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换了天地

28.换了天地

因为新帝登基,为了不冲撞登基大典的良辰吉日,问斩一事在钦天监的建议下推后,再定。

祁国良登基后,因为之前的事,朝中的大臣换了一批,京官降职的降职,外派的外派,能够留下来的也真正是可用之人,是对于祁国良的皇位稳固甚是有帮助的那些人。

而对于四大家族中仅剩的百里家和慕容家,祁国良的态度表现的很明显,不重用却也不冷落,一时之间两家的处境让其他官员摸不着头脑,到底是该接近还是保持距离,说不准,但有前车之鉴,大家也都做到了谨言慎行。

新帝登基后,大部分都没有改变,人是如此,事也如此。因是先帝尚在,永平年号将继续沿用,祁国良没有异议,祁景天在时的一切制度依旧沿用……

慕容兴国还是识趣的辞了官,祁国良应允后又赏赐了大批的金银财宝,虽然从功勋堂除了名,但是祁国良依然封慕容兴国为安国公,这一称号给足了慕容家颜面,他自己也知道,兵部一事后,祁景天就开始对慕容家有所冷落,到如今,已是万幸了,慕容家上上下下能够平安的看到明天的日出,这就是莫大的幸福了。

但是百里庆之却依旧不死心,消停了几天后,听说要给新帝充实后宫,于是拼死也想将百里盛文送入后宫,不为别的,好巩固自己的地位和百里家的荣宠。

但是这个消息在百里盛文看来,无异于晴天霹雳。

“爹,我不去,我不进宫。”

“文儿,你也老大不小了,你等的那个人命都快没了。”

“不,女儿心里再也装不下其他的人了,爹,女儿求您了,我不要进宫。”

“不行,你必须进宫,我们百里家只能靠你了。”

百里庆之不顾百里盛文的哀求,执意要送她进宫,顾问筠劝说百里庆之也无法让他改变想法,却听到了百里盛文上吊自尽的消息,“老爷,夫人,小姐,她,她上吊了!”婢女慌慌张张的来报,吓得夫妻二人赶忙往过赶,因为被发现的及时,并没有什么大碍,顾问筠心疼女儿,再次请求百里庆之:“老爷,您就别让文儿进宫了。”

“你懂什么,如今改朝换代,我百里家得以延续,如今文儿入宫为妃正是大好时机。”

“可是,可是,我只有这一个女儿啊!”

百里庆之冷哼一声,没有再多的关心,丢下一句话:“进也得进,不进也得进,这事由不得你。”

被救下来的百里盛文虚弱的躺在床上,眼角缓缓滑落一滴泪……

百里庆之把百里盛文身边伺候的人都换了一遍,让他们严加看管,确保送入后宫之前,人是完好无损的。

自那以后,百里盛文每日都是呆呆的坐在床边,饭也不吃,妄想以这种形式与百里庆之对抗,那又能怎样,百里庆之命厨房一天候着,饭菜凉了就换,门口轮流值守,嬷嬷丫鬟不停的看着,就怕她出一丁点的意外。

深秋,夜晚格外的凉,百里盛文早早的躺在了床上,屋内没有点蜡烛,嬷嬷丫鬟们只在外间看着,无力抗争的局面就这样一天天的维持着……

外间的丫鬟嬷嬷们见她没有什么动静,便退了出去,空荡荡的屋子里,格外的凄凉孤独。

“盛文姑娘,盛文姑娘……”听到有人叫自己,百里盛文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没有理会,声音再次响起:“盛文姑娘,盛文姑娘,是我。”那声音比先前高了一点点,这下百里盛文才确信,不是幻觉,确实是有人在叫自己,她赶紧坐起身来,看向外间打盹的嬷嬷丫鬟,确定她们没有听到,穿鞋下床后朝着声音处走去,这时一边的窗户轻轻打开,露出一张脸,是熟悉的南絮,大明宫一事后,两人一直都没有见过。

“南絮姑娘,你是怎么进来的。”南絮示意她探出头,百里盛文看过去,门口看守他的人歪歪扭扭的躺倒一片,久违的露出了笑容,“你放心,他们就是晕过去了,一会儿就醒了。”

“嗯,你来有什么事儿呢?”南絮看到她似有光的眼神,知道她一定想听关于那人的消息,于是说到:“今天,今天慕容公子去看他了。”南徐的目光躲躲闪闪,又忍不住想知道百里盛文此刻的表情,不然她该如何回复那人……

百里盛文听到“他”,心里隐隐痛了一下,依旧很坚强的问南絮:“他怎样了?”

“挺好的,皇上并没有给他用刑,很好……”南絮轻描淡写的说了过去,眼神坚定,百里盛文心中明白,也确信事实如此没有继续追问,她低下了头,再抬起时,眼里布满了泪水,“父亲让我进宫,南絮姑娘,我该怎么办?”

月色如水打在两人身上,寂静的院内,两人的身影是那么的单薄。

南絮红了眼眶,拉着她的手说:“万俟公子说了,只要你好好的,就行。”

“他好好的,可是,可是他让我离开他,我如何能做到?”百里盛文的泪水让南絮也感到了阵阵心痛,她又问:“南絮姑娘,你可有办法,能让我见见他吗?”

“盛文姑娘,宰相一家不日便将问斩,况且,况且,他被关在地牢,那地方,还是不见得好,你以后的日子还长,该断的就断了吧!”南絮说完,迅速躲开了百里盛文的目光,但还是被她温柔的拽着,那双不放松的手,正是她最后的坚强。

“南絮姑娘,怎会轻易的断,不会的,我现在出不去,你帮我想想办法,可好?”百里盛文央求着南絮,连日来因为绝食而瘦的突兀的大眼睛,满含期待的看着南絮,南絮转过头去,擦掉眼角溢出的泪水,说:“我试试吧。”

“好,我等你消息。”这句话,南絮知道,只要他还活着,她就有无限的希望,可是,要怎样做,才能不让她失望……

“你回去吧,好好休息,好好吃饭,这样才能漂漂亮亮的去见他。”说着握了握她的手,然后慢慢的放开,有期待,也有不舍。

“我知道了。”南絮从外面关上了窗户,不声不响的离开了百里府,百里盛文的周围又恢复到了之前的寂静,她继续驻足窗边,想着自己见到他的样子,开始想见了面都要和他说些什么,想着想着,思绪不禁飘回到了两人曾经在一起的日子……

而身处地牢的万俟睿,虽然没有穿囚衣,头发也有些许的凌乱,挺拔的身姿和高冷的气质难掩他富家公子的身份,更何况,曾经他可是最有权势的宰相之子,京都府最受重视的左副使。

微弱的月光透过牢房仅有的窗户洒在地面上,万俟睿开始回想和大家在少阳度过的每一天,和她相会的每一次,心动的每一天……

慕容府。

深秋以至,残夏的酷热也消失殆尽,慕容府一如往常,下人干活的干活的,树叶没落完的继续飘落。慕容敬轩守在万俟静跟前已经好几天了,胡子长长了好多也没有时间打理,只因万俟静伤心至极已经昏迷了好多天了。

“敬轩,静儿今天如何?”

面对慕容老夫人的问话,慕容敬轩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说,榻上的万俟静,脸色苍白无血色,嘴唇更是如此,面容安静,好似要这样一直睡下去的。“哥,徐大夫来了,他有办法。”慕容敬朗的一席话瞬间点燃了慕容敬轩的希望,他猛地站起来,望向门外走进的徐修涵,“徐大夫,求求你了…救救静儿吧!”

“左侍郎大人,你放心,我定会救得夫人。”慕容敬朗拉住了慕容敬轩,给徐修涵腾出了腾出了治病的地方,只见他把了好一阵脉,才对旁边的两名婢女说:“你俩帮我把夫人翻一下身,我要施针。”

“我来,我来。”慕容敬轩冲上前去,抱起万俟静,按照徐修涵的要求翻了过来,慕容敬朗和老夫人等都一并退了出去,慕容敬轩轻轻解开万俟静的衣衫,只留下一层薄薄的里衣,徐修涵一针一针的施了下去,等待片刻后,万俟静终于有了反应,徐修涵示意慕容敬轩扶起万俟静,再次行针,突然万俟静一口鲜血喷出,却仍然没有睁眼,慕容敬轩看着徐修涵,徐修涵示意她别着急,随后又吩咐婢女将熬好的药浸染擦布,嘱咐慕容敬轩给她擦拭身体,反复进行了三次才作罢,但是万俟静依然没有醒。

“徐大夫,这是……”

“左侍郎大人,不要着急,夫人快醒了,她的心事太重了,以至于不愿意接受现实,我们要给她机会,现在你可在她床前和她多说说话,说说你这两天是怎么过来的,我想她今晚之前一定能醒过来。”

“好,我这就去。”

婢女带着徐修涵走出了后院,前厅处,慕容敬朗在等着他,“敬朗。”

“我嫂子如何了?”

“今晚之前就能醒过来。”

“好,多谢了。”

“别说那些客套话了,有一事还得你去做。”

“什么?”

“顾淮的情况不太好,他一直想去救左副使大人,现在每天在我那儿,很不好,刘副使也很担心,但是公务繁忙,只能你去劝劝他吧!”

“好,一会儿嫂子醒了,我便随你走一趟。”

两个人没有再说什么了,身边的茶水换了一杯又一杯,喝茶的人却没了心思。

“二少爷,二少爷,大少夫人醒了。”

“走徐兄,我们去看看。”二人飞快的走向后院,一进屋就看到刚睁开眼的万俟静,被慕容敬轩牢牢的抱着,万俟静轻轻拍着她,有气无力的说着什么,徐修涵见状也是赶忙说:“左侍郎大人先不要激动,夫人刚醒,还需要静静的调理才能恢复如初。”慕容敬轩听话的放下了她,徐修涵探上脉,这次却又有了新的发现,眉头紧皱,缓缓说道:“夫人应该是有喜了。”此话一出,在场的众人皆是由担心转为了高兴,久违的笑容在众人脸上再次出现。

“徐大夫,你确定吗?”

徐修涵没有立马接话,又探了好一阵才确定的说:“夫人确实有喜了,只是时间较短,加之最近一段时间事儿比较多,所以一时体虚才晕了过去。”

万俟静也微微动容,但是没有太多的笑容,慕容敬轩抓住她的手:“静儿,你听到了吗,我们有孩子了。”

“嗯,我们有孩子了。”泪水滑落脸庞,没有知道自己母亲的那种欣喜,就像没有波澜的水面,看着慕容敬轩心里一阵揪痛,见状,慕容敬朗轻叹一口气,随后便带着徐修涵离开了屋,伺候的婢女也跟着退了出来。

夜越来越浓,无边的愁绪再度涌上心头。

“徐兄,你说润明他是什么时候问斩来着?”

“今天入冬后的第一场雪。”

是的,新皇登基后,已退居太上皇的祁景天下了最后一道令:今年入冬后飘起的第一场雪便是宰相一家斩首之时。无人知道这道命令是因何缘故作出的,总之,他还能再活一段时间了。

“你说这第一场雪会在什么时候下呢?”

“不知,宫中自有专人观看天象的。”

“徐兄,我真的开始有些怀念我们在少阳的时候了。”慕容敬朗的声音没有了之前的活泼潇洒硬朗,如今听来却是消沉落寞。

“敬朗,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现在才是我们应该抓紧的。”

“我不知道还能抓紧什么,润明不在了,慕青走了,慕枫也走了,就连陆离,我都不知道她还能待多久,我,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看向徐修涵的眼神里,是泪水,是不甘,是无奈,徐修涵捏了捏他的肩膀,“我们要照顾好盛文姑娘,要让她安心的入宫,我们还要等慕枫回来,我们还要等…等明年,等明年……”徐修涵也说不下去了,等明年,也许是在等明年,等他们的忌日,但是这话,说不出口……

“等明年,等待最让人难受,抓心的难受。”

“敬朗,生活还是要继续的,就像德义堂每天人来人往的,我总希望世间能少一些生病的人,可是一群人好了,还有另一群人来看病,总是看不完的。”

慕容敬朗没有回应,徐修涵继续说:“我也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遇到你们,能和你们相处的这么愉快,我真的很知足。”慕容敬朗回过头说:“润明开始时那样对你,你没有生气过?”

“有过无奈吧,就是想证明自己不是那样的人,他却不听不理会的那种无奈。”说着徐修涵笑了笑,因为后来的日子里,从行动中表现出来的信任已经无需多言了。

“是,我们不太敢表达自己的情感,因为家族的特殊,总是怕被人抓住把柄,所以,都在隐藏。”

“可是藏来藏去,除了累点儿,得到了什么呢?”

“是啊,什么也没得到,反而失去了那么多。”

两人未在言语,静静的沐浴在夜色之中,享受短暂的安宁。

时间过的快了些,不容众人回味,冬月悄然而至,入宫的事情议程钉在板上的钉,拔也拔不了了。百里盛文没有力气再和百里庆之对抗了,南絮也常常溜进去安慰她,最终决定接受现实入宫为妃。

进入冬天后,慕容敬朗和徐修涵每一天都过的很是提心吊胆,每一个阴天都异常的难熬,陆离和南絮也常常望着天空发呆,为了顾淮不生事端,慕容敬朗还是将他送去了盛家庄,两个人没有难舍难分,也许知道终有相见之时。

留园的祁国昌生活的惬意自然,他会教八月识字读书,吴振雄隔三差五也会来教她习武,说是强大后才能更好的保护祁国昌,祁国昌没有多想,任由他去。三公主来看过几回,两人不再伤感,祁国昌也劝她早日为自己的终生大事考虑,她却摇摇头,这事无法做主,每次跟着来的吴振雄听到这些话,虽无明显的表情,但心里也是不太舒服的。

入宫的时间确定了,便是立冬那天,这个消息传到百里盛文那儿的时候,南絮和陆离正陪着她,传话的婢女离开后,陆离说:“姑娘若是下定决心,我能帮助姑娘离开此地。”

百里盛文笑了笑说:“阿离,别说笑了,哪还能走开呢?我走了之后,百里家该怎么办?”

“是啊,身不由已,只能听天由命了。”南絮说。

“好了,你俩也别闲着了,帮我挑选挑选这些首饰吧,看我戴哪个进宫好看。”百里盛文就像是即将出嫁的姑娘一般高兴,可是南絮和陆离心知肚明,配合她演戏罢了。

“阿离,这是给他准备的一些过冬的衣物,还有一些银子,你交给刘副使,让他多打点打点,那地方过冬不好过。”

陆离接过那一包衣物,点了点头,屋内又安静了下去,百里盛文自顾自的说着:“我想着新皇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那萧皇后我是见过的,最是温婉大气,到时候你俩要常来宫里看我啊,给我拿些好吃的,好玩儿的。”南絮看着一直在说话的百里盛文,她明明是很轻松愉快的而在说着,可为什么南絮却想哭。

“还有啊,南絮,你和顾淮成亲的时候要告诉我,我还要给你准备礼物呢。”

“还有阿离,不要再每天打打杀杀了,也赶紧成亲吧,都老大不小了。”

陆离和南絮没有接话,二人心里都难受,怕话一出口,眼泪也会流出来,陆离深呼吸了一下说:“姑娘放心,我俩会常去看你的。”

“对对对,我俩一有空就会常去看你的。”

百里盛文满足的继续整理着东西,南絮却别过头流出了泪,陆离打开了房门,冷风吹进来,止住了将要流出的眼泪,“我先去把东西交给刘副使。”

“好,你去吧!”

“南絮,你说这第一场雪什么时候会下啊?”

“快了吧!”是啊,冬天已到,下雪还会远吗?

“嗯,我生平第一次,不喜欢冬天,更不希望下雪。”

听到这儿,南絮再也忍不住了,哭着说:“盛文姑娘,你忘了他吧。”

“我不是木头,我做不到的,但是你放心南絮,我不会再去想他了,但我也忘不掉的。”

牢狱之中的万俟睿,他也知道了自己的死期,也知道了百里盛文要进宫,于是他对着仅有的窗户,也默默的许下了愿望:惟愿她一生平安喜乐。这第一场雪不远了,想着临死前自己心里有爱慕的人,倒也不全是遗憾了,想到这儿,万俟睿整理整理衣服,坦然的坐下来,吃着已经凉了的食物,现在,还有什么所求呢?

立冬前一天,宫里传来旨意,要求所有三品以上官员入宫参加宴席,慕容府也在邀请之列,令人想不到的是,徐修涵也收到了,此刻众人聚在德义堂后院。

陆离吃着罐里的果干,那是他们去少阳之前徐修涵就做好的,酸甜适中,陆离爱不释手,南絮说:“我也可以去?”

“圣旨里说了,可以带一名随从。”徐修涵回到。

慕容敬朗说:“那正好,我带陆离,你带南絮。”

徐修涵给大家倒好茶又说:“这次宴席既是立冬家宴,也是百里姑娘入宫之时,皇上知道我们的交情,特准许我们一起入宫的。”

“我们从少阳回来都多长时间了?”

“三个月了。”

“这三个月真漫长,我从南山回来也快一年了。”

“是啊,我们认识也一年了。”徐修涵笑着说着,“现在想来,到像是昨天的事儿呢。”

“我们第一次聚在一起是在南苑的春日集会,游船上。”慕容敬朗回忆起来,嘴角也不自觉的向上,“我还记得润明知道我认识你后,百般探查你的底细。”徐修涵听到这些,也是笑了,“是啊,他可是不止一次的警告我,别耍什么歪心思。”

“哈哈哈……”

慕容敬朗说:“后来,数他用你用的最多。”

“我明白他,我一介平头百姓,与你们这样官宦人家子弟交朋友,任谁不得想一想我是不是有什么所图。”

“那现在呢,徐掌柜,你图什么呢?”

“我啊,图大家一世长安,图我们情谊长存,也就是这样了。”慕容敬朗没想到刚还嬉笑的气氛,又在徐修涵的一番话之下,有些伤感了起来,南絮说:“哥,别说这些伤感的了,我们进宫,我还没有一身像样的衣服穿呢!”

“哈哈哈,这好说,一会儿我让府里的管事来给你量衣服,保管你穿的舒服好看。”

“多谢敬朗了。”徐修涵不好意思的说,被慕容敬朗怼了回来:“别说这些了,又不是白给她做,我可是要钱的。”

“哈哈哈,好好好……”

这个小院里的人,越来越少了,天气越来越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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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平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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