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按部就班
清风别苑,书房。
顾淮:“公子,我们又发现了几处问题,我们在少阳查访的过程中有人曾说在永平三十一年,少阳有一处村子因疫症,整村皆丧命,无一人幸免。”
万俟睿:“问题呢?”
顾淮:“问题是这少阳府没有相关的记载。”
“会不会是你们查访的人记错了。”万俟睿此话一问,反而轮到顾淮怀疑自己了,他也在想是不是自己走访的时候弄错了,但是他不死心,又继续查阅相关的卷宗,终于在一卷的最末尾上找到了相关的记录。于是顾淮赶紧拿给万俟睿看。
顾淮:“公子,找到了,但是…这只有寥寥数字。”
万俟睿看完后眉头紧皱,说:“如此大的事情,几个字就说完了。”
顾淮:“公子,而且这记录上并没有提到整村丧命的消息,会不会这疫症没有那么严重呢?”
慕容敬朗:“中楚令中严格要求,疫症必须详细记载,顾淮再查盛京那边的记载,看看能不能对的上。”
“是,公子。”
顾淮继续在翻查少阳府和户部、太医院的记载,一旁的陆离想了想说:“顾淮提到的这个村子我也曾听说过,那个村子虽说归少阳府管辖,但是地处偏僻,若是没有人带路,是很难找到的。”
慕容敬朗:“既然如此难找,那疫症又是如何发展开的?”
大家正思考着其中的问题,顾淮突然兴奋地叫到:“公子,找见了找见了。”
顾淮拿着找出来的卷宗给万俟睿看,却发现上面记载,疫症从发现到结束仅十日。
万俟睿疑惑:“什么样的疫症十日就能结束?偏僻的村子若说因为人员来往较少结束的快尚也能说得过去,但是疫症是如何出现的,这上面任何记载都没有,这不符合规定。”
“那村子很是偏远,少阳城内有好多人甚至都没有听到过。”万俟睿听到陆离这话,脑中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慕容敬朗也一闪而过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两人异口同声地说:“莫不是有人散播疫症?”
慕枫、顾淮、陆离、南絮听到这句话惊住了,不等他们有所接受,万俟睿继续说:“按照卷宗的记载,在一个相对闭塞的村子里,发生疫症,从发现到结束仅十日,也许是因为人员流动小,没有传播,但是进来的人也会少,疫症又是如何开始的呢?有什么症状?需要用什么药?少阳府是否派出医官,派出几个,分别是谁,诊治的情况如何,疫症中死去的人如何处理的,埋?埋到何处?若是火化,记录呢?现在是什么都没有,这不得不让人疑心。”
慕容敬朗:“所以我们猜测,是有人看准了这个村子特殊的位置,所以散播疫症,就算这疫症没有让村子的人丧命,若是对方想下手,这个村子也是很容易得手的。”
这下众人才理清了这个猜测之下的一系列因果关系,慕容敬朗接着说:“我们目前还只是猜测,所以更需要你们去将这些逐一落实。但是我在想,是否有必要请徐文彬来问话呢?”
万俟睿:“暂时不需要,昨日刘长风传信来说,这几日徐文彬与少阳山庄走动较多。”
“那就先放一放。”
“南絮呢?她去哪儿了?”
“她说要去城里逛一逛,买些用的东西,没和我们一起回来。”
“这几日,大家多加小心。”
“啪”的一声,杨崇方将一张信纸狠狠地拍在了桌子上,管家杨洪被这一声吓得肩膀一抖,抬头就看见怒气冲冲的杨崇方,更是话也不敢多说了,杨崇方因为生气而涨得满脸通红,背着手在屋里踱着步,走的很是着急。杨洪看了看,想了想,还是开口了:“老爷,盛京可又是传出了什么指令要我们去做吗?”
“哼,京都府眼看就要查出徐文彬那些破事儿了,我们也会跟着倒霉,他竟然让我们按兵不动,也不知道是什么道理。”
“是不是‘老爷’知道了什么?”
“他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我不清楚,现在是人囚禁在我这儿,宝贝也在我这儿……”
“可是老爷,我们确实不能着急啊,大公子还在盛京呢!”
杨洪这句话犹如一盆冷水,径直从杨崇方脑袋上浇了下去,刚才还怒气满满的杨崇方,一下子就冷静了下来。
“当初,当初,我就不该将杨黎留在盛京啊!”说着他双手抱住了头,一副痛苦的样子。杨崇方还有一个儿子,名唤杨黎,因密谋大事,被‘老爷’留在了盛京,表面上看是在治病,可是已经好多年了,这病始终好不了,明眼人都能知道,这就是人质。随着计划的实施,杨崇方离开少阳去盛京的日子越来越少,他与杨黎的联系也越来越少,那个未曾谋面,或者说那个一直站在幕后的‘老爷’,恨恨地拿捏住了他。
“老爷,既然那人不同意动手,不如我们换个方式行事?”
“什么方式?”
“是人就必然会喜欢金银财宝,美女在怀,我们可以试着拉拢。”
“对方可是京都府的人,怎会轻易被拉拢。”
“就算拉拢不成,我们就当是试探试探了,也不亏啊!”
“那倒也是,谁去?”
“当然是知府大人了,最近他可是闲得很啊!”
“好,帮帮他,争取成事。”
“是,老爷。”
这杨洪办事效率也是极高,当天晚上徐文彬就把万俟睿约到了少阳最大的酒楼:醉不归。万俟睿一身便装,青衣白裳,如翩翩公子,既然去赴宴,慕容敬朗还嘱咐他一定要高兴,于是他掩去了在京都府惯有的冷漠疏离,看着亲近了许多。徐文彬在酒楼的顶层一间包厢内为万俟睿准备了丰盛的晚餐,一开门,万俟睿边被莺莺燕燕裹挟着入了座,他没有推开,看到这些徐文彬更加开心了,以为这事儿能成。
“徐大人,这是何意啊?”
“说起来都是下官的失职啊,百里老夫人的寿宴下官眼拙没能认出大人,如今又是晚了许多天才想起要给大人您接风洗尘,都是下官的失误,下官自罚三杯。”说完也不等万俟睿作何回应,徐文彬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一杯喝完继续一杯,一直喝完三杯。
“徐大人真是爽快。”万俟睿冷笑了一声,却也没有拂了徐文彬的面子,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大人也是爽快啊!快吃菜大人,这可是我们少阳的特色,大人您尝尝。”说着便示意周围的女子给万俟睿夹菜,更有不惧生的还要准备喂万俟睿,见万俟睿并不配合也就作罢了,转身又跳起了舞。
“徐大人,平日也是如此娱乐的?”
“大人说笑了,平日公务繁忙,顾不上的。”
“哦,也是,这几日遍查少阳府的各类卷宗,徐大人果然是兢兢业业。”
“大人过奖了,过奖了。”徐文彬此时有些心虚了,他给万俟睿夹菜的手也有些抖了抖,万俟睿看着不说话,吃吃喝喝,丝竹声不绝于耳,心想着徐文彬也是挺会享受的。
“敢问大人,如今查到何处了?”
“快了。”
“有什么问题需要下官帮忙的吗?”
“没有,徐大人做的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
“怎么,徐大人这是不相信自己还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没…没……没有,大人忙碌多日,下官也没能帮得上忙,有些愧疚。”
“你我都是为皇上,为朝廷,为百姓做事,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便无事。”万俟睿说着话眼神却时时在盯着徐文彬,看到他有些紧张,万俟睿不禁觉得好笑。
“大人说的对,说的对,下官必当恪尽职守,为皇上,为朝廷分忧。”
“好,干杯!”万俟睿主动要求干杯,对徐文彬来说还真是有些惊喜,他赶忙站起来,伸着胳膊和万俟睿碰杯,随后更是一饮而尽。
“徐大人,这酒劲儿可是有些大啊!”
“这是我们少阳本地特产的历阳酒,后劲十足。”
“哈哈哈,果然是好酒。”
“那大人就多喝点儿,下官别的帮不上什么,这好酒好菜,还有这美女,却是能满足的了大人的。”
“哦,如此甚好啊!”
“哈哈哈哈……”
万俟睿喝的有些恍惚了,他已经觉察出了这酒里似乎有东西,一直在克制,怎奈这酒劲儿本就大,没几杯酒仿佛已经渗入四肢百骸,无力克制,便任由它去,他倒要看看,这个知府大人是如何能让自己满足的。
此刻,万俟睿只觉得浑身发热,眼神也有些迷离,就在他有些撑不住的时候,刚才还在跳舞的女子已经坐到了他的腿上,他想要推开他,却被那女子牢牢的抱住,一双手已经伸入衣服中,领口处感觉到了一丝凉意,那双手扒开衣服还不罢休,还要继续往里探,万俟睿一把抓住了那女子的手,不待说话,就倒在了桌子上…………
万俟睿醒来后看到周围陌生的环境,正思忖间,一阵头痛袭来,让他顾不得太多了,这时,门外有脚步声临近,万俟睿没有多想就立马起身躲在了门后,准备偷袭进来之人,好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吱呀”门开了,不等进来的人站稳,万俟睿已然从身后圈住了那人,捂住了她的嘴巴,等他反应过来发现怀里的人是百里盛文,他赶忙放开了她,百里盛文被突如其来的偷袭吓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你,你醒啦?”
“怎么是你?我在哪儿?”万俟睿看到百里盛文后一下子就没了刚才的硬气,抚着太阳穴,语气温和了许多。百里盛文将手中的托盘放到了桌子上,又上前扶着万俟睿,“你昨晚醉酒了,是二哥将你带回来的。”
“我这是……在你家?”
“是,不过你放心,只有我和二哥知道,大哥不在家的。”万俟睿突然想到了上次送百里盛文回家时碰见的百里家琪,他说的那句话万俟睿记忆犹新。
“你先坐下,这是我刚熬好的醒酒汤,能缓解头疼。”万俟睿乖乖的坐了下来,将那碗醒酒汤一饮而尽,喝完两人也没什么话说,一个站着一个坐着,百里盛文看到万俟睿凌乱的衣服,敞开的领口露出了他健硕的胸肌,不禁看红了脸,于是赶忙转过身,说:“你整理一下吧,一会儿大哥就要回来了。”
万俟睿这才发觉自己的衣服有些乱,赶紧整理了一番,喝完醒酒汤,多少有些缓解。百里盛文看出万俟睿是在想昨天晚上的事儿,于是说:“二哥当时正在酒楼谈生意,离开的时候看到你……”百里盛文的声音平淡无奇,表情也不似往日那样带着淡淡的笑意,万俟睿刚想说什么,百里盛文抢先说到:“看到你有些醉了,又是一个人,便差人将你一并带了回来。”说完百里盛文就转过了身,背对着万俟睿,而真正觉得羞愧的万俟睿此刻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此刻头疼的要死,突然想起了昨晚的一切,于是他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能让自己钻进去。
“醒酒汤也喝了,一会儿你就先回去吧,大哥也快回来了,不然让他看到你……”
“好,多谢百里姑娘。”但自始至终,百里盛文都没有直视万俟睿,这让他的心更加的不安。万俟睿觉得自己应该走了,站起身后说:“替我向二哥道谢,还有……”万俟睿想了想,这句话还是要说的,于是鼓起勇气说:“还有就是,你要相信我,不是那样的。”
看着背对着自己的身影,好一会儿都没能等到回答,万俟睿正准备离去时,百里盛文说:“我相信你。”
这句话比醒酒汤还管用,一下子就让万俟睿清醒了不少,他这才放心的离开百里府。
“你可算是回来了呀!”快到清风别苑门口的时候,就看到慕容敬朗斜倚在门口,语气既带有一丝的调侃,也有着看到他回来后的放心,万俟睿没有理会,走过他身边时只是说:“我去洗个澡。”
“好,顾淮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万俟睿走进别苑后,慕容敬朗并未离开门口,好像是在等谁。
清晨的少阳虽在伏天,但是被绿树环绕的清风别苑,依旧是凉气袭人。
“哒哒哒”马蹄声自绿色掩映中传来,慕容敬朗站直了身子,望着奔驰而来的马车,嘴角轻轻的扬了起来。
洗完澡出来的万俟睿来到前厅,看到某人后说了句:“你回来了?”
“是,回来了。”徐修涵反而是看到万俟睿脸上不正常的红一直盯着不放,问他:“你喝酒了?”
“昨天晚上喝的,怎么了?”万俟睿疑惑反问到。徐修涵示意他坐下,给他把了把脉,神色却渐渐的严肃了起来,眉头皱了皱,慕容敬朗问:“徐兄,可是有什么问题吗?”
“左副使大人这是中毒了。”
众人惊讶,顾淮说:“可是我家公子现在好好的啊?”
慕容敬朗也是一样的问题,徐修涵看着不明所以的众人耐心的解释到:“从面相上的红晕来看,结合脉象,左副使大人中的应该是‘恋红尘’,这是一种春药,虽有毒性,但不致死……”剩下的话徐修涵没有再说,但是众人听到‘春药’两字后什么都明白了。
慕容敬朗一手搭在了万俟睿的肩膀上,怕他有所激动,安抚着,又问徐修涵:“这毒好解吗?”
徐修涵说:“想必左副使大人已经喝过醒酒汤了,这毒已去大半,好在他是习武之人,体质强于常人,剩余的毒无大碍,我给他开个方子,定是药到毒散的。”
慕容敬朗:“如此,有劳徐兄了。”万俟睿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面无表情,听完徐修涵所说,他缓缓站起身,离开了前厅,也没有让顾淮跟着,慕容敬朗明白他,于是拦住顾淮,眼神示意他放心,又说:“让你家公子静一静吧!”
“顾淮、慕枫、陆离、南絮你们去忙你们的,别苑的事儿有我和徐掌柜在,你们放心。”
“好,多谢慕容公子。”随后顾淮一行人别离开了别苑,徐修涵也忙去厨房指导下人熬药,慕容敬朗则去了后院寻万俟睿。
“是因为盛文姑娘吗?”慕容敬朗仰起头对着坐在凉亭顶处的万俟睿说,随即他也跃了上去,“我是被她二哥带回去的,她二哥会怎么想,她又会怎么想。”说着,懊恼的万俟睿捂住了头,慕容敬朗拉开他的胳膊:“你多想了,百里家是什么样的家庭,什么世面没有见过。”
“可是,我都记不清我昨天往上有没有什么过激的行为。”
“盛文姑娘可有跟你说什么?她神态语气如何?”
“没有跟我说,一切都很平常。”
“那就更不用多想了,日后向她解释清楚就行。”
万俟睿惆怅的看着远处,重重的叹了口,咬牙切齿的说:“徐文彬,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少阳山庄,地下兵工厂。
“老爷,这一批武器已经全部完成。”
“好,放好了,别出岔子。”
“是。”
兵工厂内,沿着洞壁站着全副武装的监工,与其说是监工,不如说是打手,若是有人动作慢了,有人失误了,轻则拳打脚踢,重则一命呜呼,也因此熊熊燃烧着的炉子里,烧的不一定是煤炭。但是这些,杨崇方一概不知,他只关心武器的生产情况,这些杂事都归管家杨洪。这些卖命劳作的工人,他们的命又有何值钱呢?
“昨天那些尸体都处理好了吧?”
“都处理了,人太多,炉子放不下,便埋了。”
“做干净了就行,别让人发现了。”
“是。”
杨洪看着那烧的更旺的炉子,表情没有任何的波动,他站了一会,又亲自检查了生产好的武器才放心的离开。
盛京,宁安王府。
“回禀四王爷,当年的淮安贪腐案下官已基本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说话之人是张世隆,他将整理出来的所有资料呈给祁国良,祁国良也耐心的一一看完。
“这么说,当年的贪腐案可能只查了冰山一角,最后为何会结案?”
“回王爷,是宰相大人报请皇上,这才下令停办此案的。”
祁国良若有所思的说着‘宰相’二字,手指拂过刚才看过的资料,然后说:“看来我们得查一查宰相了,他,可能有问题。”
张世隆抬头看到神色淡然的祁国良,深吸了一口气……
皇宫,御花园。
“你确定?”
“回父皇,儿臣不确定。”
“那你要如何查?你可知宰相的势力,那是连我都要忌惮几分的。”祁景天听完了祁国良所说,他也一直有所怀疑,却苦于无法撼动其根基,如今再次起疑,祁景天在坚信要查的基础上,也在担心……
“父皇,宰相势大,若不有所约束,恐日后成为大患,儿臣此次前来,只需要父皇一句话,查还是不查。”
祁景天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祁国良,想到了太子,也想到了很多很多,这几个月,随着身体状况的不如意,祁景天没有了往日的严厉冷血,如今的他,开始回想很多事,很多人……
“老四啊,若是这结果牵扯之人与你交情不错呢?”
祁国良没有抬头,但是他睫毛微动,说:“儿臣定会依法依律,严格办案。”
“好,朕允你查,在你查案之前,把你的王妃接到宫里,府内其他人等,遣散的遣散。”
“父皇,这……”
“朕是为你好。”
祁国良此刻心里一团乱,他也是在怀疑,他没有证据,他从一回来就派人蹲守宰相府,时至今日,什么都没有发现,他心里也有了一丝的不安,跪在地上的他犹豫了片刻,直到湖面的风已经吹了两三遍,他才缓缓开口:“谢父皇。”说完,重重的磕了个头。
从皇宫回王府的路上,他没有坐车,没有搭轿,就是慢悠悠的走着,他在想,他本就是一个没有太多手段,狠不下心的一个人,可是张夫人之死真相不明,太子失踪毫无线索,少阳异动未来不定,宰相不安无法揣测,想起刚才让他接家眷入宫的话,他开始有些害怕了,回看这一路走来的深宫甬道,祁国良无力的抬头,看了看蔚蓝的天,才又继续前行,这路,还得走下去,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还要查下去……
不只是他,很多人,很多事,从一开始就注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