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十一章 赌上一局

第四百十一章 赌上一局

随后的三天时间里,除了有人送饭之外,再没有人找过我,甚至连提审都不再有。

牢饭十分固定,除了杂粮窝头稀饭,还是杂粮窝头稀饭,一天三顿,顿顿如此。但是,几乎是每一天,我都能闻到走廊上传来肉香味,有时还有酒香的气味飘过来。当然,随之而来的,还有不知道是哪个人的嚎啕大哭声。

问了送牢饭的人,才知道肉和酒是给上行刑场前的人专供的,后面的话就不用人家解释了,虽然没什么大见识,但“断头饭”我还是知道的。

打从那时起,我一改之前对杂粮窝头的厌恶,顿顿盼着那两颗有时黑有时黄且硬得像土疙瘩的窝头,只有看到那俩伙计出现在面前,悬着的心才能放下来。

关于自己这次是否真的会走上断头台,随着沉寂的时间越长,这样的担心就愈加浓重。甚至,半夜突然听到某个牢房的铁门打开的声响,人就会从梦中惊跳起来。

这时候,我有点明白过来了,祖发之所以不再提审我,而是让我安安静静地在死囚牢里呆着,目的就是要让我内心的恐惧感不断加深,等到我濒临崩溃之时,自然会把自己的秘密档案编号说出来,用来拯救自己的生命。

“徐平安,一定要挺住,不能让内奸的阴谋得逞!只要挺得住,说不定事情就会有转机。”

我暗暗地给自己加油。毕竟,那张藏在小铁棍里的纸条告诉我,外面还是有人关心我的,虽然不知道具体是谁,肯定是有人在营救我。

于是,第四天一早起来,我开始打坐,静下心来想事情。

可是,无论怎么样去集中思想,祖发那张阴沉的脸却始终存在,干脆,我就从祖发的事情开始去想。

祖发是什么时候成为内奸的?

其实,李正说过的那场恶仗,四野南下的那一个团,落进了国民党军的伏击圈里了,数千人全部被团灭,只剩下祖发一个人活着,这事情本就是十分蹊跷的。

后续部队赶过来,从土堆里把还余一口气的祖发给挖了出来,如果把这事与最近发生的事放到一起,更加会觉得,祖发的运气之好,简直是好到了完全开挂的程度。

想起祖发的事,我就想起父亲生前曾教导过的,人一辈子,有两件事要是发生了,一定要当心:

一是当意外的好事来临时,往往意味着意料之外的不好事情要发生。

人一辈子,总是毁在贪念上,天上掉下来的馅饼,通常是黑白无常死亡索套上的钓饵。

这个道理,在我这几个月来的境遇上,已经得到了好几次灵验。

汇丰银行组织面试的那天,钱英子和金富闹出事情来,貌似老天爷把一个馅饼掉我头上了,其实是等于把我包括我父母都送进了死囚牢。父母因此而亡,我本人也身陷囫囵。

同样的,假冒经理参加座谈会后,我居然成了汇丰大楼的主事人,还有自己的豪车,这事看起来也挺美,但宝座没坐几天,干脆是真的在死囚牢里了。

二是当巧合之事不断降临在某个人身上,必定是事有蹊跷。

当初,我判断唐叔有问题时,就是感觉有太多的事情,都与他有着各种巧合,所以才盯上了他。

现在回想起来,我应该早就判断出祖发是内奸。虽然不敢断定他是否是在那个团被团灭的时候混进解放军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肯定是事先设计好,等到搜救的部队到达后,并且确定有人注意到了那个被掩埋的指挥所,才把自己完全埋进土堆里的。否则,五分钟之内没人救他,小命就玩完了。

当然,异曲同工的是,最近这次所谓的遭遇流匪,他玩的是同样招术:身上中了四五枪,但一枪都没有击中要害之处,所以,虽然当时就只剩下一口气了,但恢复起来也是特别的快。

“姑姑的,这家伙绝对是个赌徒,拿命赌的狠角!”

我把祖发的事情前前后后想了一遍之后,得出这么个结论。祖发几次设局骗过解放军,所用的招数其实都是十分危险的。

比如说,被土埋的时候,如果营救的人晚一两分钟挖到他,那他就真的没命了。同样的,让人用枪往自己身上打四五枪,说不定哪颗子弹打中了动脉,那么踏上黄泉路也是分分钟的事。

当然,也正是因为这样危险的豪赌,才能让祖发一次次成功让人信服。

可想而知,一个能拿自己的命去赌的人,是个多么阴险且危险的人?!

这时候,我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来:“既然他是个赌徒,是不是我可以放手和他赌一局?”

想到这里,我开始设计起来自己的计划中的赌局来。

几个小时过去后,我把各个细节都想齐全了,就站了起来,冲到门口喊道:“我要见祖发科长!”

我见到祖发的时候,是这天的下午五点多钟。

任何和金属有关的东西,早都被没收了,连腰带都没有留下,怀表自然没在身上。但是,我看了一眼院子里的树影,就知道准确的时间。

这个点,离晚饭时间还差一个小时。一想到吃饭,我的胃就情不自禁的抽搐了几下。为了让自己显得虚弱一些,我连中午饭都特意没吃。当然,两个窝头没舍得扔掉,而是悄悄藏起来了,准备晚上给自己加个餐。

一米八几的大个,一整天滴水丁食未进,我的惨样可想而知。胃里的动静,让我心里更有底了,脚下也试着摇晃了几下。我确信,祖发看到此时的我,一定会相信,我已经是个恐惧死亡恐惧到了极点的人。

果然,等到了审讯室,祖发看到我模样,眼神里当即闪过一丝诡异的光亮。

“大军同志,我要坦白。”屁股一落地,我就开始念心里编排好了的“剧本”,“我叫徐平安,代号‘管家’,隶属于保密局上海站‘蝴蝶小组’。

我加入组织的时间是1948年11月,不过,一直没有得到过上峰的行动命令,所以期间并没有参加任何行动。直到一个多星期前,即我去古董店找祝老板的那天早上,我收到了唤醒指令,让我去一家名叫‘梅珍堂’的古董店领受任务。

说真的,现在我已经是汇丰银行的经办,上海滩上高大上的人物,不再是以前无所事事的小开,今后的前程远大,并不想再去趟什么保密局的浑水。可是,因为怕被组织的报复惩处,犹豫了一天之后,我还是决定按照上峰的指令去接头。

等我到了‘梅珍堂’,看到大堂司理正趴那里睡大觉,感觉他不像是我要寻找的接头人,因此就借他睡着的机会,悄悄绕过他到了后堂。

‘梅珍堂’的祝老板算是熟人,我先前就认识的,一直就觉得这人非常奇怪。明明是个开古董店的有钱人,但平时抠得不行,连穿衣都是到处打补丁的,所以对他总怀有疑心。

走进后堂,我一眼就看到祝老板正趴桌子上一动不动,而他身边一顶帽子上插的帽饰引起了我的注意。这时候,我才知道,祝老板就是上峰安排和我接头的人。然而,我喊了他两声没见他答应,走过去扶他时,才发现,刚刚他已经被人连捅三刀给杀害了——”

当我说到这里,祖发忍不住了,他拍案而起:“徐平安,你以为编出这样的谎话来,就可以掩饰自己杀人的事实吗?”

同样的,旁边那个副审解放军也怒诉起我来:“老祝同志的身份已经得到证实,你这是在血口喷人,意图往我们的同志身上泼脏水!”

“哈哈哈——”我一反前面十分害怕的样子,突然大声笑了起来,“难道,你们就没注意到,祝老板帽子上的饰物是什么吗?”

“这个?”

让我这一反问,祖发和那个副审解放军都愣了一下。

“那是一杆上了刺刀的枪,这种刺刀,一般被称为‘枪刺’。我事先得到的指令,就是找一个佩戴类似服饰的人接头。”我继续说道,“我不否认祝老板在你们那边有身份,但是,这支带枪刺的枪,却是和我要接头的人身上的图案完全相符合。说不定,祝老板是个潜伏在你们内部的人呢?”

在准备这个“赌局”之前,我已经仔细分析过了,祝老板身边的帽子可以做文章。

祝老板平常喜欢穿长衫戴帽子,但他的帽子上从来没有装饰物,可是,那天我在察看现场时,意外的发现帽顶沿凹处别了一支枪的饰物。

我感觉,那应该是那个极可能是祖发的内奸刺杀了祝老板之后,专门别上去的,意图自然是要把公安的侦察视线往这方面上引。

可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祝老板还是被审我的解放军称为同志,显然是没有被当成内奸怀疑,说明那个帽饰并没有得到重视。

我分析,这里面可能有两个原因:

第一种可能,祖发是江汉山出事之后,被公安局领导从医院里找过来破案的,第一现场的侦察事项他应该没来得及参与。

据我所知,公安局里有大量的人都是从战斗部队抽调过来的,对于破案之类的工作,相当缺乏经验,所以,第一现场有没有得到绥善保护还是个问题。而且,如果是因为想抢救人,或者为了制服我,当时进入后堂的解放军很多,杀人的第一现场已经破坏掉了,那祖发也不好特意指出那个帽饰有问题。

第二种可能则简单多了,即祖发做贼心虚,所以他自己不敢直接指出,那个枪的图案意指公安局一直在查的内奸“枪刺”。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我把这件事提出来,“证明”祝老板其实就是内奸“枪刺”,起码对我有两重利好:

首先,即便认定是我杀了祝老板,那我也不过是杀了一个保密局的特务,总比杀了一个地下党要强上一万倍吧。

其二,我干脆直接承认自己是个保密局的特务,反将祖发一军。祖发一直想找到我是江汉山手下特工的证据,肯定是没怀好意,现在,我反过来承自己是保密局的人,不过只是一个待唤醒的特务,他就有点难办了。

这第二点是我设下的赌局之核心。

祝老板被杀之后的现场物件,那是不可能丢失的,只要我提出疑点来,肯定会有人把那顶帽子找出来。如果我的“交待”有效,那事情很有可能存在反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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谍战之蜂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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