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封十剑法

第30章:封十剑法

随着最后一抹红光湮入夜幕,登仙道才被他铲平的白骨再一次舞动起来。

萧千夜不耐烦地咬了一下唇,看见已经被钉在冰面上的尸体朝他直勾勾地伸出手来,只剩骨骼的手指握得“咔咔”作响,心知这定是白教的禁术,萧千夜手上的剑灵终于变换了招式,只是一瞬之间,一抹淡淡的冰蓝色从如雪的剑身上流溢而出,仿佛一缕冰雾无声无息地覆盖上眼前的尸体,他深吸一口气再次提力,剑气忽然闪现出璀璨的金色梵纹,强大的封印之力竟是从剑刃迸射而成,转眼便将那具抬着手臂的尸体彻底冰封!

周围躁动的白骨也彻底停止了动作,它们保持着进攻的姿势一动不动,萧千夜冷哼一声,毫不迟疑地反手再下几剑,“哗啦啦”一串清脆的声响过后,白骨风化成渣,散入风中被吹向远方。

做完这一切,萧千夜的脸上却有一闪而逝的心虚,仅用余光小心地撇过被冰封住的尸体就快速挪开了视线——师父说过,封十剑法是昆仑一派用来对付妖兽魔物的封印剑术,不可对人类使用。

昆仑山的武学博大精深,虽是以剑术为主,但会辅佐法术、阵型、占星、药理等种种学术,对普通弟子而言,单是入门的“七转剑式”就足以受用终生,甚至很多人一辈子连这种最基础的剑式都无法完全掌握,但他怎么可能只满足于七转剑式,他自幼就展露出了惊人的天赋,连师父都曾夸赞他是剑术修行百年不遇的奇才,但是……但是当他想学习更深层次剑法的时候,师父却出乎意料地教给了他封十剑法。

为什么呢?年少的他不理解,但师父永远微笑着,明朗的容颜中微微透出沧桑,并不回答他的疑惑,只是在每次教他的时候反复提醒——“封十剑法,不可对人类使用。”

封十剑法是一种针对强大妖兽、魔物的剑法,是专门为斩妖除魔而创立的一门剑法,越是强大的妖魔,想要诛杀就会越危险,更会因为实力上的巨大差距导致根本无法斩杀,为了尽可能的避免恶战带来的伤亡,这种以柔克刚的封印剑术顺应而生,虽然不能直接击杀,但会在凛冽剑气的禁锢下呈现出一种让生命完全静止的奇妙状态,血液不会流动,心跳也不会起伏,体温会陷入冰点,但是思维不会停止,五感依然存在,封十剑法就像一口活棺材,一旦人被封其中,就会彻底成为活死人。

杀生不虐生,本着这样的理念,昆仑一派规定门下弟子不可对人类使用封十剑法。

萧千夜倏然顿下脚步,迎着登仙道的冷风,双瞳不受控制剧烈地颤抖了一刹。

师父为什么要教他这种剑法呢?早些年他只以为是为了弥补他在法术方面的不尽人意,而今再仔细回忆起过去的那些事情,他竟然不自禁地冒出另一种猜测——师父是不是知道他是天征府的二公子,知道他们祖祖辈辈都是效力于军阁,担心未来的某一天他会用昆仑山的武学做出什么违背祖训的事情,所以干脆教给他这种不能对人类使用的剑术?

毕竟师父是个喜欢云游四海的人,就连他的大师兄天澈,其实也是他老人家十年前云游的途中从飞垣救回去的异族人,那他一定知道军阁是什么样的地方,知道这个国家根深蒂固的种族歧视和门阀阶级。

师父……师父是担心他会给师门蒙羞吗?

这样的想法一旦燃起,他连握着剑灵的手腕都莫名松弛了下去,鬼使神差地再一次扭头望向冰封的尸体,在心底自言自语地找借口——这家伙都死了三十年了,应该不能算是人类了吧?那他这么做……应该也不能算违规。

忽然,冰面上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萧千夜一惊,不等他提剑砍落胸口突兀地传来一阵刺痛,再低头,他发现自己的胸膛上不知何时沾上了一滴鲜艳的血,宛如邪教的红莲花正在一点点绽放,顿时就意识到有危险,剑气第一时间重新汇聚形成守护的屏障,就在此时,冰面上的身影竟然直接跳到了眼前,同样凛冽的剑气贴着脸颊削去一抹碎发,让他踉跄的大退了一步。

“师父?”终于看清这个从冰面里走出来的人,萧千夜不可置信地脱口,他只是在使用封十剑法的一瞬间想起来师父教导他的场面,邪教的法术就能精准的洞穿他的内心,甚至立刻就让师父活灵活现的站到了他面前?

不,这只是个死灵!师父虽然严厉,但他绝不可能手持长剑如此恶毒地看着自己!

来不及思考,对方手里幻化的剑灵已经连续出击,萧千夜沉着冷静地应对着,这样的对练他在过去的十年里曾经无数次地经历过,师父会刻意放慢手里的动作让他看得更清楚,也会停下来纠正他的失误和不足,但是今天,眼前的死灵每一招每一式都带着想砍下他头颅的狠毒,那分明只是空有其形的虚招不足为惧,却不知为何一剑一剑重重地砍落在他心头。

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因为“军令”做出某些违背师门训诫的事情,师父会不会也会用这样的目光看着自己,甚至会清理门户,亲手将他扫地出门?

他从小就不是一个心思坦荡的孩子,在帝都城令人窒息的高墙宫闱之下,他有着太多太多和年纪完全不符的顾虑,当年坚持要去昆仑山求学,除去对那种剑术疯狂的痴迷,更多的则是对周围人刻意的排挤感到了厌烦,当他终于去到那片圣洁的雪山之巅的时候,他又总是提醒自己是个飞垣人,终将回归自己的故乡报效家国,而现在,当他第一次奉命执行任务,他却反反复复地回忆起昆仑山的人和事,一遍又一遍地搅乱心神。

真是可笑……他自以为能在人生的每个阶段完美地规划好最正确的路线,到头来还是把自己搞得心乱如麻,好像每一步都没走错,又每一步都在重蹈覆辙。

在那样茫然散漫的神思里,他的剑灵仍是精准的击退了对手,很快局势完全被他掌握,死灵的身躯在沥空剑的步步紧逼下开始涣散,直到锋利的剑尖直接刺穿虚无的魂体才彻底消失,萧千夜凝眸检查周围,被封十剑法冰封的尸体是不可能有余力再用法术偷袭他的,难道这附近还有其他人?

风中忽然传来了冷冷的笑,宛如空谷回声让人不寒而栗,再往上不远就是军队战报里屡次折戟沉沙的地点所在,他原本是想先过去探路,等搞清楚邪教到底在那里搞了什么鬼之后再决定要如何进攻,但是现在罗绮已经发出了红色的信号弹,那家伙虽然心怀不轨,到底是明面上的白虎主帅,要不了多久大军一定会杀上来,他必须抓紧时间,不能让过往的悲剧再次重演。

在他继续顶风前进的同时,千机宫最后方的莲花祭坛里,暗部大统领正在不可思议地按着自己的胸口,他的指尖沾着温热尚存的血沫,是不久之前因为剧痛从他胸腔里倒逆而上,不受控制地一口呕出。

他努力地动了动手指,还能感觉到指尖的冰凉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甚至在那刹间清晰地感觉到有一道凌厉至极的剑气破空而来,用来控制逸晨大司命尸骸的血咒丝线已经断开了,谁能料想到暗部调查中那个法术修为几乎“忽略不计”的年轻人,不仅一剑将逸晨冰封,那股强悍的剑气竟然隔着几十里路的距离沿着血咒丝线的牵引将他击伤!好在他的身体也是个经历过无数次试药改造的怪物,否则刚才那一下足以打断他的肋骨吧?

他下意识的扭头往另一边望去,南莲教主的气息也消失了,看来近百年最强一任大司命岑歌,已经赢了近百年最强的一任教主,好在除了禁术,他本人最擅长的其实是空间结界之术,否则现在的岑歌应该可以杀进来找他算账了吧?

不过不要紧,墓园里的三只母蛛可以生产出几千只小蜘蛛,这些蜘蛛已经被他用驭虫术控制,将离开的教徒们全部带了回来。

怎么可以逃跑呢?千机宫可是被无数异族敬仰的神教总坛啊,呵呵,在白教生死存亡的决战里,所有人都必须视死如归,和人类的战士厮杀到最后一刻才行。

大统领无声地笑了,是的,是所有人,虔诚的教徒,骁勇的战士,尊贵的教主,神圣的司命……还有含着金钥匙出生,荣华富贵集于一身的天征府两兄弟,所有人,都要死在这里!

他是眼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迷离地望向前方的莲花祭坛,在这样寂静的夜晚,看见那些美丽不可方物的蝴蝶围绕红莲花轻盈地飞舞着,在药物的刺激下,原本就鲜红的翅膀更是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

三十年前他就知晓了祭坛的秘密,也曾在离开的那一天动过破坏它释放血咒死灵的念头,然而他最终没有这么做,因为他知道那朵红莲花下有一柄传说中源自上天界的圣剑“风神”,它的力量不仅压制着凶残的死灵无法挣脱,也震慑着历代心怀不轨的掌权者不敢太过放肆,如果真的要拔出风神,那么他就会成为那个首当其冲被死灵攻击的对象,他还犯不着冒险和白教同归于尽。

这些年帝都高层为了研究“永生术”造出来不少威力生猛的药物,本着试一试的态度他随手拿了一些过来,利用谢岚烟悄无声息地撒在了莲花祭坛里,果然如他所料的那样,一直饲养在这里的血蝴蝶被药物影响,短短几天时间就从下方沉埋的尸山血海里汲取了巨大的邪力,现在他不仅可以独善其身控制血蝴蝶拔出风神,还能在此之后将这群噬人蝶彻底放飞!白教……这个掐断他最后一根稻草的邪教,终将毁灭在他的手里!

大统领终于笑出声,仿佛多年无处宣发的恶气终于可以吐出,但很快他又沉默下去,抬手认真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伤势,从胸膛的疼痛来判断,伤势不算很重,只是一直有奇怪的冰寒渗出,好像自己也被一剑冰封钉在了登仙道上,这样不适的感觉让他蹙眉认真斟酌了片刻,拔出风神,释放七百年的死灵和白骨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如果自己的状态不佳,那么他就很有可能会被误伤,为了安全起见,受伤的他当然不能像刚才那样游刃有余地坐在祭坛里看戏,至少要先退到足够安全的地方。

他站起来,血蝴蝶也跟着飞了过来,不知为何,他忽然顿了顿,一翻手,掌心腾起一个奇妙的空间法术,一盏小小的荷灯落入他的手心。

“潇。”他低低念着灯芯上的字,眼眸忽然明灭起来——那位小公子的剑如此锋芒,心绪却如此的杂乱,甚至让他一个并不擅长读心术的人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刚才那一战中对方屡屡泛起的矛盾。

这个名字的主人,一定会成为刺穿他心扉那柄最温柔的刀。

毕竟——杀人就要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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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湖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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