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追杀之后
一幅幅画面在她脑海中快速闪过,彼此之间并不连贯,好像一条失败的电影剪辑。
但每幅画面的主人公都是一个黑头发、淡黄色眼睛的男孩。随着画面的不断切换,男孩似乎在不断长大。
景文英看着看着,逐渐意识到,这些间断的画面是在以最简要的形式描述那个小男孩过往的生活——从某些画面里,她得知这个男孩名叫道格拉斯。
道格拉斯七岁时跟随本是农民的父亲来到贝克兰德,生活在纷乱的东区,十四岁时父亲就因为工厂事故而去世,道格拉斯失去了家人和住所,不得不一个人在底层挣扎求生。
她能看到道格拉斯在市场里试图从摊位上偷取食物……他打架、使用暴力抢夺别的孩子的食物,又或是被别人抢夺……他在码头和其他衣着破烂的流浪汉们一起搬运货物、为轮船拉纤绳、擦洗甲板……他在救济院里偷偷摸摸掏出一个烟屁股,借着烛火吸了一口……他加入了帮派,犯下过拦路抢劫、入室盗窃等罪行……
这种灰暗的生活持续到了道格拉斯十七岁的某一天。在那之前他因为办事机灵受到了上层的欣赏,在数个候选人中被选中,去见了一个用斗篷和面具遮盖住所有身份特征的神秘人。
正是这个神秘人,给了道格拉斯一瓶魔药,让他成为了非凡者!
看到这里,景文英才终于明白,原来之前的穿墙不是什么所谓的穿越技能,而是这个世界里,通过饮用魔药能带来的非凡能力之一!
她呼出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原来我的穿越还真就那么平平无奇……连非凡能力都是人家原主自带的!和我根本没什么关系!
…………而且这身体的主人原本还是男人!可我是个女的啊!这不合适吧!景文英在心底大声咆哮道。
不过想一想这个时代贫民的卫生水平和生存状况,她很快自我安慰,至少不用每月处理生理期、也没有被绑架卖身之虞……只要我守住贞、不是,守住男德!生理方面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至于上厕所之类的问题,闭着眼睛也就凑活凑活过了,还能割了咋滴……
思绪胡乱转动间,房门咔哒一声,被人从外面打开。
一位身着褐色教士服、头发斑白老者走进房间,手里端着一个托盘。看到景文英坐在床上,老者露出了一丝和蔼的微笑:“很高兴看到你恢复的如此之快。”
“是您给了我新生,舒尔茨神父。”顶着道格拉斯皮的景文英坐直了一些,仰起头礼貌回应神父的目光,发自内心地说道,“我,请原谅我的愚笨,我不知道什么样的赞扬能配得上您高贵的品格。”
——两天前她因为体力透支晕倒在街上,恰好被外出办事路过此地的大地母神教会的舒尔茨神父所救,带回了位于大桥南区的丰收教堂。而大地母神教会在医疗方面似乎颇有心得,神父在为道格拉斯检查过身体后,调制出几副药剂,在短短两天内治愈了她的病痛。
除了一些外伤还未痊愈,现在道格拉斯的其他部位都健康的不得了。
“不必在意。”舒尔茨将托盘放到桌上,而后摆出祈祷的手势,“我们都是母神的孩子,而母神教导我们,生命可贵,丰收可喜。”
赞美母神!您对信徒的教导非常有实用价值、非常符、非常具有人文关怀……景文英在心里跟着嘟哝了一句。
她没敢真的跟着出声赞美,毕竟根据道格拉斯的记忆,这个世界,好像是真的有神明存在……而“他”生前没有任何信仰,不好随便向神赞美或是祈求什么。
现如今,虽然大地母神教会对自己有救命之恩,但穿越以前生在红旗下的景文英一直是个不信者,没有轻易就信仰点什么的打算。
至少目前还没有。
神父没有多停留,此时是白天,教堂内还有事务要打理,他只是为道格拉斯送饭顺便探望一下伤势。两人寒暄几句后,神父便离开了房间。
而神父端来的托盘里,放着一碗蔬菜浓汤、一大杯茶水、几片吐司和一块黄油,典型西式的吃法,很难勾起景文英的食欲。但不能浪费粮食简直是刻在基因里的教条。好歹是有吃的,如果没被捡回来,估计现在应该是自己被野狗吃……
她并不挑剔地三下五除二解决了早午饭,发了会儿呆后还是不得不面对现实,将托盘推到一边,从抽屉里拿出纸笔和墨水。
这个供她暂居的房间原本是给教士们的休息室,备有教士们整理仪容仪表的镜子和纸笔之类。景文英捏着那根掉了漆的陈旧钢笔,花了几秒钟思索是写中文,还是当下所使用的鲁恩文字。
中文倒是足够保密……但考虑到自己正身处教会之中,万一写出没人看得懂的文字,被指认为信仰邪教、勾结魔鬼什么的就麻烦了……嗯,保险一点!景文英瞟了一眼桌上的蜡烛,决定用完即烧,减少隐患。
她提笔用鲁恩文在纸上写下第一个问题:
“1.‘神秘人’的身份,目的?是否危险?”
写完,她抬手捏了捏太阳穴,更快地浏览起原主的记忆。
根据道格拉斯生前的了解,“魔药”和“非凡力量”在这个世界应该是一种隐秘的存在,并不为普通人所知晓。
一般来说,只有七大正神的教会才会培养官方的非凡者。在教会官方的打击下,私自制作魔药成为非凡者是十分困难、也是十分危险的。
同时,这也意味着魔药这种东西应该非常珍贵,不可能随便挑个手下,就让他成为非凡者。
这样一来,让道格拉斯成为非凡者的“神秘人”就显得非常可疑……
并且景文英发现,那些“神秘人”直接指派的任务,在道格拉斯记忆里都非常模糊破碎,几乎没什么有用的信息,令她怀疑对方出于保密需要,用神秘学上的手段处理过。
然而就算记忆模糊,当她写下这两个名词时,身体几乎本能地颤抖了一下。
似乎这两个组织,给原主留下了非常可怕的印象。
好在,根据原主的记忆,在1349年末的“贝克兰德大雾霾”事件后,那位“神秘人”再也没有联系过道格拉斯发布新的任务、再也没有露过面。
有可能是任务已经完成,再也用不上我了……不过作为一个隐秘组织的人,居然没有考虑杀人灭口,我真是谢谢他……还是她?
嗯,也有可能是“神秘人”自己遇到意外,身亡或是仓促逃走,顾不上处理我这个下线……
从结果上来说,1350年开始道格拉斯没有了顶头上司,靠着之前为“神秘人”办事时学会的文字读写、神秘学知识和攒下的人脉,作为赏金猎人在东区继续活动,生活还勉勉强强过得去。
而如今已经是1352年的年末,三年过去,这个“神秘人”应该已经不对道格拉斯构成威胁。景文英斟酌片刻,只重重圈出那两个隐秘组织的名字,决定以后一定要绕着它们走。
接着,她在纸上写下了第二个问题:
“2.道格拉斯为什么会受伤、会被人追杀?”
景文英看着这个问题,忍不住苦笑了一下。她并不是真的不知道答案,但关键在于,她知道的答案并不完整。
她记得大约三四天之前,道格拉斯在参加某个非凡者地下聚会时,接下了一个报酬丰厚的任务:帮助一个叫做汤姆森的人暂时保管某样危险物品。
然而,不知道是穿越的副作用,还是中间发生了什么意外,道格拉斯的记忆仿佛被人凭空删去了一大段。上一秒还是道格拉斯和汤姆森见面进行物品的交接,下一秒,记忆却跳到两天之后,道格拉斯带着伤独自将那样危险物品藏到了东区某条下水道内。
至于汤姆森去哪里了、他们遇到了什么、追杀者是什么身份……这些关键信息连同所有琐碎的事情,只要是那两天间发生的,道格拉斯统统不记得了。
习惯性地用笔尖敲了敲纸张,在上面留下几个深深的墨点,景文英跟着已知的信息,大略的把猜测和计划写了下来:
“已知:追杀是因为这件委托产生;委托物品非常危险;追杀者知道我的身份,才能在一天内追到安全屋来;追杀者是‘独眼福德’,或有人雇佣了他。”
她已经从记忆中得知,那天苏醒时所在的单间是道格拉斯在贝克兰德桥区的一处安全屋,而那个差点用棍子给自己开瓢的黄发独眼男福德,则是比较有名的一个恶棍,在码头区经营几家赌博的场子,也兼职买凶杀人上门讨债等业务。
“推测:追杀者希望得到委托物品;汤姆森作为原持有者已经遇害;将委托物品交出?”
她在最后一个短句后打了个大大的问号,心情略有一丝纠结。
汤姆森是一个发际线略高、身材微胖的中年男性,蓄着一把覆盖住下巴的棕色胡须,参与聚会时总是热衷于占星学领域的神秘知识,家境似乎不错,道格拉斯曾几次受他的委托,在别的聚会上为他收购占星学的神秘书籍和资料。
两人由此建立了初步的友谊。汤姆森本人并非非凡者,但对非凡者很是向往,可惜地下市场里流传的配方又少又难以分辨真伪,汤姆森一直没能实现这个愿望。
然而在这次委托之前,告知道格拉斯委托信息时,汤姆森曾兴奋的说,自己将迎来一个宝贵的机会!
“只要我能将这件物品保管好,积攒的功劳就足够我从他们那里换取一个配方,成为非凡者!”
这句话里的“他们”,让记忆里的道格拉斯和此刻的景文英都警惕起来。在道格拉斯的追问下,汤姆森承认自己加入了一个隐秘组织,这件物品是他为组织在拍卖会上买下的,组织那边承诺给他一份配方,并告诉他或许有其他势力觊觎着这件物品,要求他在几天内将物品藏好,等待组织派人来收取。
“你不用在意那些,这只是我个人的委托,就像从前一样。”汤姆森边说,边取出几张面额5镑的纸币交给了道格拉斯,“你是我所能信任的人,恰好还是一位善于藏匿的非凡者!你看,我会预付你15镑的报酬,只需要三天,帮我把东XZ三天,我会再给你,给你35镑!”
50镑的报酬和身为“学徒”途径非凡者的自信让道格拉斯最终接下了任务。他与汤姆森约定,从11月17日到11月20日期间代为保管那件物品,再在11月20日晚上的聚会中将其交回。
结果从11月16日晚上交接物品之后,道格拉斯却失去了11月17日到11月19日之间的记忆,景文英在安全屋的小床上醒来时已经是11月20日凌晨。接着就是被福德杀上门,逃跑,晕倒,被捡回大地母神教会,结结实实躺了两天。
今天已经是11月22日,该错过的全错过了……景文英略显烦躁地挠了挠头,继续写下:
“风险:交出物品,福德背后的势力有可能会杀我灭口;就算活着回来,也可能遭到汤姆森背后的隐秘组织的报复。
最好的办法是报警、是直接举报,利用官方的力量打击两方背后的组织!”
面对这种黑吃黑的局面,身为21世纪人的景文英本能地就想寻求官方力量保护。
但问题是,她现在是道格拉斯,而道格拉斯是一名野生非凡者。
如果真的去举报了,恐怕她自己会先喜提一副闪亮亮的银手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