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取才有道
第1章取才有道
正值晌午,强光环绕,照亮了宫阙严森的墙壁,也照在大殿上女子微伏的脊背。
阶上的老者背手而立,精明的双眸让人忽视了他沧桑的面容,斑白的发鬓掩盖在皇冠之下
“启禀陛下,岭州水患,大片田地淹没,流民纷纷逃往京师”
“陛下,大批流民进城,墙内治安难防啊”
“陛下,如果强制把流民赶出京师不仅加剧其他州县问题,也会因此民心惶惶,引朝廷非议啊。”
大臣们各执己见者,只见群臣首位的小家伙镇定的站着,一言不发。明帝没有立刻开口,而是把视线移到若芷的身上,摸了摸自己的胡须,便开口
“夫卿有何良策?”
此举一出,别说大臣们意料之外,饶是若芷也是吓了一跳,这朝堂突然出奇的寂静,明帝如果没记错的话,上一次的寂静还是对‘谁派兵攻打郑国’的论调之时。
看不好的人眼里多了些许玩弄和探究,只有夫姓众人,默默捏了把汗,或许他们也想看看这个稚气的小丫头能说出什么名堂。
“臣以为以京师的实力,收留一些流民不是问题,只是岭洲地势低洼,近年水患不断,可行水利,以解岭洲之本。”开口的不是若芷,而是今年的新科状元淮染。
若芷侧目看了看站出来的淮染,微了微嘴角,待若芷探寻明帝的表情,只又被一声打断。
“说的容易,这长平城里住的可都是在座的贵胄家眷,万一出了什么差池,我这京兆尹可担不起这责任。”林儒福反驳道。
“林大人所言甚是,只是这流民在长平城可能只是难民,可在岭洲也是我大沧的好子民,归根结底只要岭洲兴修水利,不发水患,百姓有粮食种,自然也不会逃离故土,万里奔师。”淮染答道。
群臣们交相接耳:“这个年轻的俊生是谁,我怎么没见过。”
“大人有所不知此人是新科榜的第一,如今任翰林院的编修”
“才第一次议事就敢这么和林老对弈,后生可畏啊!”
“话虽如此,可是水利之策也不是一朝一夕,这流民该如何处置?”
若芷本想这状元郎能继续道出解决之策,只见淮染清秀的脸上多了几分急迫,不知是否天气缘故,这后背大片已经浸湿。
“回陛下,臣以为长平城地广人稀,且多为官宦子弟,消多产少,此举一来可为城之助力,二者难民多是农民,若兴办水利,朝廷可聘用之,故此二者兼得。”若芷开口道。
“如果林大人实在不放心,可要求城中各街道巡卫增加次数,或大臣们叮嘱家眷,多加留心才是。”
说罢,朝下群臣神采各异,皆都被这若芷带动了心绪。而明帝的表情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只思褚片刻道
“且先由着百姓去吧,水部侍郎何在?
“臣在!”
“岭洲之水利着手操办,就如夫卿所言。”
“是”
随着宦官一句“退朝”大臣们熙熙攘攘的退下,显然今天因为若芷的谏言,朝臣们对于皇帝的举动,都有了些许心思。
这是若芷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上朝’,她是帝师夫清远嫡孙女,要说这夫家是跟随沧国开国帝王的一代,帝师传承百年。而老帝师已经年迈,偏偏唯一的儿子又战死沙场。
沧国祖训:国本不可无帝师。
所以帝师一脉的传承就落在还未及蒂的若芷身上,皇帝念其年幼,皇后有代母之称,若芷从小也是在宫里宫外长大,性子也是自然洒脱,深得周围人的喜爱。
虽然不是皇室,但也和皇子公主们称兄道弟,先皇后和四贵妃也是宠爱有加,可以说她的荣耀在这大沧国可是无人可撼啊!
明帝和大家心知肚明,小若芷终究是要在这朝堂,坐守半生的。
皇帝留下若芷在大议殿,示意只留君臣二人。只一个手势,阶下的众人皆屏息移步,生怕差池。
那是明帝在位几十年帝王的威严,待众人下去,诺大的空间只留下这一君一臣,一老一少。
初冬的明目使若芷有些眩晕,望着上位和自己父亲一般年纪的人,心中难免悲壮。
“华儿,今日就你我二人,不必拘谨”明帝开口道,
“是”
若芷褪去众人在时对明帝的毕恭毕敬,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自若,一种不属于十二岁孩子的态然,通透的双眸泛出点点泪渍
“陛下老了,华儿心疼。”
这话要是旁人,定是给其十个胆子也不敢脱口的,而像若芷一般直视帝王并如此直白的恐怕独她一份了。
“瞧你那副模样,朕堂堂一国之君,何须你一个丫头来心疼”
说罢,明帝正了正衣冠,步履蹒跚。
“朕老了,只是我大沧国须得后继有人啊!”一声思绪让若芷停止思考。
“朕要考考我大沧国未来的帝师大人,如何辅佐明君,安内邦外?”
若芷没有想到皇帝问的如此直白。
“臣不才,自知是没有那内外兼定的本事和才学。”
若芷微微作揖,收回那未曾发生的情绪,透露着少年的率真,明帝示意她说下去。
“不过臣以为,能集天下之大才者,为我大沧效力,乃是上策”
“驭才之道自古就是帝王名人的惯用手段,不足为奇,再议”
明帝连忙摆了摆手,随后又低下头,左右徘徊。
若芷扯了扯嘴角,移了个小步,使自己避免阳光的照拂。
“非臣之意”
明帝一愣,随口又答
“那是用才之道?”
若芷又摇了摇头,明帝的脚步还算稳定,但是若芷知道他加快了徘徊的步伐。
“任才之道!不过也不是什么法宝”看见若芷的表情明帝佯装生气。
“好了,是朕问你还是你考朕,快说!”若芷笑了笑,连忙正襟危色。
“非也,臣之道,不是驭才之道,弗用才之道,也不是任才之道,而是取才有道”若芷接着又说
“驭才,乃是强权之策,少时臣得一匹良马,臣家的马夫自诩‘天下第一驯马师’为了展示自己的能力,他每天鞭策良马,大声呵斥,不出三日便骑得马背奔驰,就在人人称赞叫好之时,那马突然兽性而发,驯马师摔地而亡……”
“后来呢?”
“后来……”
若芷还未开口便被门外内侍官的声音打断
“陛下,五皇子求见”
明帝一听,微微一皱,但是眼底的喜色却没能瞒过若芷,
“让老五进来吧”
若芷微微一侧便看见一修长男子缓缓走来,一袭锦绣梨花袍映在男子俊俏的面容,一双惑人的桃花眼丝毫不减那人身上的凌厉,只是单膝下跪
“儿臣见过父皇!”
“起来吧”
“臣见过五皇子”若芷只是稍稍一揖,连璃西点头示意。
“没想到,华儿也在啊,多年未见一直盼着回京探望,如今也是愈发伶俐了”男子说道。
“劳烦五皇子挂念,华儿也一直敬佩五皇子孝心凛然。”
“你们从小就在宫墙长大,怎么才两年不见就如此生分”明帝开口道。
“时候不早了,容华先回去吧!”说完摆了摆手,示意连璃西进去内室。
“是,微臣告退!”
只是若芷还未出宫,就见那少年匆匆赶来,急切的步伐,让一贯沉稳如他,竟失了仪态,四目相对。
在暖阳的照拂下,少年郎俊俏的脸上留下点点汗渍,微微蹙眉,倒像是个待人浇灌的花骨朵。少女目光柔情,随意拿出帕子,温柔的为其擦拭,好似那几下道尽女儿的情谊。
若芷落手时还不忘在男子的鼻子上点了点,只是浓情惬意的眸中多了几分无法探究的隐忍。
“陛下不是让五皇子留下回话,如此急匆匆的跟我过来作甚?”若芷撇过头去,关切的语气夹杂着些丝丝怨气。
“我只是想你想的紧,两年未见,芷儿还在怨我!”
女子没有应答,只是踱步侧过头去。
“为母尽孝,守陵两载,内外困乏,吾念心上人,日日不安,只得以书信,勉强支撑,未曾想只得一封,寥寥数笔。如今总算盼着回来,可着姑娘竟如此疏离,如何叫我安生?”
连璃西满脸写满了委屈和急迫,哪里还有刚才大殿沉稳的样子。
只是女子仍未开口,那双精明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慌乱的男子,甚至男子鬓角一根发丝的拂动,她都尽在掌握。
若芷看着许久未见的男人,似有些宠溺和无奈,她又何尝不是,心心念念,睹月思人,若不是自己那仅存的一丝理性,只怕早就策马皇陵八百回了。
“如今回了,就不走了?”
“不走了,再也不走了,我只愿陪佳人一侧,与其琴瑟和鸣!”
“竟会说蜜话唬人!”
连璃西笑了笑,这是气消了大半,男子轻轻的扶着若芷垂直的秀发,宠溺的捋了捋旁边的碎发,一枚精致的玉簪插入发髻,女子试探性的摸了摸,又扯了扯嘴角,想说些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
“我知道普通俗物你自是看不上眼的,我也是偶然得知一江南巧匠,取这玉石楠木制作而成。”
若芷此时只觉老脸通红,这些年她不是外出游历,就是家臣谋道,少有时间上心这事。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可偏偏自己素面朝天,身上竟无一丝挂饰。倒不是若芷不喜欢,而是真的没有时间!
“我估算着你今日回来,本想着打扮一番,却不想诸事繁杂。”若芷说着说着竟有些不好意思,耳朵竟泛起红晕,清冷的面容增加几分颜色,好不叫绝!
连璃西连忙把女子搂入怀中,即便千言万语,都化为这缕缕柔光。
望着少女娇好的面容,连璃西褪去见到心上人的雀跃,取而代之的是沉淀后的心疼,心里又犯上一丝苦味,自己是看着若芷长大的,女孩成长路上的艰辛,他又岂会不知,只是生长在权力中心的他们,又如何解脱?
芷儿,你可知,我希望你打扮,不是满足男子的欲念,而是可如普通女子般,只是容貌闲居,岁岁静好。
连璃容刚进皇宫的大门就看见那旁边的小亭子里男女二人嬉闹,刚想着看看是何方神圣,敢在皇宫里头,当众如此,待确认过后只喊一声:
“皇兄!”
二人定睛一看,竟是六皇子招手而来,几人相互作揖,连璃容便开口
“怎这皇兄片刻等不及,就在这皇宫里面你侬我侬了?”
若芷也是从小习惯了这家伙的直言爽语,比起那些说话拐弯抹角之流,她还是很喜欢这个率真之人。
“怎么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连璃西有些被打断的不悦。
“这不夏国太子来选亲,父皇叫我过去议事,没成想看到二位佳人,真是好生不快,如此我也要选个好媳妇,定也让你们羡艳一番。”
若芷抿嘴一笑,挑眉望向连璃容,对方看见她的小动作,并未理睬。
只在片刻又看见一华衣女子径直而去,这连璃容拿扇子的手刚挥了下去,人就没影了
“二皇妹怎么走的如此急迫?”连璃西有些疑惑,毕竟这皇家子女,最是讲究仪态。
“哎,五哥可还记得两年前你救的右丞相之女顾苒之,二姐之后便与她交好,许是身子又是不适。”
连璃容只是一点而过,看那内侍太监连忙招手,说完若芷便辞别二人,出了宫去。
在回府的轿子里
一黑衣男子附在若芷的耳边汇报着,只一瞬间人影,无迹可寻。
女子若有所思,揉了揉太阳穴,瘫坐假寐。
缪清看着自家主子满脸疲惫,气色惨白,哪还有刚刚的风采。如今这五皇子回来,那外国太子又来凑热闹,恐怕这阵子免不了这位筹划一番。
“距离顾家千金的生辰宴还有多久?”若芷假寐,
“回主子,一周有余。”
“您要去吗?”
“嗯!”
大沧国民风纯正,开国女帝倡导不以性别区分于人,遵信才能贤孝之辈,故女子都可以入朝为官,男子也皆可安置内院。
只是这官眷子女家规甚严繁多,不比平民百姓来的自在,若芷虽然是特例,不过这些年在京师的日子屈指可数,回来也不过三月有余,自是难以相见,至于为何若芷偏偏想见这名不经传的顾女?当然是……
缪清有些不解,张了张口,最终也没出声。
“对了,璃月是不是要回来了!”若芷语气有些意味。
“回主子,广贤王打了胜仗,陛下早已准备,这月十五宴请大臣和后宫,还有楚公子今天…”
若芷手势打断缪清,表示已经知晓,女子全程闭着眼睛。
只是行致中途,颠簸不在,那双清透的眸子才缓缓张开,开口道
“何事停下?”
“回大小姐,是李家公子!”
女子了然,这李青乃是当朝左丞相李林海的幼子,李家也是百年氏族,这李林海更是三朝元老,和若芷的爷爷是同辈,李林海正妻去的早,这李青是续弦夫人所出。
若芷撩开轿帘,探出头去,只见一身紫袍男子,华服尊贵,旁边还有一人清秀白衣,仔细一看正是大殿上的‘状元郎’。
“李兄,你们这是?”若芷假装询问。
“您如今议了政,还真是贵人多忘事。”
李青一大早就在这候着这位了,本想着向若芷讨些吉利话,这道好,人家压根没记在心里,真是自讨没趣。
若芷扯了扯嘴角,连忙折起手中的扇子拍打头部。
“呦,瞧你姑娘我这记性,今儿‘醉仙楼’开张,自然要去捧李兄的场的,一会儿定要自罚三杯!”
“三杯就想打发了我,怎么也要喝上几碗。”李青故作不满道。
若芷心下黯道:好你小子,还真是个记仇的主。
“既然如此,缪清,咱这府里是否还有很多要务要忙啊,我们且先回吧!”说着顺势要驾车离开。
李青见此,连忙急红了脸,顺势两只手架在娇窗上
“好姐姐,我错了还不行吗?您就当赏个脸,我自罚一壶可好。”
“这可是你说的,姑娘我可没有强人所难。”
“当然当然!”
见女子已经踱步下了马车,李青好不叫快,扶着人下来,顺势搂了搂对方的胳膊。
“好了,多大了还撒娇,这么多人看着呢。”女子宠溺又无奈。
“真是拿你没办法!”
一旁淮染的侍从黯道:这李青性格乖张,闹出过不少名堂,可叫李相头疼,不过看似京城第一纨绔的他,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可偏偏唯独听这若芷的话,今日一见,果真对其是处处听之。
帝师府在这大沧的地位不必言说,而这小帝师对那些官家子弟向来回绝,只和这李青走的很近,一开始自己还对自家公子为何与这纨绔子弟交往,看来攀上李青这个愣头青还是有点好处的。
淮染就这样跟着这大沧第一贵子和贵女走在这繁忙的街道,饶是自己也是大家出身,可今天见了京师长平的街景,也是连连叫绝!
“淮大人可是夏国人!”若芷问道。
“回姑娘,我母亲是夏国人,这些年父亲跟随母亲,我自小在外祖家长大,只是到了年岁,家里和在下想考个功名,一年前才回来。”
“难怪看淮兄对人多喧闹有些不甚熟悉,这每年参加科举的人不下数十万,如此独木桥,你能独挡一片,必定下了苦功夫了。”李青夸赞道。
“不瞒二位,这大沧科举自先帝起就准许各国人士参与,不论出身和外在,淮某出身商贾之家,饶是不缺钱财,可从父母就可看到,要想真的得到一方尊重,须得考个名堂。”
“甚好!”
“哎,那群人作甚?”
只见一群人,热热闹闹的哄抢什么。
“几天后右相之女行笈蒂之礼,许是府中人筹备。”淮染脱口。
李青扶了扶扇子,没好气道:“顾相拜为大沧右相多年,届时必定门庭若市,长平贵胄,好不巴结!”
若芷笑了笑:“瞧你酸的,就许你左相之子横行霸道,就不许人家右相之女大办彩头。”
“好姐姐,我真对那些个姑娘家家的喜欢不起来。”
“我也是姑娘,说什么呢,快点走吧,一会儿耽误时辰就不好了!”
说着一行队伍淹没在闹市的茫茫。
醉仙楼
此时店门口已是围满了人,看李青一行人赶来,这小厮敲锣打鼓更卖力气,好生热闹。
待时机成熟,掌柜的大喊一声
“吉时已到!”
“剪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