完人两下窜进山林子,压根儿没看见对方长什么样。”
赵大妈:“这可真是奇了怪了,又不劫财又不劫色的,揍人干嘛呀?”
吴大妈撇嘴:“我看呐,肯定是郑家得罪人了,要不怎么不揍别人,光揍郑家小子!”
田婆子点头:“我琢磨着也是,八成是郑家做了亏心事,让人家知道了,人家气不过,这才找人揍他一顿呢。”
赵大妈拍胸口:“不管咋地,都得小心着点,咱们这老胳膊老腿跟年轻人不一样,这要是给揍一顿,10天半个月起不来床,这遭了罪,又没工分,不值当的,这几天还是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吧。”
吴大妈有点好奇:“儿子被揍了,郑老头和冯婆子能咽得下这口气?”
田婆子:“当然咽不下,郑老头在家气的直跺脚,冯婆子又哭又嚎,可就是没办法,没看清长相,又没听见声音,也不知道人往哪儿跑,半点证据都没有,上哪儿抓人去。”
“他们没个怀疑对象?这明显是报复,打人的肯定跟郑家有仇,要不然谁干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儿?”
田婆子嘿嘿直乐:“郑家得罪的人可太多了,这样一个个想,够他们两口子忙活一阵。”
“这倒也是,冯婆子得罪的人真不少,一时半会没个头绪也正常……”吴大妈突然压低声音,“你们说郑家小子会不会欠人家钱,才被揍了?”
不是吴大妈胡说,宋家村往东走,隔两个村,有个管家村,那里有户人家偷偷开局打扑克赌钱,排面还挺大,一毛两毛往外扔,真是作孽,辛辛苦苦下地干活,好不容易挣点钱,干点什么不好,偏偏拿去赌。
赵大妈犹豫:“不能吧,没听说郑家小子好这口……”
“有啥不能?赌鬼一开始都是正儿八经的过日子,时间长了才露出真面目……”吴大妈眼神往左右晃了晃,小声嘀咕,“……王婶子家那口子不就这样,刚结婚那会是个过日子的,你瞅瞅现在,有空就去管家村,回回输的精光。”
“一个大男人成天出去打扑克,不干活不顾家,这哪儿成?王婶子这么好的女人,摊上宋保罗那么个混蛋玩意,真是白瞎。”
田婆子非常赞同:“可不是嘛,当年要不是宋国安去当兵,哪轮得到宋保罗这个瘪犊子?”
这话一出,赵大妈吴大妈脑袋嗖齐齐看田婆子。
田婆子抛出重磅炸弹,炸的赵大妈晕头转向:“……这话可不能瞎说。”
田婆子不高兴:“怎么是瞎说?想当年,王婶子中意的是宋国安,两个人差点成了,王婶子爹妈也不靠谱,看宋保罗给的聘礼多,宋国安又去当兵了,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问题,就把王婶子许给宋保罗了。”
田婆子比赵大妈吴大妈大个几岁,知道的事比她们多,当年出这事的时候,田婆子已经嫁来宋家村好几年,早在宋家村站稳脚跟,什么消息都逃不过她的耳朵,赵大妈吴大妈两个刚嫁过来,正处在装好媳妇儿的时候,知道的自然不如她清楚。
吴大妈听了这话,直拍大腿:“哎哟,王婶子爹妈得后悔成什么样,人家宋国安当兵是伤了脚,可人家是战斗英雄,每月拿几十块工资,还不用下地干活,这待遇说出去谁不羡慕,不比城里工人差,别说王婶子,就算十七八的大姑娘,有的是想嫁给宋国安,毕竟农村姑娘想嫁进城里,那可比登天还难,宋国安这待遇不比嫁给城里差,就是岁数大点。”
田婆子翻白眼:“后悔什么,王婶子爹妈早没了。”
赵大妈感叹:“王婶子爹妈走的早,他们要是还活着,肯定得后悔,那个宋保罗真不是个东西,都说男人支撑家,他倒好,干活不行,全靠王婶子在外边撑着,还拿家里的钱出去赌。王婶子操持家,下地干活,还得忙活妇女主任的事,成天到晚忙的像个陀螺。王婶子爹妈要是还活着,看到女婿是这么个东西,得活生生被气死。”
吴大妈感叹:“人这命啊,真难说,王婶子这么好的人配那么个玩意,老天爷真是不长眼,好在王婶子有个听话的闺女。这不下半年就要中考了,说是成绩很好,将来肯定能考上高中。高中生,咱村可从来没出过高中生,这多长脸的事。等到那时候,王婶子也算苦尽甘来。”
“谁说不是呢?”几个婶子边感慨,边干活。
另一边有人背着竹筐往山里走,他右脚不太灵便,不过走路走的很稳,走到山口正要进山,忽然被人叫住。
“……宋二哥宋二哥,你等等我!别走那么快,你等等我!”
宋国安扭头,循声望去,远远一道人影朝这边跑来。
那人很快跑来,可能跑得太急,捂胸口不停喘气。
宋国安皱眉,语气不耐烦。
“找我有事儿?”
身穿连衣裙,脚踩小白鞋,头发刚洗过,带着微微湿润,金寡妇将头发捋到一边,露出细白纤长的脖颈,巧笑晏晏:“二哥,这说的什么话,没事儿就不能找你?”
宋国安斜眼瞅:“有事说事,我还得进山。”
金寡妇笑呵呵从身后布包取出东西,递到宋国安面前:“二哥,我特意给你买的膏药,你脚上有旧伤,这两天眼看要变天,万一下雨,你旧伤会复发,这膏药效果很好,敷上会好受些。”
看到膏药,宋国安脸色没有缓和,依旧冷冷说:“不用,我不需要。”
为讨来膏药,金寡妇费了不少功夫,宋国安要是不收,就白忙活了,伸手想拉他的手,把药膏塞进对方手里。
看到她的动作,宋国安立马后退两大步,冷声说:“我说不用,你别白费功夫。”
金寡妇委屈巴巴眨眼:“……二哥,我只是想对你好点,你为什么总避着我,我又不是毒蛇,还能咬你一口不成?”
宋国安冷冷看她:“你男人没了,自己拉扯两个孩子,日子过得不容易,不要把心思放在我身上,也不要花冤枉钱,做这种事儿对你的名声不好,想想怎么把你两个儿子拉扯大,把他们养好才是正经事儿。”
听到这话,金寡妇手捂眼睛,低头偷偷抹泪:“宋二哥,你不知道这些年我遭了多少罪,为了两个孩子,再苦再难我都得撑下来,但我只是个女人,每天深夜我多么希望身边有个男人能帮我一把……”
金寡妇边哭边往宋国安那边走,等走到他身边,歪着脑袋想靠上去,不料被猛的一推,差点推到地上。
宋国安收回手,眼神很冷:“我说了离我远点,你想找男人可以找别人,别打我的主意,我对你没那个意思。”
金寡妇心里冷哼,男人都一个德性,表面说着不要,其实心里想的什么谁知道,看来她表现不够明显,得再加把劲。
金寡妇坐在地上,低头努力眨眼睛,挤出泪水,心说,我努力给你机会,你一定要把握住,别再假装正人君子。
金寡妇坐在地上,惨兮兮捂着脚腕,泪眼朦胧抬头:“……二哥,我的脚扭伤了,特别疼,动不了,你能不能送我回家……”
话还没说完,眼前的人早就走远,只留下一道冷漠背影。
金寡妇大叫:“……二哥,你怎么走了?把我一个人扔在这?”
宋国安声音远远传来:“……我赶时间,没工夫陪你闹,你脚腕扭伤,膏药正好派上用场,这儿离你们村不远,自己蹦回去吧。”
金寡妇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宋国安究竟是不是男人?怎么能说出这么绝情的话?什么蹦回去,她又不是兔子!
金寡妇鼻子快气歪了。
一直以来她对自己的颜值和身材很有自信。至少宋家村和牛家村,没几个长得比她漂亮。走在路上,总有男人偷偷瞄她。
金寡妇对自己的条件很有自信,她虽然带着两个儿子,有儿子好啊,有儿子说明她能生养,嫁过去就能生儿子,自身条件这么好,为了得到她,这些男人应该很乐意才对。
怎么偏偏碰上宋国安这块冷心冷情的硬石头,竟然让自己蹦回去,怎么会有这样的人,金寡妇坐在地上,实在想不明白。
想当初金寡妇可是十里八村的大美人,多的是英俊小伙子求娶。当初嫁给死鬼对象,是看他长得凑合,最重要的是,聘礼是这十里八村最高的。
想当初,她一嫁过来就给老牛家连着生了两个儿子,这可是两个儿子呀,多少人家盼着有两个儿子,这可是天大的福气,家里那几个妯娌,要么没儿子,要么二胎,胎才要了儿子,没人像她,一下子连着生两个儿子。
现在想想,那时候的日子过得真是顺心,婆婆看中她,妯娌们嫉妒她却拿她没办法,日子太有盼头了,谁曾想,死鬼对象突然得病没了,天一下子就塌下来,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几岁大的孩子,最开始那几年,能从婆婆那儿拿点东西拿点钱,后来几个妯娌在婆婆面前搬弄是非,以为她不知道,其实她都听到了,还说什么孙子毕竟是孙子,隔着辈儿,还指望孙子养老不成,还说她克夫,那几个丑女人死八,嫉妒她长得漂亮又能生儿子,在老太太面前造谣。
那几个妯娌真是丧良心,怎么能有这么丧良心的人呢?她多惨啊,对象没了,还带着两个儿子过日子,她们怎么这么缺德,一点同情心都没有,这还是人吗?
老太太也是个没主心骨的,听些挑拨的话,就变了。她现在想从婆婆那儿抠点东西给儿子吃,可真是太难了,更别说拿钱,那是一分钱都看不着。
她现在的日子太苦了,要是能回到从前就好了,不,不用回到从前,等她嫁给宋国安,这日子立马就能变好,宋国安每月有几十块钱工资,他一个人哪花的完,再加上她娘个都花不完,招财进宝上学的钱也有了。
宋国安一个大男人手里捏那么多钱有什么用?他会花吗?没个女人在身边,日子过得能有滋味吗?
金寡妇太想嫁给宋国安,恨不得今晚就住进他家,她恨恨想,真是块臭石头,自己已经做到这个地步,怎么还端着架子?
她抬手摸脸,难道因为这段时间风吹日晒,她老了,没有魅力了?
金寡妇正懊恼,突然听到一道声音:“哟,这不是小金嘛?怎么在这儿坐着?”
扭头看到隔壁村郑老头背着手往这边走。
牛家村和宋家村离的近,家家户户有什么事儿都知道,没有秘密。郑老头大女儿嫁给牛柱子,前段时间因为她女儿往娘家拿鸡蛋和红糖的事,牛婆子打上门。郑家有个女儿,个个嫁出去还向着娘家,不知道拿回家多少东西,别看冯婆子凶悍,金寡妇觉得好东西都在郑老头手里,这个老头子不简单。
金寡妇捂着脚腕儿嘤嘤哭诉:“郑叔,你说我多倒霉,想着进山捡点儿树枝,没看见地上有石子,一下子就崴了脚,我这个脚疼的,都站不起来了。”
郑老头抻着脖子看,果然看见她脚腕红了,她皮肤白,红的特别明显。
废话,揉半天了,能不红吗?
郑老头的视线从脚腕上升,落到小寡妇雪白的脖颈处。
哎哟,这个小寡妇,今天怎么打扮的这么漂亮?穿着裙子,皮肤也白,柔柔弱弱坐在地上,郑老头不自觉咽口水。
“对了,郑叔你怎么过来了?你是要进山吗?”金寡妇问。
郑老头这才回过神,摆摆手:“不是,小金,我跟你说最近少上山,山里有坏人,我儿子昨天来捡树枝,被一群人套麻袋揍了,那群丧良心的,把我儿子手打折。”
郑老头溜达到山脚边,是为了找人。
郑老头这人自私,对个女儿和老伴没什么感情,女儿捞夫家的东西被打,那都是小事,女人嘛哪有不挨打的,但他儿子可不行,他就一个儿子,被打折胳膊,怎么能不心疼。
郑老头可不觉得他家得罪人,他儿子才会被打,反倒觉得有人看他家是村里的外姓,势单力薄,这才对他家下手,郑老头哪受得了这个气?这不寻思在山里转悠转悠,看看能不能找到那帮人,当然他肯定不会亲自动手,他一个人也打不过那么多人,他想找到那帮人,然后到村支书那儿去告状,让村支书给他讨公道,毕竟他现在住在宋家村,出了这种事儿,村支书必须得帮忙。
听到这话,金寡妇吓得捂住嘴,这怎么有人打人呢,还用麻袋套着打,这这也太狠了吧,太吓人了,金寡妇眼神不安的晃动,小心翼翼往四处看看,似乎怕有人突然跑出来给她也套个麻袋打上一顿。
她这样子,像受惊的小鸟一样不安,一双眼睛湿漉漉,特别惹人怜爱。
郑老头保护欲爆棚,拍她肩膀安抚:“别怕别怕,这不有我在吗?有我在,看谁敢出来!”
金寡妇心想,你个老头子在有什么用?到时候那群人冲出来,指不定我比你跑得快,你老胳膊老腿的能顶什么用?
她面上露出笑容:“郑叔,我怎么把你忘了呢,对呀,你还在呢,你在我就不怕了,那些人肯定不敢出来。”
郑老头被夸的飘飘然:“小金,你脚受伤了,还能走吗,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说到这事,金寡妇露出为难表情:“叔,你瞅瞅我太没用了,我来捡树枝,却把脚扭了,捡不到树枝,家里没东西烧,没法生火做饭,两个孩子吃什么?”
郑老头一听这话,赶紧拍胸脯:“这有啥,我帮你捡不就行了。”
郑老头在家从来不干活,像捡树枝这种活都是冯婆子干,可今天当着金寡妇的面,郑老头必须好好表现。
这可不怪郑老头,冯婆子那个丑样子,谁看到都恶心,怎么会想帮她干活呢?再说冯婆子啥都能干,那就让她自己干去好了,反正她有的是力气,不让她干啊,她这力气没处发,脾气格外大,哪像金寡妇,柔柔弱弱的,一看就没力气,这要是不帮忙,也太不男人了。
金寡妇一脸崇拜:“郑叔,你人太好了,那就麻烦你了,我这脚腕儿是真疼,我得赶紧回去贴副膏药。”
金寡妇要站起身,郑老头上去扶了一把,看着她脸上柔弱的笑意,感受手下的温软触感,心神荡漾:“……小金,要不我送你回去?”
金寡妇羞涩低头:“郑叔,你帮我捡树枝,我很感谢,不能再麻烦你……让人看见也不好。”
郑老头赶紧点头:“对对,寡妇门前是非多,我懂。你赶紧回家吧,捡柴火的事包在我身上。”他这会儿已经把儿子的事忘在脑后,一双眼睛紧紧盯在眼前人身上。
金寡妇笑了下,转身一瘸一拐走了。
她心想,这才对嘛,自己的魅力还是在的,这些男人都是一个德性,哪有男人不偷腥,宋国安一天不结婚,她总是有机会的。
……
今天农场的车还有别的活儿,提前半小时去宋家村接人,苏韵早到半个小时,推开303办公室的门,发现办公室内有人。
白胡子老头坐在座位,翻看一本破旧医书,抬头看见苏韵,露出笑容:“苏知青,来的挺早。”
办公室里只有白胡子老头一个人,苏韵走进屋,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吕大夫,有个事跟你反映一下。”
吕大夫闻言正色:“什么事?跟猪瘟有关?”
“不是,有其他事想请你帮忙。”
吕大夫捋了下胡须:“苏知青请讲。”其实他一开始对苏知青的观感并不好,因为苏知青长得太漂亮,他见过太多人,漂亮女人容易招惹麻烦,这么漂亮还是下乡女知青,更不是省油的灯。
这几天相处让他改变想法,苏知青这人身上有毛病,但是不是让人不能接受的毛病。
比如,她常常背着手到处溜溜哒哒,看似是在观察老母猪,其实就是在偷懒躲闲。这事儿吕大夫觉着不是什么大毛病,毕竟人家研究出治猪瘟的方子,这过程肯定很辛苦,现在方子出来了,有这么多大夫在,苏知青稍微休息休息,是可以理解的。
吕大夫对苏韵观感还不错,见她找自己帮忙,没有一口答应,但也没拒绝,他想听听苏韵究竟让他帮什么忙,如果是小事帮了也就帮了,如果是其他事,那就要好好考虑考虑。
苏韵在心里打草稿,她在思索这件事到底该怎么说。
韩群效率很高,只过了两天就给苏韵送来信,万东宝这人品行不端,但也没有大问题,如果想从这一点把他扳倒有点困难,但是韩群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万东宝的确与燕京那边有联系,而且一个月前他就开始频繁与燕京那边联系。
苏韵心想果然是这样,如果没有利益驱使,他为何单独针对曾老一个,即便仇恨资本家,也不会这样单独针对一个人,目的性太强了。
昨天晚上苏韵想了半宿。如果拔除万东宝,燕京那边或许还会联系其他人,到时候可就麻烦了,倒不如把万东宝这颗棋子留下来,他比较蠢好对付一些,只要想个办法让他离曾老远一些,或者找别的由头敲打,让他安分一点就行。
苏韵想找刘主任帮忙,但这边的情况不是那么紧急后,刘主任昨天已经回到卫生所,卫生所里有很多事情等着她处理。
苏韵只能另想办法,想来想去觉得吕大夫最合适。刘主任只是借调过来的,在这里说不上太多话,但是吕大夫就不一样了,他年龄资历摆在这儿,在整个宝山县很有威望,想必就算是农场主任,也会听他一句。
而且据这段时间观察,吕大夫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他医术很好,品行也不错,没有恃才傲物,或者仗着岁数大就随意指挥年轻大夫。
苏韵决定实话实说,把曾老的遭遇跟吕大夫说了。
吕大夫认真思索一会,点头答应:“你放心,这事我会想办法,不会惊动其他人。”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愉快。苏韵点头:“那就多谢吕大夫。”
吕大夫笑笑:“这有什么好谢?这也是我该做的事,曾翰学是个很有才华的后辈,我不希望这样的人被打倒。只是我能做的不多,能帮一把就尽量帮一把。”
苏韵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看来这个年代,不是所有人都疯了,他们可以分清孰是孰非,只是不得已才随波逐流。
吕大夫说到做到,这天上午,苏韵得到消息,万东宝受到重用,不仅要管理下放人员,还要帮着余干事统计病猪资料。
最近农场的病猪情况越来越好,余干事忙着统计资料,把猪瘟治理方法还有注意事项,汇集成册向上面报告。以便于推广到全华国,毕竟可不只有宝山县一个地方有猪瘟,其他地方也陆陆续续出现猪瘟,如果这个方法在全国推广,可以将损失降到最低。
万东宝心里不乐意,但这是主任布置的任务,就算再不乐意,他也只能跟着余干事跑前跑后,忙得脚不沾地,自然没空找曾老的麻烦。
中午苏韵照旧给曾老送饭,来的时候牛棚里只有曾老一个人,其他人吃完饭找地儿歇着去了,毕竟万东宝不在,他们也能轻松些。
曾老站在牛棚的木头窗户前往外看。今天天气不错,晴空万里,蓝天碧云。
苏韵清清嗓子:“看什么看,赶紧过来吃饭。”
苏韵打开篮子,依旧是发黑发臭长着斑点的窝头,不同的是,除了两个窝头外还有一碗汤,这碗汤闻上去比两个窝头还恶心,又臭又腥。
曾老好似没有味觉和嗅觉,面不改色,咬一口窝头,低下头盯着窝头里面的蛋黄,只看了一眼,垂下眼皮,伸手端起那碗好似毒药的汤水,一口窝头一口汤,很快把饭吃完。
许是这些天适应的好,他没有出现一开始吃东西时干呕的症状。
下放人员负责给病猪收拾卫生,病猪情况有所好转,下放人员的工作压力明显减轻很多。曾老不再那么累,抽出空能歇一会。饮食改善,工作量降低,他脸色越来越好,只是依旧没有精气神。
他吃完饭,苏韵收拾篮子和碗碟。收拾完篮子和碗碟,正要起身,曾老突然开口:“你想要什么?”
苏韵动作顿住,这是曾老第1次开口,声音听起来很冷很飘渺,像是从远处山里飘来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
扭头对上曾老的眼神,她看清对方头发遮挡下的眼睛,心里吹了声口哨。
哟呵,没想到曾老还是个帅老头,他脸颊受削,眼袋略重,但长得真不错,庭五眼比例极好,年轻时候肯定是位明眸皓齿的英俊学者。
曾老的眼神和他的声音一样,没有任何情绪,没有感激,也没有好奇,只是看着她,眼睛像蒙了一层东西。
曾老语气淡淡:“你做这么多,肯定有目的,说吧。”
苏韵卖关子:“曾老好眼力,我的确有目的,不过现在不能告诉你,就算我说了,你也帮不上忙,现在的你帮不了任何人,你连你自己都救不了。”
听到这话,曾老笑了一下,笑容很浅:“你说的对,我什么都做不了,你走吧,不要再给我送饭,我的命不需要任何人救。”
苏韵皱眉,她竟然从曾老的眼中看到死志,怪不得他整个人死气沉沉,被万东宝那样虐待,也没有反抗,他这是心存死志。
看来仅仅是调理身体还是不够,得想办法让他想活下去。苏韵有些头疼,这可比调理身体难多了。
她说:“这可由不得你,这是万干事吩咐的,你想吃也得吃,不想吃也得吃。”
苏韵拎着篮子走了,曾翰学再次回到窗边,抬头看去,他没有看向天空,也不是看向远处的树林,而是看向对面牛棚檐上。
翅膀扇动的破空声响起,两只燕子一前一后飞到牛棚檐上,燕子窝里的小燕子,张着嘴,露出舌头,叽叽喳喳叫唤出声,仿佛饿极了,两只大燕子连忙把嘴里的食物喂给几只小燕子。
几只小燕子终于吃饱了,依偎在大燕子的怀里,用小脑袋蹭蹭大燕子胸前的羽毛,它们依偎在一起,画面无比温暖。
天气很热,空气好似都带着温度,曾老却觉得浑身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