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3章 分不清

巨人王庭那仿佛永远不变的橘红色黄昏光芒已被正午的烈阳取代。

两道身影在阳光下站立，其中一人影子于脚下凝成淡淡的阴霾，另一人脚下却空空如也。

“他是不是在召唤你的历史投影了？”

失去了自己影子的克莱恩双手抱胸，用肯定的语气问着面前的安吉尔。

后者微微皱眉，感应着自己在过去某个时间的“历史”正在被召唤，并下意识予以了拒绝，而后点点头道：

“他在尝试。”

克莱恩那左半边脸有着正常五官和皮肤，右半边却由透明蠕虫组成的脑袋微微晃动，似在叹息般说道：

“这就是最棘手的地方，我被巨人王庭的力量影响而分裂出去的影子拥有我的所有能力和记忆，因此他会觉得自己就是‘克莱恩’，我才是那个夺走他部分灵体和力量的背叛者。

“他会尝试召唤你的历史投影，尝试寻找白银城的探索小队，增强自己那边的力量，而后与我战斗，在杀死我后夺回自己丢失的力量，分裂的灵体。

“而如果真的让他得手，也许所有力量都将归于‘暗天使’萨斯利尔的掌控，一切无法挽回。”

看着半边身体不成人形，却强装镇定分析着局势的克莱恩，安吉尔一阵心疼，她抿了抿嘴，想到一个办法：

“能不能求助愚者先生？祂应该有办法解决这种污染，让你的影子回归本体。”

那神奇的灰雾连“空想天使”亚当的大部分催眠和暗示都能解除，暗天使的污染应该不在话下。

但克莱恩却摇了摇头，有些遗憾地说道：

“我尝试向愚者先生求助，但祂没有回应，或许是因为外界的神战到了关键时刻，祂也有自己的事要做。”

之前我向祂汇报北大陆的战争局势时，祂也没有回应……安吉尔若有所思，眼眸微微眯起，看向克莱恩继续道：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刚才尝试召唤我的是真正的克莱恩，而我面前的才是以为自己是本体的影子？”

上次她遇到“真假克莱恩”的时候还是对方借来“心魇蜡烛”尝试治愈负面人格，结果被困在梦境之中，让那个一肚子负能量的梦魇控制了身体。好在梦魇的表现太过于拙劣，瞬间就被安吉尔认出，一枚沉眠符咒送它回到梦乡，让真正的克莱恩净化了它。

但这次确实如“克莱恩”所说更加棘手，两边都有着完整的“古代学者”力量和所有的记忆，都认为自己是真正的克莱恩，由于性格相同也难以通过对话分辨真假……

安吉尔思索间，克莱恩已经带着笑意点了点头，回答道：

“确实有这样的可能，而且我也没有任何办法证明自己才是‘本体’，因为我能做的，他都可以做到，反过来也一样。

“而且我的秘密你都知道，也没法用什么独属于两人之间的约定来证明身份……”

说着，克莱恩抬起由透明蠕虫缠绕组成的右手，用不断扭曲的三根手指捏住了风衣衣领。

确实如此，连这种手势的约定他都清楚，根本没法分辨……安吉尔目光在那些如同“灵之虫”一样的蠕虫上停留片刻，突然道：

“有一个秘密是我还不知道的。

“你和‘愚者’先生的关系，似乎并非神灵与眷者，塔罗会的组织者和参与者的关系。”

克莱恩那半边皮肤如常，半边蠕虫扭曲的脸僵住了。

————

从白银城出发的探索小队轻车熟路来到下午镇，稍作休整后，由“银骑士”科林·伊利亚特，“黑骑士”洛薇雅·蒂芙尼和“无暗者”戴里克·伯格组成的攻坚队和足足十名携带非凡武器、封印物的护送队再次出发，沿着之前就探索出的上山道路，进入了拥有无数绚丽恢弘的宫殿与高塔的“巨人王庭”。

但此时的建筑群却笼罩在灿烂的阳光之中，那带来温暖和安心的光芒让每一个来自陷于黑暗两千多年的白银城的居民都呆立当场，内心无比震撼。

要不是头顶依然是漆黑的天空，闪电不时划过，他们几乎以为自己已经离开了被神遗弃的土地，站在“外界”的阳光之下。

科林的目光也久久停留在阳光下的恢弘建筑群上，片刻后才低声询问身旁的戴里克：

“他们还没到吗？”

按照约定，“愚者”先生的两位眷者应该会提前在此等候。

愚者先生让我出发前向祂祈祷，但祂和“世界”先生、“皇后”小姐都没有回应……戴里克脑中思绪转动，刚要开口回应，就觉察到前方一座坍塌高塔后走出一道人影。

风衣、礼帽，是“世界”先生……他松了口气，主动上前几步，正要打招呼，突然发现面前之人右脸与记忆中的“格尔曼·斯帕罗”相同，左脸却有一条条凸出的蠕虫不断爬动，无比狰狞。

其他探索队成员也发现了异常，那些没见过克莱恩的纷纷做出戒备姿势，表情隐藏在面甲内的“黑骑士”洛薇雅身后浮现巨大的阴影，只有首席科林表情淡定，沉声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

他在向队员们表明自己认识此人的基础上，也表达了自己的疑问。

克莱恩举起左手压了压丝绸礼帽，遮住眼球都由蠕虫组成的半边脸孔，却不经意间露出衣袖与手套间隙处的、由更多蠕虫扭曲结成的手腕，笑了笑道：

“我在你们之前进入了‘巨人王庭’，打算排除一些隐患，但在打开巨人王的居所大门时发生了点意外，导致黄昏变成了正午，这也给我带来了负面影响，就如你们看到的一样。”

这近乎是失控的表现了，但却只局限于一半身体……已不像刚加入塔罗会时那般青涩无知的戴里克思索着，内心忧虑渐起，一半是担心“世界”先生的状态，一半是担心巨人王庭之行还没开始就遭遇了挫折。

他身旁的“首席”科林点了点头，洛薇雅却眯起了黑色面甲后的淡灰色眼眸，视线在克莱恩身旁、身后扫了一圈，问道：

“另一位帮手呢？”

“我在这里。”

那道已经让洛薇雅有些熟悉的声音从侧面响起，安吉尔穿着黯色衣裙的身影凭空浮现，淡金色长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除了你们三个，其他人都离开。”她用冷漠的语调继续说道。

白银城的“首席”科林点点头，让原本就只是起护送作用的小队沿原路返回，自己则和洛薇雅、戴里克留在原地，三人均有些好奇地看向不知何时出现的“安吉莉卡”。

后者与之前在白银城内相见时那有些冷淡却不拒人千里的气场不同，紫色眼眸内一片冰冷，表情几乎要让周围的环境冻结。

“走吧。”她见进入巨人王庭的人员已经凑齐，开口吩咐道，如同在对手下发布命令。

————

“‘愚者’先生对我确实有一些特殊，但关于这点，你的‘镜中人’曾经提醒过，让我在晋升序列2之后再告诉你。”

我的镜中人这么说过？等等，这意味着她已经知道了这个秘密，而我反被蒙在鼓里……安吉尔迅速发掘记忆，猜到自己的镜中人与克莱恩相见是在自己把查拉图的投影拉入镜中世界的那次战斗中，却无法理解对方为何要隐瞒这件事。

不过面前的“克莱恩”既然知道这件事，说明他应该是本体……不，差点陷入误区了，本体和影子的记忆完全一致，两者间没有信息差……她表情微变，已在原地留下了镜子替身，自己则钻入镜中世界，向位于灾祸之城内部的镜中人祈祷，但却一直没等到回应。

无奈之下，安吉尔只能自己回应祈求，利用祈祷光点观察着现实世界的克莱恩，试图以高位的视角看出对方有没有异常。

在她的视线中，这个“克莱恩”左边身体完全正常，内部没有“时之虫”潜伏，也没有异常力量的笼罩，但右边由蠕虫组成的身体却笼罩在一片黑影之中，仿佛凝练浓缩的阴影。

一半正常肉体，一半是影子……这倒是符合他自己所说的状态，不知道另一个克莱恩是否同样如此……很难判断啊，难道只能请观众来猜？

安吉尔嘀咕着，返回现实之中，对上了克莱恩的双眼，后者嘴角微微翘起，让脸上凸起扭曲的蠕虫更加活跃：

“看出什么问题了吗？

“我其实也有那么一点怀疑，自己到底是被夺走了影子的本体，还是脱离了本体的阴影。”

安吉尔沉默片刻，摇摇头道：

“暂时没有，但我会一直监视你的行动。”

“这才是正确的选择，”克莱恩微微颔首表示赞同，“但我们应该很快就能见到我的影子了，他当时逃窜的方向是下午镇的位置，也许过不了多久，就会带着白银城的探索队回到巨人王庭。”

“等到那时，你只要立即解决他，我被分裂出去的影子和力量就会回到体内，恢复完整，届时应该就能分清‘我’到底是不是我了。”

又或是相反，让影子彻底占据克莱恩的一切……安吉尔在心中默默补充道，跟随着面前的他，缓步走进阳光笼罩的巨人王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