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光

荣光

铁壁洲,寒夜里。

九溟的脆弱持续了半刻钟,然后她抬起头,吸了吸鼻子,整个人看上去便好得多了。

她松开太古神仪,对他的出现倒是满怀感激,问:“圣器您怎么来了?”

太古神仪对她的拥抱全不在意,反而问:“你跑什么?”他摸了摸九溟的包袱,不满道:“还带着我们的钱财。”

九溟气笑,却又觉得这时候笑笑也是不错。她小声说:“这是我的钱财。”

太古神仪沉声道:“不要计较这些小事。今日本座前往玄穹殿,为你争了个大大的公道!从此以后,你就是水源主神了。”

“啊?”九溟莫名其妙。

太古神仪顿时十分自得,将日间的水神表决细讲一番,最后,他注视九溟:“女人,见识了吾之争斗力,你心动了吗?”

九溟手脚震颤,过了很久,她一脸不可置信,问:“所以,是你说服天帝和众神,让我参与水神之争?”

“不然呢?”太古神仪还在自述功绩,“若非本座,他们恐怕早已将你忘得干干净净。”

那就让他们忘记啊!!

九溟气得,真是头顶冒烟。她咬碎银牙,半天才道:“可是圣器,我拿什么去跟沧歌竞争?人家能接悲问剑主一剑!我能干什么?少仓帝只要再设一场小小的修为试炼,我得死那儿!”

“嗯?”太古神仪陷入了沉思。

九溟想起自己这一天的提心吊胆、跋山涉水,真是有满心的话要讲,又怕说出来显得没有素质。

“也对。本座忘了你是如此不堪一击。”太古神仪自言自语。

九溟真是没好气,道:“还有我远在弱水的姨母和姨父……他们本就对我满心戒备,你这么一来,他们定会视我为一大威胁!”

她神情苦恼,太古神仪顿时怒道:“你怎的如此胆小?本座在此,自会保你一条小命。不要忘记,太古神仪,乃宇宙最高智慧!”

——那这个宇宙真是没救了。九溟心里怒骂,嘴上倒也不敢说。如今情势明朗,她必须要为自己拿个主意。

竞争水神一事,乃是太古神仪促成,那说明天帝还没有诛杀自己的意思。

就算是她竞争获胜,天帝也一定会有别的办法,阻止她继任水神。而且五源神灵之中,也没谁会真的帮她说话。

——除了太古神仪!

如果这只是一场乌龙闹剧,那么仓颉古境,她还是可以回去的。

想到这里,她略松了一口气——不到万不得已,谁愿背井离乡?

她看向太古神仪,道:“圣器有心相助,我十分感激。但水神之位非我所愿,我也实在不能胜任。所以……我会返回仓颉古境,向陛下澄清此事。”

所以你能不能不要再添乱了?

太古神仪犹自不满,骂道:“真是不识好歹,枉费本座一番苦心!”

“是是是。”九溟有什么办法?她只能连声道:“是我无能,辜负圣器美意。此地寒冷荒凉,不如我们先返回海洋,我再好好向圣器赔罪。如何?”

太古神仪还没答话,旁边,尾随了九溟大半天的修士声音阴冷:“两位,既然遇见了,总要留下点什么再走吧?”

九溟连忙躲到太古神仪身后,太古神仪似乎此时才发现这几个人。

他转过头目光一扫,他肩头,小凤凰兽目亮起,一字一字,道:“无名蝼蚁。无名蝼蚁。无名蝼蚁……”

它重复了七次,因为对方有七人。

……这么一对比,九溟忽然觉得自己已经没有那么郁闷。

但对方七人显然大怒——真他妈的,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七人脚步一错,摆出一个阵式,将九溟和太古神仪团团围住。

太古神仪脑后光轮轻转,他颇不耐烦,一拂袍袖,道:“尔等孝心,本座心领了。但小小蝼蚁,一身破烂,便不必再留下些什么。自去吧!”

……

神族,弱水。

沧歌穿过寒冰雕筑的画桥,桥下便是天河。

神灵们行走在冰桥之上,脚下流水潺潺、群星闪耀,岸边霜雪终年不化,凝结成玉树琼花、旷世奇观。

这是水源独有的纯净和浪漫。

沧歌前来拜见父母,刚一进殿,就听见“砰”地一声响。

她快步进去,只见母神凝华坐在主位,父亲南淮君陪坐一旁。地上碎瓷四溅。

“母神因何发怒?”沧歌正要捡拾碎瓷,南淮君温和道:“我来吧。”

凝华上神余怒未消,道:“金、木、火、土那四个老东西,竟然全部投票,支持九溟继任水神!真是四个老糊涂!”

沧歌哦了一声,道:“九溟是水神浮月之女,她继承水神之位,也是理所应当。”

她这话一出,凝华上神像是被卡住了脖子,半晌才怒吼:“你说得什么蠢话?!”

南淮君小施法术,将满地碎瓷融化,随后安抚夫人,道:“不要生气。让人听去不好。”

凝华上神怒哼一声,终是不再说话。

南淮君这才对女儿道:“沧歌,你母神执掌水源两千年,你又是陛下唯一的亲传弟子。而九溟从小长在人间,她未受水源栽培,自然也不欠水源什么。水神一职责任重大,是仓颉古境亿万生灵的指望。这是你回报陛下、回报水源的时候,不可推脱。”

沧歌觉得自己父亲说得有道理。

——从小到大,父亲说话一向很有道理。

她道:“女儿知道了。如果女儿成为水神,定会尽职尽责,回报众生。”

凝华上神怒气稍霁,道:“你知道就好。不过陛下应该也不会因为一场乌龙,就真的任命九溟为水神。我们还有机会。”

南淮君倒了一盏灵茶,搁到凝华上神面前,微笑道:“夫人所言甚是。”

凝华上神情绪平复,语声也缓和了些,道:“陛下那边,有没有同你说过什么?”

沧歌皱眉,说:“师尊曾叮嘱我,让我好生学艺,接掌水源。说什么水源需要一个更好的未来。”

凝华上神与南淮君对望一眼,少仓帝轻易不表露意图。所以这句话,无疑是二人的定心丸。

“行了,你返回涉川,好生修炼。”凝华上神道。

沧歌哦了一声,施礼道:“孩儿告退。”

一直等到她离开,凝华上神这才道:“沧歌心思纯净,不像那贱婢,竟然搭上太古神仪为她出头!”

南淮君也道:“此事确实蹊跷。我已命人去查。”

“还查什么?”凝华上神道,“你手底下那个木源医仙,两千年了还不能派上用场吗?你这个人,总是这么温吞!”

南淮君为她添了灵茶,笑着道:“你这个人,总是这么没有耐性。”

涉川。

殿前就是巨大的练功场,灵气在右侧凝结成一道冰川。沧歌从中经过,蓦地看见一道熟悉的人影,正背对着她,查看冰川之上、沧歌留下的箭痕。

“师尊。”沧歌忙走过去,跪倒在地。

少仓帝盯着满川箭痕,这是两千年来,沧歌无数次试炼的见证。

“去了哪里?”他缓缓开口,语声沉缓。

沧歌拜道:“弟子回了一趟弱水。”

少仓帝眉峰微皱,问:“你母神说什么了?”

沧歌诚实地道:“并未说什么。只是父亲交待弟子,要回报师尊、回报水源。”

少仓帝嗯了一声,道:“如果九溟继任水神,你觉得如何?”

沧歌道:“她本就是浮月水神之女,弟子认为,她继任水神也在情理之中。弟子受师尊和水源栽培之恩,无论谁继任水神,弟子都会尽心辅佐。”

这一番话,出自其他任何一人之口,少仓帝都不会在意。

可这偏偏出自沧歌。

少仓帝转过身,见她跪得笔直,目光清澈,神情认真。这是他不忍玷污的灵魂。

“好。”他留下这个字,大步离开。

沧歌站起身,一脸莫名其妙:“今天母神和师尊都怎么了……”她想了半天,自言自语道,“不就是水神之位嘛。实在不行抓个阄啊。”

说完,她摇摇头,自入后殿,练功去也。

……

铁壁洲。

七个修士秃鹫般围拢,人人目光凶狠。

九溟躲到太古神仪身后,道:“铁壁洲严禁私斗。他们不敢动手。圣器,我们快走吧。”

太古神仪一脸诧异:“你是说,这些蝼蚁意图对本座动手?”

七个修士闻听,简直肺都气炸:“哪里来的狂徒?真是好大口气!”

九溟怕他动手,惊动其他体修,忙哄他:“圣器,别理他们了。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小食铺,他们家的桂花糖蒸栗粉糕十分特别。不如我们……”

她话未说完,太古神仪右手一抬,在空中写下“桂花糖蒸栗粉糕”。

金字聚散,一块糕点浮于虚空。

太古神仪拾起糕点,塞到她手上。

“……‘桂’十划,‘花’……”九溟捧着糕点,有一种万箭穿心的感觉。

而身边,七个修士张大嘴巴,好半天,有人低声问:“这是什么功法?”

“那杆笔是什么稀世法宝吗?”七个人目露凶光,贪婪之色再无法掩盖。

“我们七人齐心协力,杀了他再跑,兴许来得及。”

……他们如嗜血的狼,兴奋地合围过来。

太古神仪活动了一下双手,然后,他一脸狂傲,道:“女人,好好欣赏这华丽的一战吧!这是本座赐予你一人的荣光。”

……

九溟真是……极其痛苦!!

可太古神仪脑后光轮忽地一阵急转。他回身问:“说起来,如果本座一边展示强健的体魄,一边讲情话,再一边展示争斗力,求偶成功率是否会得到三倍提升?”

……

——所以,你要脱个精光,满嘴情话地跟他们交手?

九溟咬紧牙关,几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绝、无、这、种、可、能!”

太古神仪一甩袍袖,骂道:“你们灵长类,真是既弱小又麻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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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九重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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