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月与西疆燕
邢燕寻的圆眼微瞪,整个人骤然紧绷起来,神色不善的上下打量着沈落枝看。
邢燕寻看着沈落枝清冷出尘的眉眼时,只觉得心口骤然被刺了一下,她下意识地环顾四周。
整个客栈二楼里都没有什么人,大部分人都老老实实的待在自己的隔间里,邢燕寻与沈落枝两人在外说话,倒是没有旁人看见、听见。
裴郡守的未婚妻,这七个字,狠狠地刺进了邢燕寻的脑中,让邢燕寻升起一种浓烈的防备之意。
邢燕寻一见了沈落枝的脸,就知道她确实是沈落枝。
因为邢燕寻曾经在裴兰烬的书房中瞧见过裴兰烬闲暇时画下的沈落枝的画,画中女子眉眼便是如此——裴兰烬每次画完之后,还会烧掉,他说,沈落枝是郡主,一举一动皆要小心,他们尚未成婚,他不能留着沈落枝的画,以免污了沈落枝的闺名。
邢燕寻还是偷偷瞧见的,裴兰烬护她护的厉害,一幅画都跟护着宝贝似的。
而这位灼华郡主,果然如传说中的一样美。
破旧的客栈二楼里,墙壁上简单挂了几盏油豆灯,从后照亮四周,映在沈落枝如玉的肌理上,几乎能看见她眼眸中的云波,当真是如画中走出来的江南烟雨一般。
她不似西疆女子那般高大健美,而是如枝头夏花般纤细羸弱,当真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姣若秋月,姿色天然。
沈灼华,沈落枝。
邢燕寻的眉头拧得更紧。
这就是裴兰烬喜欢的女人?
娇娇弱弱,能有什么用?
这些大奉的贵女,又怎么会知道西疆的险恶?又怎么能与裴兰烬并肩作战?
不过是有一个好身家,有一副好容貌罢了,若非是她与裴兰烬有婚约,裴兰烬又怎么会喜欢她呢?
邢燕寻觉得,裴兰烬与沈落枝应当就是双方家族的联姻,那些世家子不就是如此吗?一个个的,成婚前都不一定能见上几面,又能有多少感情呢?
裴兰烬是君子,因为不得不对沈落枝负责,所以才百般拒绝她,如果她与裴兰烬早早见面,裴兰烬肯定会先喜欢她的。
虽然裴兰烬不说,但是邢燕寻能够感觉到,那来自京城的云鹤早已被她迷住,只是不肯自己承认罢了。
所以,她要逼他承认。
她既然要逼他承认,那就绝对不能让她与裴兰烬相见。
邢燕寻不着痕迹的挡在了帘外,甚至还向前逼近了几步,免得沈落枝突然冲进隔断内与裴兰烬见面。
她好不容易才把裴兰烬从纳木城中拐带出来日夜相处,怎么可能让沈落枝近身。
如果沈落枝现在与裴兰烬见面了,她的所有一切都功亏一篑了。
且,这位郡主此刻应该是到了纳木城才对,为何会出现在此,还作蛮人打扮?
邢燕寻就是因为沈落枝要到纳木城了,所以她才费尽心机带裴兰烬出城,没想到她都带着裴兰烬躲到这里来了,沈落枝竟然还会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你怎么证明你是裴郡守的未婚妻,是灼华郡主?”嫉妒涌上心头,邢燕寻的手无意识的拨动着她的大奉墨刀,语气不善道:“堂堂郡主,怎么可能在此?你若是欺骗于我——”
沈落枝有心进去与裴兰烬说两句话,但是这女将军拦着,她便没能进去,她也不能大声开口,恐引来耶律枭,那狗畜生耳朵尖利的很,而且,她觉得她若是进去了,裴兰烬也不会再让她涉险回到金乌城,所以她没有进,只与那女将军继续说话。
“几日前,我与我的侍卫在三元城被袭,我们被带到了金乌城中,中途我还碰见了一伙大奉的将领,但是他们没有把我们救出来,现在我们都在金乌城中,我们需要救援。”沈落枝露出袖口手腕,摘下了她贴身带着的镯子,给了邢燕寻,低声道:“邢将军,此为我贴身的物件,你给了裴郡守,他便知道我是谁了。”
邢燕寻不肯接,只冷眼看着沈落枝,邢燕寻想,若是这沈落枝执意要闯进来,她便一鞭子抽死——谁管沈落枝是谁?她又不是沈落枝的生身父母,她凭什么管沈落枝的死活!这满西疆的人谁的命不是命?她凭什么因为救沈落枝而搭上她自己?
邢燕寻只沉着眉眼,飞快道:“我们今日是带着任务来的,不能帮衬与你,你不要无理取闹,扰乱我们的大计,我们还有事情要办,就算是你是郡主,也不能阻碍到我们的事情。”
“我并非无理取闹,我没有时间了,只劳烦邢将军将此物件给裴郡守,并与裴郡守道,三日后夜间,若金乌城内有烟起,便让他埋伏攻打金乌城,只要您将此物给裴郡守就可以了。”
沈落枝这几句话说的焦急,她匆匆将手镯塞进了这个不大好说话的女将军的手里,语句中将最后一句话咬的很重,然后转身,匆匆戴上面具,并往回跑。
她知道,裴兰烬听了她的消息,就一定会来找她的。
沈落枝不敢耽搁——她要抢在耶律枭回来之前,回到她的隔间里。
她现在没办法跟裴兰烬一起走,一是因为耶律枭带了足够多的人来,耶律枭的西蛮将士一个比一个凶残,都围在外面等着呢,她若是在这里跑了,耶律枭会当场反扑。
二是因为,她的侍女和侍卫还在金乌城,她的计划还没有完成,她在耶律枭身上受过那么多屈辱,她亲眼看见耶律枭杀了那么多大奉人,她不可能就那样放过耶律枭,她要亲手完成她的计划,了结她的仇。
思考至此,沈落枝回头看了一眼。
那位女将军还站在原地,握着她的镯子,拧眉望着她。
那女将军挺背而立,手持重刀,神色凌厉,虽说脸上戴了粗布遮面,但是眉眼也能瞧出来一股英姿飒爽之意。
沈落枝并不在意她方才的防备态度,在西疆处处都是危险,死一个人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简单,这女将军又不认识她,不相信她的话很正常,她只需要女将军传个话就行。
裴哥哥知道了她的消息之后,一定会来救她的。
一想到此,沈落枝便觉得胸口处的火都跟着烧起来了,她跑得越发快,一路跑回到之前与耶律枭一起待着的隔间内。
隔间内空无一人,耶律枭还没回来。
沈落枝再一抬头,就看见裴兰烬和那位女将军还在对面。
女将军环胸站在裴哥哥身后,而裴哥哥穿着一身白衣书生袍,面带斗笠,似是隔着薄纱远远望着她。
隔着两个栅栏与百步的距离,沈落枝望着她的裴哥哥,只觉得鼻尖一酸,抬手向远处挥了挥,但很快又收下来了,因为她听见了脚步声从身后响起。
耶律枭带着价值一千五百金的女奴隶回来了。
沈落枝规规矩矩的收回手,像是原先一样站在栅栏边回过头,看向耶律枭和他身后的女奴。
而此时,在对面的隔间里,裴兰烬拧眉问向身后的邢燕寻,道:“对面的西蛮女子,为何向你我挥手?”
“你怎知她是在向你我挥手?”邢燕寻站在裴兰烬身后,目光凌厉的看向对边,随即偏过头道:“她只是恰好在你对面罢了,四周都是隔间,她说不准是在和其他人挥手。”
裴兰烬本也只是随意一问,闻言便罢了,没再看向对面,只是转而又问道:“方才你出去,是与谁讲话了吗?”
“你听到什么了?”邢燕寻骤然紧张起来。
她的胸口处,揣着沈落枝的银手镯,那手镯上还雕刻着一朵莲花,此刻紧紧贴着她的内衬,无时无刻不硌着她的皮肉,让她浑身难受。
“只听到了些字音,未曾听见具体的。”裴兰烬道:“她是谁?与你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