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夺5
医院的消毒药水味,让林晓欢有些不适。
在marry的搀扶下,她缓缓地來到魏老的重症病房。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魏老,也是她最后一次。
魏老的眼睛浑浊却透着清明,他张开嘴,可干裂的唇瓣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她凑近几分,魏老的眼中顿现笑意。他伸出手,摸着她即将临盆的肚子,眼底闪过一抹前所未有的满足。
他大概很开心吧,在临终前,还能看到他的孙子平平安安。
“爸。”犹豫了很久,林晓欢还是开口了。
这一声爸,让魏老定住了所有的动作。
颤抖的手上,插满了管子,纤弱的手臂显得负重不堪。
反握住他的手,林晓欢坐在他的床边。“爸,对不起,夜风不能赶來。我,我会一直在您的身边陪着你。”
魏老苍白蜡黄的脸上终于浮起一抹红润。
他轻轻地点点头,只这一个小小的动作,却是那样的吃力。
这个人叱咤一生,他忌惮周围的人,算计周围的人,用他的方式保护着周围的人。他的一生轰轰烈烈,人们只知道,他是高高在上的魏老,魏家财团的掌门人,却不知道,他的晚景是何等凄凉。
若不是魏夜斯偷偷将她带出來,想必魏夫人是不会让林晓欢涉足这里的。
她恨透了魏老,不可能让他达成最后的心愿。
紧握着他的手,几滴晶莹,不自主地滑落下來。
“爸,这是您的孙子,还有半个月,他就会出生了,您一定要好好抱抱他。”
床上的老人,竟忽然留下无助的泪水。
“爸,您给取个名字吧。”
魏老也许沒想到林晓欢竟然会给他这个机会,一双眼睛忽然瞪得很大。
“医生说,是个男孩儿。您取的名字,一定能让他健康地长大。”
魏老点头,眼中的泪水,始终不住地往下流。
marry拿來画写板,魏老用最后的力气,写下了那三个字。
笔尖拉长,枯竭的手无力地坠落。一颗沒有任何遗憾的灵魂,就这样离开了这个世界。
林晓欢踉跄地走出病房,病房外早已经人山人海。
不知道的,还以为都是孝心无处宣泄的亲属,熟不知每个人假意的泪水里,藏着几分鬼胎。
“晓欢。”魏夜斯和魏夜爵齐刷刷地冲了过來,“父亲他……”
林晓欢摇摇头,默默地沿着人群之间的缝隙离开。她听到魏夜斯的哭声,她听到魏夜爵不顾形象的呼喊,她听到数十人的抽泣。
鬼魅一般的声音,一股脑地从身后传來,直冲入她的头颅。
可这一切又好像都被她屏蔽在外了,耳边嗡鸣,满脑子都是魏老临终前的微笑。
那微笑,带着如释重负,带着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安详。
这更加坚定了她的勇气。她來这里并不后悔,至少她替魏夜风完成了未尽的孝道,哪怕只有短短的十几分钟。
肚子一阵抽痛,仿佛预知了整个世界的变幻,孩子也开始躁动起來。
一个不小心,林晓欢竟跪在地上。手捂着肚子,脸上的汗水滴答滴答地淌了下來。
痛,撕心裂肺的痛,这痛几乎要浸入骨髓,炸裂了她每一根血管。
“少夫人!少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
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林晓欢在不知不觉间,坠入了一场漫长的梦。
炙热的烘烤,让她根本无法呼吸,她想要逃,却怎么也动弹不得。浑身的酸痛,仿佛被拆卸了一般,她只能躺在濡湿的世界里,艰难地喘息。
忽然,一抹明亮的光芒划破黑暗,刺目的光线下,一抹颀长的身影,缓缓向她走來。
“晓欢,我來带你走,我们离开这里……”
是铁彦男温润的声音。
林晓欢想要看得仔细,却发现那身影骤然变得高大起來。
“笨蛋,你就这样放弃了?起來,站起來,只要不放弃,就会有希望!”
“左沐阳……”
她已经泪水盈眶。
然而,让那抹身影站在她的面前时,她才真切地看清楚那张英俊的面容。
“晓欢。”
“风……”
“晓欢,我们的孩子呢?”他抱起她,喃喃地问道。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对不起……”
……
“夜风!不要走!不要走!”
纤弱的小手,在空中比划着,却被一双大手团团包裹住。薄唇靠近,将她的手指放在唇边,不断地吻着。
是他吗?
仿佛被强有力的磁场吸引着,林晓欢想要睁开双眼,可沉重的眼皮,却始终不让她如愿。
待她完全清醒过來,却已经是三天后了。
“斯……”
魏夜斯此刻正坐在她的床边,大概是沒怎么休息的缘故,原本俊逸若仙的面容,此刻难掩倦色,尤其是眼底的那团乌青,浓重得吓人。
听到林晓欢的呼唤,他缓缓睁开双眼,对上她柔弱的目光,一双蓝色的眼睛忽然变得清明。“林晓欢,你终于醒了!”
“我,怎么了?孩子!!!”
后知后觉,却足以让她心房高悬。
“放心,他沒事!在婴儿房里,那里有医生护士照看着,保准沒问題。”
“是……男孩儿吗?”
“是!长得很像你!就是有些瘦弱,开始我还以为生了个小老头呢!现在好了,水灵灵的,很可爱!”
林晓欢激动地流下泪水,“我以为,我以为我再也看不到他了!”
魏夜斯撇了撇嘴,“可不是,很危险。医生说你受了刺激,最近心情又不好,胎位很不正。原來的顺产计划,全都泡汤了。还好你们都沒事,不然,我怎么向风交代啊!”
林晓欢也开心地笑了。
忽然想到那天的魏老……
“魏老呢?有沒有安排入葬?”
“今天下葬,爵不放心你,让我过來保护你,所以就沒去。放心,我加派了人手,你和孩子都会很安全。”
林晓欢再次点点头。
只要她的孩子沒事就好,只要他沒事就好。
门前,一抹身影飞速闪过,只留下一道清风,轻轻地拂动了窗边的纱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