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儿子 这,就是我要和你交换的秘密……
赵向晚问:“贾俊楠呢?”
顾之光虽然爱看侦探小说,也组建了侦探社,但实际上并没有接触过刑侦大案。原本以为只是个简单的离家出走案,没想到现在却变成人命案,吓得够呛,说话也变得有些结巴起来:“他,他去派出所报案去了。”
赵向晚越是大案越稳得住:“好,那我们等派出所的同志过来,重新取证调查。”
顾之光有些不懂:“重新取证?”
赵向晚回答:“派出所先前按照失踪人口立案,调查思路按照采集信息、寻人启事、目的地调查了解来进行,探寻湛晓兰可能会去哪里。可是现在湛晓兰的行李箱在失踪时间门段出现,有陌生男子入室盗窃、杀人的可能,取证、调查思路便完全不同。
换而言之,先前湛萍与贾俊楠报案,两个人在派出所争吵不休,湛萍指认贾俊楠拐走自家侄女,贾俊楠怀疑湛萍把湛晓兰赶走。因为双方意见不一致,警察没有发现室内有打斗痕迹,周边群众也没有提供异常信息,因此将此事定性为湛晓兰出走、失踪。因此侦查重点是湛晓兰平时的社会关系,可能会去往哪里之方面。可是现在新的线索出现,湛晓兰极有可能被陌生男子装进行李箱带走,生死未卜,那就是刑事大案,需要抽调警力,将侦破方向放在入室盗窃并带走湛晓兰的嫌疑人身上。
顾之光明白过来,连连点头:“对对对,得找到那个男人。就是不知道是闯进来的小偷,还是熟人作案。”
头脑清醒的成年人怎么可能装进行李箱?要么死亡,要么昏迷。
湛晓兰凶多吉少。
顾之光与赵向晚将询问重点放在这口行李箱之后,寻找到的线索越来越多。
二楼阿婆曾在五点多听到咕噜咕噜的声响,应该就是行李箱拖过水泥路面发出的声音,这一点与警方先前调查的内容对应上。
鞋铺老板、水果摊主、小卖部的人都曾见到一个男人拖着行李箱从宿舍区走出来。是个陌生人,面相很凶,头发有点长,遮住眉眼,看不太清楚脸。
那个男人拖着行李箱走到五福路口,将箱子放在一辆黄色出租车后备车厢,然后开车离开。可惜的是,没有人留意车牌号,只知道是辆黄色微型面包车,当地人称为“面的”。
现在的问题是——这个拖行李箱、开出租车的男人,到底是谁?
国产微型面包车是从京都开始流行过来的,虽然体型看着瘦小,但能轻松装下五、六个成年人;虽然冬天寒冷、夏天闷热,但价格低廉。车身刷成明黄色的面的,当地老百姓戏称为“黄虫”,出行、搬家,都少不了它。
因为“面的”常见,电信局家属区的人没有太在意它的存在,哪怕有人扛着箱子搬上去,也只觉得是搬家或者外出。
出租车司机、年青男子。
湛萍面如土色,喃喃自语:“是他吗?他害得晓兰还不够?已经分手三年了,为什么还不放过晓兰?”
顾之光不解地看向湛萍:“你知道他是谁?”
湛萍点点头,摇摇头,胸口闷得喘不上气来。
赵向晚替她回答:“她怀疑是湛晓兰的前男友,一个开出租的男人。不过两人已经分手近三年,为什么现在突然出现?”
顾之光大声道:“不管是不是他,总归是条重要线索,赶紧查!”
派出所收到贾俊楠报警,高度重视,马上抽调人手,再一次来到电信局宿舍区。带队的是一个名叫姚国诚的刑警,身后跟着一名身穿制服的年青人。
姚国诚看到顾之光、赵向晚在小区附近询问住户,无奈地说:“你们还是大学生吧?查案子是我们警察的事,你们就不要浪费时间门在这里了,好好回学校读书吧。”
顾之光不服气:“姚警官,湛晓兰是我同学贾俊楠的女朋友,我们也算是失踪者的家属,参与调查怎么不行?”
贾俊楠跟在姚国诚身后回来,补了一句:“顾之光是我们学校侦探社的,处理过很多校园离奇案子。”
姚国诚性格温和,并没有生气,倒是他身旁的年青刑警黄毅瞪圆了眼睛:“校园里能有什么案子?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纠纷罢了,你们这些外行凑什么热闹!”
鸡毛蒜皮的小纠纷?顾之光感觉内心被戳了一刀,脸一红,抬手将赵向晚一指:“她,她是湘省公安大学的学生,怎么能算外行?”
黄毅上下打量着赵向晚,看她态度沉静,凤眼闪亮,不由得声音放柔和了一些:“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一级,哪个专业的?”
赵向晚抬眸与他目光相对:“赵向晚,91级,刑侦专业。”
黄毅一听便笑了起来,笑得嘴角咧到了耳后:“原来是小师妹啊,才大一,专业课都还没学几门呢,外行,妥妥的外行。”
【91级啊,比我晚了六年。我85年考进公安大学的时候,女生楼还正在建呢,没想到现在刑侦专业也有这么出色的女生了。】
赵向晚眸光一闪:“我来猜猜,师兄是哪一级的?”
黄毅来了点兴致,挑了挑眉:“来来来,你来猜。我告诉你,我在学校可没什么名气,你肯定不认得我。”
赵向晚上前一步,凤眼微眯,认真审视着他脸上的每一分表情:“看你年龄,应该是二十三、二十四、二十五岁?”
说到二十四岁的时候,黄毅右边那道浓眉抖了抖。
赵向晚点点头:“原来是二十四岁。”
黄毅闭上嘴,眼中多了一丝疑惑。
赵向晚继续说话:“公安大学毕业后分配到派出所工作,刑侦中队任普通警员,应该毕业时间门不长,两年?三年?四年?”
说到三年的时候,黄毅明显目光上移。
“很好,原来毕业快三年了。”赵向晚微笑,“89年毕业,85年入校,师兄,我猜得是否正确?”
黄毅张大了嘴:“厉害,你这套推理逻辑非常严密。不过……”他拉长了声音,眼珠子转了转,“我一看就刚毕业不久,你这猜起来正确率高,不算什么。”
说完这句话,黄毅指着姚国诚:“你要是猜得中我师父今年多大,我就服了你。”
姚国诚板起脸:“小黄!”
【我生得老相,人人都以为我四十几,其实我今年七月才满三十一岁呢。黄毅这小子捉弄人家小姑娘,可真不像话。】
黄毅嘻嘻一笑:“师父,就让她猜猜吧。不然我这小师妹还真以为凭着点推理技巧就能走遍天下呢。”
赵向晚的目光移向姚国诚。
眼前刑警体形微胖,头发花白,脸颊有烧伤痕迹,新疤长拢后脸部肌肉绷紧,有些扭曲。
看头发,至少得有五十岁;
看体形,有点中年发福,怎么也得有四十;
看脸庞,肌肉线条被疤痕破坏,难辨年龄。
贾俊楠大胆猜测:“快退休了吧?”
顾之光斜着眼睛看向黄毅:“你既然让她猜,那说明真实年龄与外部表情不一致,警官看上去像四十五,那我猜……三十五岁!”
黄毅看一眼顾之光,难怪这小子能在大学里开侦探社,推理起来有模有样。
黄毅看向赵向晚:“你来。”
赵向晚已经听到姚国诚的心声,自然知晓正确答案,她双手负在身后,看着姚国诚的眼睛问:“三十,三十一,三十二……姚警官今年才三十一岁啊。”
姚国诚与黄毅同时张大了嘴:“你!你——”
赵向晚猜对了!顾之光不敢置信地看着姚国诚,眼前这个早生华发的警官只有三十一吗?他到底经历了什么,这么显老!
赵向晚解释道:“我正在研究微表情行为学,通过人类的微表情、习惯性动作来判断真相。目前正在市局实习,我的师父,是许嵩岭。”
是时候,打打师父的旗号了。
黄毅不知道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只能拱手:“赵师妹,我服了!”
【微表情行为学,许黑脸的徒弟,难怪这么厉害!我师父少白头,这张脸却是为了救我才毁了的。那次抓捕行动,歹徒扔汽油.弹,师父为了护住我,脸和后背被烧伤,在床上躺了个把月才活下来。现在体能没办法训练,人也发福了,看上去一下子老了十几岁。这次为了考察小师妹的能力,拿师父的年龄说事,该打、该打!等下再找师父赔罪。】
听到这里,赵向晚肃然起敬,敬了一个标准的举手礼:“姚警官,学员赵向晚,请求参与失踪案调查!”
姚国诚本就是个好脾气的警官,对后辈多有提携,见到如此意气风发的预备役女警,喜得眉开眼笑,抬起手打了个哈哈:“好好好,那你们就帮着打个下手吧。”
黄毅补充了一句:“不过,警队有警队的规矩,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不允许对外透露任何信息,能够做到吗?”
赵向晚、顾之光、贾俊楠同时道:“能!”
两组人马兵分两路。
姚国诚带黄毅前往湛晓兰刚来星市时打工的吉祥饭馆,调查了解她当时谈恋爱时的男友到底是谁。赵向晚则回市局,将季昭带过来,根据目击者的描述画像。
星市是湘省最大的城市,面的数量虽然赶不上京都,但登记在册的也有一万六千多辆,如果慢慢调查不知道到猴年马月。现在湛晓兰生死未卜,必须抓紧时间门,争取早一点找到这个拖箱子、开面的的男人。
当身穿黑色衬衫、黑色长裤的季昭背着画夹子出现在电信局家属区,那些小摊小贩们都围了上来。
八、九十年代对男性的审美,正是百花争鸣、五彩缤纷之时。既有国产战争片里浓眉大眼、高大威猛的硬汉,也有港台言情剧里留着长发、说话斯文的文艺男,还有那种外国电影里五官深邃、绅士风范的洋派男人。
季昭却是时下审美的一股清流。
他一身细瓷般的白皙皮肤,被一身黑衬得清高矜贵。他眼眸黝黑,不言不语,却似有万千星光汇聚。
往日季昭被季锦茂保护得密不透风,根本没有机会深入普通老百姓生活,可现在跟着赵向晚、重案组,听到的、看到的都是家长里短,渐渐染上些烟火气,眼神变得灵动许多。
这样的季昭,既有高高在上的华贵之美,又有不谙世事的天真,眉眼间门自带一股书卷清气,一下子就俘获了大爷大妈们的心,主动围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提供信息。
“个子很高,头发很长,留着鬓角,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
“穿牛仔喇叭裤,红底黑花衬衫,扣子只扣了三颗,敞开衣领,像个小流氓。”
“走路有点往前倾,右脚总像是被烂泥粘住一样,怪怪的。”
“脸吗?没看清。我当时多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睛就像是有毒一样挖过来,吓得我不敢再看。”
“是,我也不敢看,那人一看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我哪里敢多看。”
“我倒是认真看过一眼,其实眉眼长得还不错的,浓眉大眼,很精神。就是那打扮花里胡哨的,蛮嫌人。哦,对了,他嘴唇右上边,好像长了燎泡。”
……
这一回,面对拥挤的人群,听着叽叽喳喳的话语,季昭并没有表现出慌乱与惊恐,反而和赵向晚一样,安静地倾听着一切。
听完众人的描述之后,季昭沉吟片刻,笔走如飞,不过二十分钟,一个痞里痞气的男人便跃然纸上。
就连大一学过一年美术的建筑学专业学生顾之光都惊掉了下巴:“这,这也太出神了吧?”他盯着这幅素描看了半天,望着赵向晚,“你确认,他只是个普通的画像师?”
赵向晚微笑不语。
天才画家,超写实派开创者,季昭来市局当一名画像师,完全是牛刀小试。
【我画得像不像?】
季昭看着赵向晚,黑漆漆的眸子里闪着雀跃的光。
有了读心术之后,赵向晚与人对话通常会听到两道不同的声音,人们“心口不一”,这让赵向晚有些不适。
季昭不同,他的内心世界在赵向晚眼里有画面,纯洁而简单;他有语言障碍,那道少年青涩声线只有赵向晚听得到。
这份单纯真实让赵向晚感觉自在轻松,迎上季昭的目光,赵向晚微笑着点了点头。
赵向晚的笑容虽浅,却给了季昭莫大的鼓励。那雪白世界里,金色阳光洒下来,星星点点的小草从雪地冒出来,渐渐汇聚成一片草地。
“啾啾啾——”云雀从树枝上蹦跳而下,站在草地中央开始鸣叫。
春天,来了。
赵向晚看到他内心世界的变化,浓浓的成就感涌上来——自己的笑容与肯定,就是季昭内心世界的阳光。
顾之光的目光从赵向晚脸上移到季昭脸上,嘀咕了一句:“不就是长得漂亮一点吗?小小一个画像师,哼。”
虽说顾之光不服气季昭能得到赵向晚的笑脸,但季昭的存在的确加快了案件的侦破。
湛晓兰1988年4月来到星市,第一站便是在吉祥饭馆当服务员,不过事隔三年多,虽然吉祥饭馆还在,但老板几经易手,唯一记得湛晓兰的只有原来的洗碗工、现在的掌勺大厨。
画像出来之前,大厨连连摆手:“不记得了,不记得了。当时我也和湛晓兰一样,刚来城里打工,在饭馆洗碗,就是个天天窝在厨房里的小杂工,哪里注意得到饭馆里有谁来吃过饭、是不是有人追求过她?”
画像出来之后,大厨瞪圆了眼睛:“是这个人吗?我好像见过。开一辆黄色面包车,经常吆五喝六地来饭馆吃饭,晚上喝得醉醺醺的,还敢开车回去,当时饭馆老板娘背后骂过他,说他迟早会害死别人。”
黄毅没想到这么顺利,追问:“那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大厨:“只知道别人都喊他阿锋,但具体叫什么……哦,对了,他和饭馆当时的老板娘汪贵玲关系不错,你们要是能找到她,应该就能找到阿锋。”
汪贵玲开过餐饮,在工商部门登记信息齐全,很快就被警方找到。有了汪贵这条线,公安系统很快锁定人称“阿锋”的熊成锋。
两天之后,熊成锋被抓获。
可是,这人嘴很硬,什么也不肯说。
贾俊楠心忧湛晓兰的下落,顾不得毕业设计,蹲在派出所等结果。
湛萍与匆忙赶来的哥嫂一起,焦急地等待消息。
与湛晓兰有关的四个人,因为共同的目标,每天都会碰头,渐渐相互了解。湛晓兰的父母对贾俊楠印象不错,就连一开始执反对态度的湛萍也大有改观。
只是……再喜欢贾俊楠又怎样呢?现在连湛晓兰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赵向晚周一学校课多,等到下课后赶到派出所审讯室,已经是晚上七点。
姚国诚与黄毅已经审了熊成锋一整天,两人胡子拉碴,眼睛泛红,神情憔悴,看得出来精神压力很大。一见到赵向晚,黄毅便将手中笔录本交给她,让出位置,示意她坐下。
姚国诚的声音里带着疲惫,以手揉额:“五月十五日,星期五,下午五点半到六点,你在哪里?”
熊成锋低头不语,长长的刘海耷拉下来,将眉眼遮得严严实实。
【我找过那么多个女人,也就晓兰怀了我的孩子,当时不愿意被她拖累,再加上玩腻了,毫不留情和她分了手。可是现在回过头来看,唉!只怪当时没珍惜啊。】
眼前笔录一片空白,听到熊成锋的内心戏,赵向晚略微松了一口气。不开口不要紧,只要能听到他的心声便不怕。
姚国诚等了半天,熊成锋一直拒不配合,便提高音量再次重复刚才的话。
熊成锋缓缓抬起头,看着黄国盛,嘴角扯了扯:“警察同志,都过去一个多星期了,我哪里知道那天做了什么。不如你来告诉我,那天我做了什么?”
黄毅很不满意他的态度,厉声喝斥:“严肃点!现在是我们在问你,老实回答。”
熊成锋抬起被铐起来的双手,抵在额头,懒洋洋地回答:“不记得了。”
【呵,老实交代,牢底坐穿,这个道理我懂。我不说,谁能知道我做过什么?晓兰啊晓兰,你得感谢你那争气的肚子,要不是只有你给老子怀过孩子,只怕你早就没命了。】
赵向晚的一颗心脏急速跳动起来。
——湛晓兰没有死!她还活着!
主审是姚国诚,按理说赵向晚不该开口,但情况紧急,赵向晚顾不得这些。她将笔放在桌面,轻声问道:“湛晓兰还活着,对不对?”
赵向晚的声音清冷而平静,似溪水流过草滩,打破审讯室焦灼气氛。
抵在熊成锋额头的那双手猛地下垂,露出一双圆而大的眼睛。极深的双眼皮,眸色微黄,瞳孔一缩,显然这话直击他内心。
姚国诚、黄毅审了一天,丝毫收获都没有,正在烦躁之中,听到赵向晚这句话,黄毅脱口而出:“她还活着?真的假的?”
赵向晚点了点头。
黄毅再问:“你怎么知道?”
赵向晚看一眼熊成锋。
黄毅抬手在脑门上重重拍了一记,也是!怎么能当着嫌疑犯的面讨论这个?
熊成锋内心掀起惊涛骇浪,但他心理素质好,脸上半点没有显露出来。等回过神来,他狠狠地挖了赵向晚一眼,看她一张苹果小脸,态度平和,顿时便轻慢下来。
【哪来的小警察,恐怕是刚毕业分配过来的吧?屁都不懂,胡乱开口猜测。啊呸!还真让她误打误撞,猜对了。老子还等着晓兰给我生儿子呢,干什么杀了她?】
再一次听到“给我生儿子”这五个字,赵向晚目光微敛。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熊成锋如此执着,似乎只有找到湛晓兰才能生儿子,但可以肯定的是,湛晓兰的确在熊成锋手里。
“你在这里,谁给晓兰做饭?饿到她、坏了身体怎么办?”
熊成锋嘴唇一歪,配合着嘴角燎泡再显邪气。
赵向晚手指微动,如果不是因为身边环境陌生,真想取出笔记本写下一笔——嘴唇歪斜,说明此人焦虑不安,可能身处困境,或遇到大麻烦。
【妈的!这帮警察动作真快。幸好我早就开车把晓兰送到我老娘那里,给她手脚戴上铁链子,拴在床脚,钥匙在我身上,我妈就是再心软也不能把她给放喽。】
听到这里,赵向晚再无丝毫犹豫,眼中怒火一闪,“啪!”地一声,手掌拍在桌面,霍地站起。
“既然你不担心她的安危,那看来有人帮你看守,对吧?”
熊成锋身体后仰,开始躲闪赵向晚的逼问。
“很好,既然有人看守,那这个人一定是你最信任的人。是谁?”
熊成锋嘴唇紧抿,转过头,颈脖僵硬。
“朋友,还是父母?”
审讯室忽然安静下来。熊成锋牙齿紧紧咬住嘴唇,这代表他在认真揣摩赵向晚的话:这个女警到底知道多少?
“很好,原来是你父母家。”赵向晚转过头看向姚国诚,“姚警官,湛晓兰现在熊成锋父母家,查一查他的户籍档案吧。”
黄毅匆匆出门调查户籍资料,赵向晚却一直紧紧盯着熊成锋。
熊成锋的神情忽然放松下来。
看到他双肩舒展、唇角上扬,赵向晚心生警惕:不对,他这个反应不对,这说明户籍档案可能查不到他父母的住址!
【去查,你们只管去查,能够在户籍档案里找到我妈,我算你们狠!两年前我爸死了,就把老娘接到星市,在湖夏区五支沟那里买了个旧屋住着。我就这么一个老娘,平时都是一个人过去,身边根本没有人知道那个地方。老子杀的人多了,如果没个安全地方怎么行?】
杀的人多了?这人杀了很多人!
大案!
越是大案,越要沉住气。
赵向晚缓缓坐下,强迫自己镇静下来,脑子飞速运转。湖夏区五支沟——这是用读心术听来的信息,微表情行为学那一套可没办法解释,为什么自己能够知道如此具体的地址。
半个小时之后,黄毅跑进审讯室,大声道:“市局户籍科、出租车管理所那边回电,熊成锋户口不在星市,入职档案里登记的父母住址在贵省盘溪县梧宛村六组,距星市足足有一千公里路。”
熊成锋的嘴角浮现出一道得意的笑。
鹰钩鼻,鼻尖向下垂成钩状,配合着这个阴冷的笑容,赵向晚后背感觉到嗖嗖寒意。
这人阴险狡诈,冷酷残暴。
他的软肋,一是母亲,二是生儿子。必须攻破他的心防,逼他说出实话。
赵向晚对姚国诚说:“我们在出租车管理所调查过,从五月十五日开始,熊成锋一直都有营运记录,他并没有离开星市。如果他把湛晓兰关在父母家,那一定还在星市。”
黄毅点头,赞许地看了赵向晚一眼:“对,我也是这样认为。”
说完,黄毅走到熊成锋面前,右手重重压在他肩上,瞪大眼睛、提高音量:“老实交代,湛晓兰在哪里?!”
黄毅手劲很大,熊成锋只觉得半边身体都麻了,痛得直咧嘴,却依然保持着脸上的笑容:“警察同志,现在可是新社会,不兴严刑逼供啊。”
姚国诚道:“只要人没事,你这罪名就不重,关上几年再出来,好好改造一样做人。如果顽抗到底,我们以杀人罪立案,那你就是死路一条。”
熊成锋斜着眼睛看向他:“我什么也没做,哪里来的杀人罪?”
熊成锋这惫懒模样惹恼了黄毅,加大手上的力度:“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如果不是小师妹在一旁盯着,如果不是有纪律约束,黄毅真想狠狠揍他一顿。
“哈哈哈哈——”
熊成锋看他光说不练,不由得笑了起来,“来呀,来呀,老子什么也没做,不怕你!”
在他嚣张之极的笑声里,赵向晚缓缓开口。
“我们有人证,5月15日你拖着湛晓兰的行李箱从电信局宿舍区经过,面的停在五福路街口。而在这个时间门段,湛萍家失窃三千元,是你干的吧?”
熊成锋的笑声戛然而止:“三千元?”
【妈的,那个婆娘诬陷老子。明明只有七百块,怎么突然就变成了三千?他妈的,这老表子想钱想疯了吧?】
越想越气,平生受不得半点冤枉气的熊成锋呼吸声变得粗重起来。
罗敬也愣了一下,不过他反应快,马上疾言厉色地喝斥道:“入室盗窃,1000元以上不满2500元的,处管制、拘役、有期徒刑六个月或单处罚金;2500元以上不满4000元的,处有期徒刑六个月至一年。不交代湛晓兰的去向不要紧,你偷了三千块钱,证据确凿,进去先关上一年。我们慢慢查,总能找到你父母住在哪里,是不是?”
熊成锋眼中渐渐露出凶光。
赵向晚补上一刀:“以警方名义,在报纸上发一则尸体认领启事,把你的照片放上去,你父母看到了总会出现,是不是?我们不急。”
尸体认领?熊成锋成功被激怒,大声叫了起来:“老子只拿了七百,根本够不上立案!”话一出口,看到姚国诚、黄毅、赵向晚交换眼神,他这才意识到失言。
熊成锋的反侦查意识非常强。当时湛萍家中失窃,室内除了湛萍、湛晓兰的指纹,并没有发现第三者的指纹,因此案件才更显扑朔迷离。现在熊成锋坦言是他拿了钱,那再想狡辩,也是徒劳。
黄毅感觉眼前曙光出现。熊成锋既然已经认下入室盗窃罪,偷了床头柜里的七百块钱,那离承认绑架湛晓兰也不远了。
【盗窃算个屁,才几百块钱,挽留几天就能放出来。认了就认了,老子不怕。】
熊成锋将身体靠在椅背,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我就拿了,怎么样?”
姚国诚问:“什么时候进的屋?”
熊成锋漫不经心地回答:“五点多吧。”
“怎么进的屋?”
“捡的钥匙。”
“进去的时候屋里还有谁?”
“没看到人。”
“拉杆箱是怎么回事?”
“屋里也就拉杆箱还值点钱,我顺手拿了。”
再问,熊成锋就闭上眼睛,嘴角微微上勾,反正不承认见过湛晓兰,更不交代为什么用拉杆箱带走湛晓兰,审讯又进入一个死胡同。
【老子悄悄跟了晓兰一个星期,什么时候上班,什么时候下班,什么时候回家做饭,什么时候约会,全都摸得清清楚楚。上上周四吧?晚上九点,看她在公用电话亭旁边转圈圈,上前和她搭话,没想到她像见了鬼一样,一脸的嫌弃,还啐了我一口,叫我永远不要再来找她,真他妈不识抬举!
从来只有我甩我,没有人甩我,要不是因为老子检查出来身体有问题,前前后后上过那么多女人,只有晓兰一个怀孕,我一个大老爷们凭什么回过头来找她?她敢把老子的儿子打掉,他妈的!
周五下午,准备好带麻醉剂的手帕,老子专程等在那红房子拐角处。看着她从鞋店走回家,等门一开,直接推她后背进去,手帕一捂,万事皆休。
戴上手套在屋里摸了一圈,顺手把床头柜上里的钱收进口袋,再从她房里拿下那口拉杆箱,把晓兰装进去,堂而皇之走出去,丢进车里,谁敢阻拦?
原本想着干她一回,再弄死她。没想到看到大衣柜顶上那口大箱子……哈哈,瞌睡遇到枕头,带回家去,生儿子。】
熊成锋的逻辑有些混乱,表述得不算清晰,但赵向晚却听明白了。
他原来的打算,是因为湛晓兰打掉他的孩子,想对她实施报复,但看到那口箱子之后改了主意,决心把湛晓兰囚禁在身边,生出儿子之后再杀掉。
一般的犯罪分子不敢白天作恶,光天化日,担忧被人发现。他却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拖着一口装人的大箱子招摇过市,半点畏惧心都没有。
此人穷凶极恶,胆子非常大。
要突破他的心防,必须另辟蹊径。
黄毅与姚国诚对视一眼。
【熬审,我们和他熬鹰!车轮战审讯,看他撑不撑得过。】
熬鹰,是训练猎鹰的一种方式。通过连续几天不让鹰睡觉,让它熬着并且困乏,消磨鹰的意志,便能变得驯服。
公安审讯对讯问时段、时长、方式都有严格的规定,黄毅他们的打算其实已经算是违规。
赵向晚观察着熊成锋的反应。一天审讯下来,黄毅与姚国诚已经疲惫,但他却丝毫不显疲态,可见这人身体素质、耐力、抗压能力很强。哪怕违规熬审,恐怕也很难达到目的。
想到这里,赵向晚看向姚国诚:“我来和他说吧?”
姚国诚刚才已经见识过赵向晚的犀利,想想她是许黑脸的徒弟,便让出主审位置,示意黄毅做好笔录。
黄毅拿过纸笔,有些好奇自己这个才大一的小师妹准备怎么审讯。
赵向晚目光微敛,放柔和姿态,带着丝小女孩的天真,微笑道:“我有个秘密,和你交换一个秘密,怎么样?”
熊成锋来了点兴致,身体微微前倾。
【这小娘们什么都不懂,也能当警察?现在的警察队伍,真是什么人都收啊。还秘密交换秘密?她当是过家家呢。】
赵向晚没有在意他闭口不言,继续道:“我在调查湛晓兰失踪案的时候,和湛萍深入了解过湛晓兰的过去。你知道吗?晓兰曾经被人骗,怀了孩子。那个孩子,应该是你的吧?”
熊成锋脸皮抽搐了一下,眼睛有些发红。
【妈的,那个孩子是老子唯一的种,偏偏被她打了!老子身体壮实、能打会扛,前前后后和二十几个女的上过床,却没想到没一个怀孕。先前还以为那些女人都吃了什么避孕药,后来我老头死了之后,老娘求我结婚生子,我打算收心,在乡里找了个年青姑娘,结婚半年,连个蛋都没下!又找了个生了两个儿子的寡妇,还是没有!
我老娘觉得不对劲,哭得眼泪鼻涕的,求我不要让老熊家断了后,没办法,到省里大医院一检查,妈的,先天性弱精症!很难让女人怀孕。老子当时那个悔啊……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为什么不把晓兰哄好点,让她生了孩子再甩掉不行吗?只怪当时太年轻,唉!】
赵向晚轻声道:“湛晓兰是不是告诉你,那个孩子打掉了?”
熊成锋被她的话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抬起头与她视线相对,嘴唇微张,显然已经意动。
赵向晚凤眼微微一眯,将寒光掩住:“其实……那个孩子并没有被打掉。”
“什么?!”熊成锋猛地从椅中站起。
这个消息太过震撼,令他整个人都陷入狂喜之中。
【我就说!老天爷不会绝了我老熊家的后!生下来好,生下来好!我有孩子了,当爸爸了!晓兰这娘们不错,真不错。】
姚国诚万万没有想到,赵向晚竟然坐下来和熊成锋拉起了家常。而这个秘密,也成功地让熊成锋一改之前的抗拒,变得兴奋起来。
审讯过无数嫌疑犯的姚国诚有经验,此时赵向晚已经掌握主动权,审讯终于有了进展!
熊成锋问:“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
熊成锋鼻翼张开,呼吸急促,态度急切:“他在哪?长得可像我?”
他一着急,赵向晚便不急了。
赵向晚将身体向后一靠,微笑道:“这,就是我要和你交换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