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笔中藏妖
第4章笔中藏妖
“竟有人用仙族骨血炼制这等邪物。”
骷髅已被少年用一张油布收好,贴上了朱砂黄符,谁知它何时又会受召飞走,只能随身携带,以防作乱。
桓宁与少年已经下了山,来了四顾城城里,仰头望着写着“四顾城”金匾的城门,继续感慨:“真不知这城里还有多少。”
“十一个。”少年以一种平静的口吻回答她,“我翻了五座山,七十二个洞穴,见到了十一个仙人的尸骨,你是第十二个,也是唯一一个还活着的。”
桓宁心中已做好了准备,但仍忍不住蹙眉,这么多人失踪,朝尘司竟一无所知……
她又想到一事,“你自也是为了饕餮而来?”
少年微微侧首,“不。”
一顿,又缓缓道:“我是为明曜仙官而来。”
桓宁了然,鲛仙容色当属天宫第一等,拜倒在她裙下的仙人数不胜数,多一两个痴情种也是正常,再问下去,恐是要伤了他心。
桓宁与他并行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也不再提这件会令人伤心的事,倒也打定了主意跟着他,目的虽然不一样,但过程总是一样的,“如今你要去何处?”
“寻这邪物的来历。”
“哦?你要去那里。”
“不错。”
这个所谓那里,正在十八楼。
白天的四顾城与凡间无异,那些光怪陆离的世界只在夜晚开启,白天可是规规矩矩地很。
时值四月,今年春虽来的迟些,但也到了长询之际,但见寂河穿过四顾城,河中水若碧玉,间游灵鱼,岸边草长莺飞,或有妇人孩童洗衣耍玩。
倘若不是那孩童转头时露出的微笑里,隐隐有锐利的獠牙,妇人洗衣时,无意伸出的利爪穿了一只鲤鱼,她恍若无事地将鲤鱼放在衣桶里,打算带回去加餐的话。
这副场景,当真只有凡间太平时才有的安静祥和。
十八楼里谈天说地,甚至有说书唱曲的,纷纷扰扰中,桓宁用袖子掩住嘴,打了一个优雅的饱嗝。
桌上美食已经一扫而空,桓宁这才放下对于十八楼的偏见,原来只是她不懂点菜,倒不是这十八楼徒有虚名。
他们二人依旧穿着斑驳血衣,这里的结界力量太强,连乾坤袋里的物件都拿不出来,好在大家都不是人,这种情况也并不惹人注目。
面前的少年似乎并不饿,只简单吃了两口便落了筷,等她饭饱,方才唤了小二来,要了一壶酒。
“游尘堕白酒?”小二笑容满面,“客官要几钱几两?”
“八两八。”
小二笑的越诡,“那可是极贵。”
少年指尖拈着一块通透至极的灵石,放在小二举着托盘上。
小二渐渐敛了笑,已变了神色,弯腰行礼,“随我来。”
引至僻静处,只见空旷之地忽降一顶透明罩子,将二人罩在其中,顿时听不到外面任何声音。
所处之地渐渐下滑,竟穿过了一层,落在了十八楼的底下,一层层与上面的情形大不相同,负一楼竟是个赌坊,负二楼又是个乐坊,再往下也不相同。
桓宁歪头看了看四周,脸上浮现了些缕笑意,似乎感觉这是极为有趣之事,片刻后脚落了地,落到了负八层。
那罩子乃是由东海水晶打造,此刻又缓缓打开,让桓宁颇有一种上菜了的错觉,他们好像是盘中美食,这十八楼就是饕餮食客。
十八楼,真的有十八层,上八层,下八层,上如人间仙境,下如炼狱奇诡。
这地八层也与其余几层的纸醉金迷不同,入口处竟是数丈高的鲛纱,上题书阁二字,上写满了淋漓诗文。数名美貌侍女着人间宫裙,从中鱼贯而出,为他们撩开了鲛纱。
“里面请。”
里面是一条长廊,廊后有帘,其后皆有一女,或低头作画,或抚弦低吟,又或独自对弈。
直至尽头,唯有一案,一人,长髯垂胸,执笔狂书。
少顷,有声响起,丝竹管弦也随之静默。
“欲问何事?”
声音稚嫩如童声,完全不似那中年书生能发出来的一样。
桓宁不禁疑惑,人虽还老老实实地站着,眼珠子却滴溜溜地望着。
相比起桓宁旺盛的好奇心,少年显然稳重地多,“我想问——”
“稍等。”
那书生挥了挥手,一美貌婢女举着一个精致的天平过来,一边放了一张纸,另一边却是空的。放纸的那端已经沉沉坠了下去,不禁让人疑惑这纸究竟是何物所制。
“放多少,说多少。”
少年垂眸看着那天平,一方从袖中取出一枚灵石,放在空方。天平微微倾斜,只不过弧度极浅。
少年又放了一块成色更好的灵石。
天平依然只是略略动了一下。
……
天平依然倾斜,而左端已累累灵石珠玉,估算其值,抵得上桓宁在斩妖司欠的债了。桓宁好奇地在想这个人究竟把钱放在了哪里,好似源源不断一般。
书生低笑,手中竹笔也停下来了,童声听着也十分古怪,“你若只有一两,放在上面便可齐平,可你有万金,为何只肯拿出这些来?”
四顾城,十八楼,只求家破人亡,不求金银钱财,做的就是天底下最缺德的买卖。
少年摊开双手,淡道:“我已身无分文。”
廊内忽起风,吹动了少年背后的包袱,其上的黄符翩翩欲飞。
桓宁“呀”了一声,连忙看了看那骷髅封印,转头神色有些焦急,朝着那书生拱手,“我们这刚猎的妖物竟有些不安分了,先生可否借纸笔一用,容我重新画一道封印?”
四顾城里虽用不了法力,但朱砂符箓还是可以借来用用的。
桓宁随手在天平上抓了一把灵石,放在案上,“这些当做酬金,就算做不了买卖,可也不亏了。”
实在没什么拒绝的理由,书生迟疑了一会,“姑娘随意。”
“随意?”桓宁微笑,葱白手指划过他身前那一列笔架,有湘妃竹的,紫玉的,狼毫的,她一一拂过,却不满意,转头看着书生手里的,“我瞧这支就很好,先生应该不会介意吧?”
桓宁的手比说话还快,书生还未听完,她已经两指挟住他手中那节青翠欲滴的竹笔,猛然一抽——
书生肩膀格格耸动几下,脸上神色也变得古怪起来,顷刻竟化作一缕青烟从衣服里钻了出去,唯余那袭书生衣裳堆落在地上。
丝竹管弦者,作画对弈者,美婢佳人,均在那刻止住了动作,面上保持着微笑,却一动不动,形同木偶。
童声还在,已然愤怒,“你放开我!”
桓宁仔细端详这支笔。
笔身青翠,似竹似玉,倒也算不上稀奇,只是笔端无墨,在那书生手里却能龙飞凤舞写下华章锦绣。
声音正是从这支笔里出来的,一进来她就发现了端倪,那书生分明没有开口,脸上也毫无波动,甚至连讥笑都形同木偶,只有那声音开口时才会停下来。
“再不放开我,我会让你死的很惨的!”
笔妖尖叫着,她捏住笔杆,做了一个折断的姿势,“嗯?”
笔妖立刻噤声。
四顾城里不许动用术法,它用纸做的傀儡们也只个唬人的玩意,万一真动起手,它可没有还手的余地。
少年亦在注视着她。只见她拉开椅子,大咧咧地直接坐了上去,“说说吧,是谁叫你如此戏弄于我?”
笔妖哼声,“我是第一次见你们,为何要戏弄你?”
桓宁轻笑,“你再仔细看看,我们可是第一次见面?”
少女眸光灿灿,些许寒光而逝,她缓缓道:“三天前,我们可是刚刚见过。”
笔妖迟疑,忽然灵光一闪,尖声:“你——你还活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