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狼人(上)
无月之夜,一片漆黑。图拉在黑夜中奔跑,如同奔跑在白昼,黑暗不是他的敌人,而是他的朋友,就像他的狼。他是牧狼人图拉,狼之眼既是他之眼。只要他的狼在身边,图拉就能在黑暗中视物,他在一年前有了这个能力。
在那之前,图拉还住在圣德纳山山脚下的小村子里,属于人类中的一员。但是图拉并不被他的同类接受,他长相丑陋,胆小又孤僻,男人欺负他,女人嘲笑他。他身上有一股臊味,无论如何清洗身体都无法去除,所以就连他的父母都嫌弃他。他只和他的羊群待在一起,当时他是牧羊人‘臭’图拉。
图拉喜欢将他的羊群赶到最远的地方放牧,有一天他越走越远,进了山,到了树林的边缘。当时正值仲夏的午后,烈ri当空,天气热的让人受不了,图拉走在山林边,林子里时不时透出一股凉风,诱惑着他。虽然小时候图拉被jing告过千万不能进山林,但是当他长大之后就再没有人提起过。图拉试探着往里走,将他的羊群赶在前面,山雀在树梢鸣叫,阳光透过树枝照在草地上,形成一片五彩斑斓的光斑,图拉踩在光斑上,感觉就像在梦境里一般。
“有人吗?”图拉轻轻的喊。
没人回答,就连山雀也停止了鸣叫。
“有人吗?”图拉大声的喊。
有人吗——人吗——吗——圣德纳山回答他。
图拉放心了,他找了一片草地,让羊群吃草,自己躺在边上的一块岩石上,打起了瞌睡。
光yin飞逝,下午的时间过得很快,太阳已经沉到了圣德纳山的山坳里,冷风吹起,吹醒了沉睡中的图拉。他揉了揉眼睛,发现周围一片昏暗,已经是傍晚了,他起身找羊群,却发现羊群已经不再草地上了。图拉吹起了牧羊笛,笛声在幽暗的树林里缭绕荡漾,过了很久,羊群没有出现。图拉着急起来了,羊群可能自己回去了,但也可能去了林子深处,要是那样就麻烦了。图拉往林子深处走了一段路,然后再一次吹牧羊笛,羊群依然没有出现,但他隐约听到前面有些动静。图拉壮起胆子往前走,动静声越来越明显,有东西在向他靠近,图拉以为是他的羊群。忽然,动静声一下子消失了,就在离图拉不到二十米的地方,图拉停住了脚步,他紧张起来,不详的预感笼罩着他,他极目注视,看到有两个亮点,透着幽幽的绿光。这不是羊的眼睛,他深知。他握紧了手中的木棒,慢慢的后退,但是后边传来了响动声,后路被堵住了。左边和右边也一样,他被包围了。图拉知道那是狼,除了狼没有别的动物有这样一双绿眼。要命的是他发现自己正身处一片空地上,周围一棵树都没有。‘完了。’他想。
前面的绿眼开始靠近,图拉挥舞着手中木棒。“走开!走开!”他喊。
绿眼停住了,图拉隐约看到它蹲了下来。但是身后的那一只开始靠近。图拉转身。
“待在那别动!”他喊。
那一只狼也蹲下来了。
但是过了一会儿,他们又围拢过来。图拉挥舞木棒,阻止它们向前,但是完全吓不住它们,它们很聪明,图拉一转身,前面的停了下来,但后面的又开始靠近,它们很有战术。
必须要爬到树上去。图拉寻找周围的树,但是四周已经完全暗下来了,他连一棵树也看不到。一只狼靠的很近,图拉挥棍打去,没打中,它敏捷的跳开了,图拉乘机往前走了几步。然后他一边挥舞木棒,一边往前走,前边的狼纷纷退开,然后他看到前面有一棵树,心中燃起了希望。
“走开!”他又喊。狼群纷纷退开,但有一只没有。
“走开!”图拉挥棒威吓它,但没有效果。它发出‘嗤嗤’的低吼,像是在挑战。图拉发现这只狼比其他的狼更大,他挥棒打去,狼敏捷的往边上一跳,然后又跳了回来,趁图拉没来得及收回木棒,将它一口咬住。
图拉用力夺他的木棒,那只狼也不松口,双方势均力敌。如果这个时候其他的狼趁机上前,图拉不可能幸免,但奇怪的是它们没有。恐惧给了他力量,图拉发力往回一扯,木棒回到他的手中,但是因为用力过大,他突然间失了重心,往后一跤跌在地上。那只狼趁机跃起扑向图拉,图拉来不及挥棒,只能将木棒一横,正好将狼口挡在喉咙前面。狼牙闪着恐怖的白光,狼的喉咙发出‘呼呼’威吓声,狼涎滴在图拉嘴边,一股刺鼻的腥味。
图拉发一声喊,奋力将狼推在一边,那只狼正待再上,忽然脚上中了一棒,立即‘啊呜啊呜’的后退,图拉揉身而上,又是横过来一棒,依然打在狼腿上。狼‘啊呜啊呜’的惨叫,那正是它的要害。图拉发了狠,一棒一棒的打将上去,那只狼呜咽着不停的后退,周围的群狼仿佛也受到了影响,纷纷后退,露出了原形,一股子的狼狈相。图拉住了手,持棒站在原地,威风凛凛,那只遭他打击的狼此时侧卧在地上,将它的肚子暴露在外,对图拉示好献媚,它投降了。
图拉不知道为什么这些狼将他当做了同类,可能是因为他身上的气味,反正从那以后他就成了这群狼的头领。相比于人类,图拉更喜欢狼,因为它们不会歧视他,他与狼待在一起的时间越长,他身上的腥味越重,他的同类便越是嫌弃他,终于有一天,图拉进入山林后就没有再回去,所有人都以为他被狼吃了,没人能想到他成了牧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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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传来狼嚎,图拉停下脚步倾听。他能懂得狼的语言,狼之言既是他之言,他用狼嚎回应,召集狼群。
图拉甩开双腿往前狂奔,越过山岗和溪流,穿过树林和草地,离开狼的山林,进入人的平原,动作之迅捷,根本就是一只狼。狼之速既是他之速。
他和狼群来到一座石桥边,桥不长,有护栏,桥面狭窄,桥下流水叮咚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清脆。图拉和他的狼埋伏在桥的两头,他躺在草丛里,听流水唱歌,捕猎马上就要开始了,在这之前他享受着这份宁静。
他必须捕猎,他是狼,而且是头狼,他必须带领他的族群生存下去。如果他不能带领狼群获得足够的食物,群狼们就会质疑和挑战他。同时他又是人,他既懂得狼群的法则,也略懂人世的法则,人大多很脆弱,就像以前的他一样,他们感官迟钝,动作缓慢,欺软怕硬,胆小且自私,是容易到手的猎物。但他的狼群不捕食人,他们打劫人。
水声很响,能覆盖其他动静,但是图拉还是能听到牛车轮子‘咕噜咕噜’滚动的声音,狼之耳既是他之耳,猎物现在近了。他示意狼群退开,给牛车让道。人虽然很迟钝,他们饲养的牛还是保持着一定的jing戒。
牛车‘咕噜咕噜’上了桥,图拉的一部分狼从后面切断了它的退路,另一部分已经在桥的另一断堵住了去路,它无处可逃了。
看样子还是牛先发现了异样,图拉听到它喘起了粗气,它的蹄子踢在桥面上‘嗒嗒’作响,但只是原地踏步。
‘危险的家伙,危险的蹄子。’图拉想。
车夫比想象中还要迟钝,他轻甩鞭子,催牛前进。“哟,哟。”
牛反而后退。“怎么回事?”车夫自言自语。
狼群发出低吼,宣布他们的到来。
“什么东西?”车夫问,转眼间他自己就得到了答案,“狼!”
狼群在逼近,车夫挥起鞭子,在空中舞出尖锐的声响,试图驱赶,狼群稍有退却,但很快就再次围上来,那不过是吓唬人把戏,狼不是家畜。
“快走,你这只畜生!”车夫用力抽他的牛,想要冲出包围,但是这一回牛没有听命,依然在后退,它看到前面有狼,但是看不到后面的。
“后面也有,你这蠢畜生,往前冲出去!”车夫是对的,要是牛车往前冲,狼群将不得不避让牛蹄和车轮,但是牛很胆小,它怕得要命,庞大的蠢物,又怎及得上狼群。
“真倒霉!”车夫爬上了牛车的最高位,负隅顽抗,“真不该接这趟活。”
一只狼从后方扑过去,一口要在牛蹄子上,牛吃痛,向后踢狼,但是狼已经跳开了。进攻前先试探一下。当后面的那只狼后退的时候,前面一只狼又扑了上去,咬牛的前腿,牛返身踢前面的那只,后面的狼又扑了上来。牛身高体庞,皮糙肉厚,不易对付,但是狼有数量优势,车夫知道它终究难以幸免,只能想法保住自己。牛车身处桥的中间,四周没有躲藏和攀爬的地方,桥下河水不深不浅,他是知道的,只有跳进水里才能保命。他从车顶上下来,想要到车斗里去,但是一只狼从边上窜上来,挡住了他。他挥鞭打去,因为离得太近,鞭子被狼咬住了,又一只狼窜了上来,车夫来不及多想,忙丢掉鞭子,夺路跳下了牛车,他连滚带爬冲到桥栏边,翻身跃了下去,只听‘噗通’一身,便消失在了水里。
成功了,轻而易举。待车夫游得远了,图拉从暗中出来,他走到牛车边,群狼纷纷退开,他爬上牛车,从那只狼口中接过鞭子,在空中舞出一个响亮的声响,多么熟悉。前面狼群开道,后边狼群护卫,图拉驾着牛车往山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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