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2章 请君入瓮定死局
和厉同志交流一阵后张安平提出了告辞,看着绷带男要离开,厉同志便关心的问:
“安平,你的伤?”
张安平笑了笑:“干咱们这行的,可没多少真的。”
说罢他就离开了厉同志的住处,只留下厉同志面对还残留着张安平气息的屋子若有所思。
而悄然回到了自己住处的张安平,龇牙咧嘴了一阵后,最终还是向系统屈伏,换了一份止痛药后才安然的睡去。
可惜这是在战场,无论他睡的多香,天麻麻亮就得赶紧起床,顾不得洗漱就进入指挥室,向值班的参谋询问起当前的情况。
“报告区座,敌人于凌晨两点左右重新退入了虹口,我方随后发起了几次试探性的进攻,无果后重建第一、第二防线与其对峙。”
日本人数次攻入租界,最后退守的都是虹口,不是说他们不想留在租界对峙,而是如果他们要守,只能守一二道防线,但一二道防线是面向虹口方向的,再加上日本人每次攻占等于打烂了,所以他们用不上。
因此每次撤退只能退入虹口,凭借打造的工事防御。
“川崎联队什么情况?”
参谋答:
“根据前线汇报,日军将侨民护卫队调走派往了城区、法租界方向,川崎联队则负责防守虹口防线。”
“咦,这倒是一步好棋啊!”
张安平低赞一声,川崎联队毕竟是日军甲种师团的核心联队,虽然昨天进攻第三道防线失利了,但战损顶多就是伤筋动骨,要是紧急从侨民护卫队补血的话,整体战斗力基本不会有太大的损耗。
这个联队放在虹口防线,进可攻退可守,反倒是能把租界之兵全部钉在租界,绝了租界之兵向城区和法租界支援的可能。
如此一来,日军可以凭借侨民护卫队回援法租界、城区。
艰难的选择题反而会摆在张安平面前。
对张安平来说撤退是必须的,不撤,日军主力从前线回援,下场将是全军覆没,可要是撤退,城区、法租界那边的部队被侨民护卫队纠缠的同时,在租界这边还面对着川崎联队的纠缠,想安稳的撤退难如登天。
当然,张安平也可以选择将其他部队抽回来支援,可这更中日本人的下怀——越多的部队集中在上海,对日军来说到时候一锅烩的时候更方便解决战斗。
因此张安平才赞这是一步好棋。
不过张安平并未紧张,相比开局之际,现在的日军虽然多了一个川崎联队,但经过这连续的战斗后,起义军的战斗能力在战火中得到了整体的提升,起码不会像之前那样出现担心的一触即溃了。
他便将视线挪向了上海外围,问道:
“金泽那边有消息吗?”
参谋答:“还在打。”
金泽的战斗是李杏雨意欲乌家荡设伏失败后不得已的选择。
不得已三个字已经足以说明问题了——战斗一直在纠缠,李杏雨部并未取得决定性的胜利,你来我往的战斗中,双方都在死扛,一直没有出现一方碾压的胜利。
这其实才是战争的本来样貌,像极了打架时候你一拳我一拳看谁扛不住。
所以张安平并未因此怨报李杏雨。
李杏雨部虽然没能打成伏击,但能一直将日军的两个大队迟滞在外,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张安平望着地图。
地图上,李杏雨部和两个日军大队缠绕在了一起,而不远的地方,还有一支部队在阻击着乌家荡驰援金泽的日军。
思虑一阵后自语:
“金泽和乌家荡的这股日军不能留。”
张安平安排的撤离路线中有一段要经过平湖以北,如果金泽的战斗最后以两败俱伤为结果,一旦李杏雨部转移,那这一股日军力量距离平湖只有不到百里的实际路程,一旦关键时候这股日军堵在平湖以北,整个撤离都将受到影响。
他问向参谋:“确定乌家荡的这支日军是坂田联队的山口大队吗?”
参谋肯定的回答:“消息是从日军伤兵口中获得的,不会有错。”
“坂田联队……”
张安平皱着眉凝视着地图,一个念头不由浮现:
以金泽为饵,等待忠救军援兵过来后一网打尽?
坂田联队是从浙东战线紧急调来的,但现在却只有山口大队出现在乌家荡,联队主力的位置一直没有消息。
金泽战事胶着,为了撤退时候的畅通,派援兵北上支援李杏雨部,是一个非常合理的举动。
百里的路程,两天时间便能抵达,张安平至少能调过去三个纵队(忠救军的纵队编制等同于团,编制偏小。)——面对金泽僵持的战斗,张安平现在就生出了派兵过去解决这股敌人的冲动。
可坂田联队的主力渺无音讯,如果对方在等着自己支援金泽和乌家荡呢?
一个满编的联队外加两个疲惫的大队,接近六千人的兵力,在装备齐全的情况下,面对六个纵队的忠救军,反而具备碾压式的优势。
忠救军在纵队规模下,战斗力不逊于日军的一个大队,轻重机枪、火箭筒、迫击炮等火力,还真没有悬殊的差距,再加上忠救军的骨干素质并不低,双方战斗力可以看作是持平。
但纵队以上的规模,忠救军就打不过了。
盖因为忠救军的性质决定了难以组建移动不便的重火力部队(炮兵),而日军联队拥有相当规模的炮兵部队,甚至还会额外配备炮兵大队,在这种规模对战下,忠救军自然不可能是对手。
所以张安平认为这种可能性很大——虽然虹口的机场被炸了、里面的飞机也报销了,但日军的空军优势依然存在,日军发现了自己在撤离线路上布置的接应部队是很正常的。
“倒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张安平轻语一句后,又询问起了徐百川所部的情况。
“徐总指挥现在过了昆山。”
“昆山?几个大队几天才走了不到五十里吗?”
如果不考虑渺无音讯的坂田联队主力,从整体情况来看,时间还在张安平这边——起码他到现在还没有收到日军主力逼近上海的情报。
但越是如此,张安平反而越不认为这是日军有意营造的局面。
“或许,绞索正在缓慢的收缩,当我注意到的时候,呼吸就开始不畅了。”
他凝视着地图,自语道:
“最迟明天晚上,必须撤离上海!”
……
一身绷带的他出现在了英国驻沪军的指挥部。
英军从投入张安平的怀抱以后,就各种打酱油,唯一的一次作战就是在第三道防线上的防守作战——他们还任由日军在眼皮子底下构建防御阵地,结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最后多付出了近百人的伤亡。
虽然各种打酱油,但英军也见识到了张安平翻手云覆手雨的指挥艺术,尤其是昨天凭借一群乌合之众挡住了一个联队的一日进攻,让英国人面对张安平的时候,越发的谦卑了。
嗯,很可能这跟昨日王天风传达的话有关——英国佬还真怕小心眼的张安平记仇,等他们渡过黄浦江到浦东以后,来一招卸磨杀驴,解除他们的武装,给他们一个战俘级待遇。
毕竟,他们曾经做了初一,小心眼的张世豪做十五多正常?
所以,见到张安平后,费黎明便狂拍马屁:
“张,你这几天的战斗指挥,让我第一次看到指挥作战原来也能成为一种优雅的艺术。”
面对绅士的马屁,张安平平静道:
“费黎明准将,我不擅长指挥作战。”
费黎明的马屁拍不下去了。
他心说你要是不擅长指挥作战,仗能打到这种程度?
你不擅长指挥作战,这话你说给日本人听,你看日本人信不信!
讪笑两声后,费黎明第三十二次询问道:
“张,我们什么时候撤退?”
“明晚。”
费黎明嘴角抽了抽,上次说的是昨晚,结果呢?
大量的兵力反而杀进了城区和法租界。
“好吧,希望明天晚上能安然撤离,我这就去命令部队做好准备。”
“等等——费黎明准将,我的兵经过了昨天一天和昨晚的战斗后,现在非常的疲惫,我希望你的人可以顶到第一道防线,让我的人撤入第二第三道防线休整。”
张安平道:“明晚要安然的撤离,明天白天必须跟日军进行相当规模的战斗才成,我希望我的兵能休整足够的时间。”
“啊?”
费黎明迟疑道:“张,你要知道我手下的小伙子现在毫无士气可言,让他们顶到第一道防线,他们未必能顶住日本人的猛攻。”
张安平伸出两根手指,依次放下并“配音”:
“第一,我的人在后面,如果你的兵崩溃,无关大局。”
“第二,我的人累了,日本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川崎联队一样打了一天一夜,费黎明先生,如果你们英国人连这样的敌人都不敢面对,那你让我如何相信你的兵能跟上我的人从上海转战回国统区?!”
面对张安平的这番话,费黎明只好收起种种小心思,道:
“张将军,什么时候换防?”
“现在吧,依次换防,不要给日本人可趁之机。”
……
张安平对英国人的防备之心极重,这是众所周知的。
这时候突然要让英国人替换下第一道防线上的两个团,所有人都不理解。
过去他们觉得日不落的军队强大无比,但亲历了他们在战场上的怂样后,所有人都认清了英国军队的真实面貌——这时候突然将极其重要的第一道防线交给英国人?
开什么玩笑,这岂不是要坑死自己?!
但面对张安平的坚持,他们只好保留意见。
“我怎么可能信得过约翰牛?”
张安平在无人的时候呵笑,随后秘密开始了布置。
这一天的租界对峙线异常的平静,换防的英军和日军隔着战线对峙,日本人不想生事只想养精蓄锐,英国人则是巴不得日本人老老实实,双方就在这古怪的心态中,安安稳稳的渡过了一个白天。
哪怕是城区和法租界那边打的异常激烈,这边也宛若过去那般毫无波澜。
夜。
早早就休息的费黎明被一个急匆匆潜入了防线的英国人唤醒。
“菲罗斯爵士?!”
见到这名失去了权力的工部局董事后费黎明异常的惊讶,要是他没记错的话,菲罗斯在浦东那边负责侨民的转移工作呢。
菲罗斯见面就激动的出声:
“费黎明准将,你竟然还在睡觉?上帝啊,你被人卖了你都不知道!”
“瓦哎?”
“张世豪跑了!”
菲罗斯大吼道:“张世豪那个魔鬼跑了!你回头看看吧,中国人全都跑了,就你还傻乎乎的守在这里,你这个愚蠢的混蛋!”
费黎明一个激灵,睡意消失的无影无踪不说,浑身还被冷汗浸泡。
“菲罗斯爵士,你别开玩笑了,张不是这种人,明天、明天才是撤退的时间。”
菲罗斯激愤道:“你这个愚蠢的傻瓜!你自己去看啊!从晚上九点开始,中国军队就在秘密渡过黄浦江,如果不是我发现了他们的调动,我们都被蒙在了鼓里!”
“你自己去看啊!我一路过来,就看到零零散散的中国军队在收拾,他们的主力早就渡过了黄浦江,只有你这个傻子被留在这里送死!”
费黎明扑向电话,拨动电话联系联指,但却没有丝毫的回应,惊骇的他下令让人去第二道防线,但话还没说完就改了主意,亲自去了第二道防线。
这一看,差点让费黎明尿裤子了。
人去楼空,阵地上空空如也。
“混蛋!混蛋!”
费黎明跳脚大骂,但一想起自己手下还有两千多名士兵,他也顾不得别的了,五十多岁的人,竟然又一口气跑到了指挥部,喘着粗气下令:
“赶紧跑!”
……
黑暗中,有人在一处没有垮塌的大楼中观察着撤退的英军,向身边的人问道:
“你这么做……不怕费黎明找你拼命吗?”
“我跑了吗?”
张安平的声音响起:“没有,我的兵离开了吗?”
他自问自答:“也没有。”
“反而是英国人,二话不说就扭头放弃阵地跑路了,他有脸来找我麻烦吗?”
问话的人自然是徐天,他沉默一阵后,道:
“其实,可以沟通的。”
“呵,”张安平呵笑:“有的人,只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跟他说了,他……可不会这么完美的配合!”
徐天默默的看了眼张安平,不再吭声。
他们的脚下,一群经过了残酷战火洗礼的士兵,正在悠然的观察着战场,等待着鱼儿入瓮。
……
虹口防线,川崎联队的一名军官快步冲进了指挥部:
“联队长,英国人在秘密撤离。”
“撤离?”
“对,他们走的很匆忙。”
川崎不由皱眉,英国人这是在闹什么幺蛾子?
一名过来协助川崎的日军大佐立刻道:“请君入瓮!一定是请君入瓮!”
“川崎阁下,这一定是张世豪的阴谋。”
大佐说得言之凿凿。
川崎却并未因此而受影响,依然在思索。
大佐见状,马上又道:
“川崎阁下,张世豪深谙阴谋诡计,他一定是利用英国人在布局,我猜一定是阁下的铁壁防御让他无从下手,所以想剑走偏锋。”
“无从下手?剑走偏锋?”
川崎思索着这两句话,沉默一阵后道:“如果我是张世豪,这时候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如何安稳的从租界撤离。
对他来说,撤离才是最关键的事,时间拖延的越久,他全军覆没的可能性就越高。”
“这时候,如果能做出一个取舍……”
川崎说到这突然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我不管这是不是他的局,英国人要撤,我不可能让他们安安稳稳的撤!”
“命令冈本大队压上去,咬住英国人!”
“其他两个大队随后,做好接应准备!”
“不管这是不是张世豪的阴谋,英国人要撤,我必须咬他们一口!”
……
随着川崎的下令,对峙线上的日军立刻发动了冲锋,向租界的第一道防线压了过去。
他们做好了激战的准备,却没想到英国人一触即溃,断后的部队稍一抵抗转身就跑。
他们跑,他们自然就得追。
英国人,兵无战心,只想往黄浦江前冲,只想渡过黄浦江。
日本人,士气如虹,带着一雪前耻的决心,拼命的追击。
追击过程中,英国俘虏也告知了他们一触即溃的缘由:
张世豪出卖了他们,利用他们守在一线的机会,悄然率军渡过了黄浦江撤离了。
消息传到了指挥部,日本人最开始自然是不相信的,但随着冈本大队的追击,随着轻而易举的跨过了第三道防线,随着先锋尖兵都逼近了黄浦江,这下日本人不信也得信了!
川崎下令:
“全军突击!在英国人渡江前全歼英国军队,一雪前耻!”
随着这命令的下达,整个联队的日军如猛虎出笼、如饿虎下山,开始在租界内快速的穿插。
他们越过了一队队的英军,将一队队的英军分割包围,兵锋直指黄浦江。
三千余人的川崎联队,在这一场追击战中,分散成了无数小规模的队伍,混乱的在租界内穿插、横行,像捏小鸡一般收拾着一队队英国人。
一支五百余人的英军,被堵在了黄浦江。
前面,是滚滚的江水,一眼望去,一只船只都看不见。
后面,是凶悍的日本鬼子,他们哇哇大叫着压来,明晃晃的刺刀在闪烁着寒光。
无路可走的费黎明,这时候撕心裂肺的大吼:
“张!世!豪!”
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怨愤,像一个被抛弃了的深闺怨妇。
部下胆战心惊的问:“长官,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
看着汹涌的江水,费黎明的脑中闪过了从中国听到的背水一战的无数案例,然后,他咬牙道:
“准备白旗。”
部下长呼了一口气。
就在他们将一件白衬衫挂在木棍上挑起来想找日本人的时候,几颗红色的信号弹突然之间在租界之内升起。
没有像烟花一样炸掉,但信号弹却升的很高很高,整个租界似乎都能看见这几枚红彤彤的“调皮鬼”。
下一秒,激烈的枪声便从四处响了起来。
最激烈的方向则是苏州河方向和周家湾方向。
……
信号弹升起的刹那,等待着全歼英军的日本人全都懵了。
有人绝望的大吼:
“我就知道这是个局!请君入瓮的局!”
“来不及了!现在整个川崎联队现在散落在大半个租界内!根本没办法快速的整合!”
“完了,川崎联队完了。”
“援兵,快准备援兵救援川崎联队啊!”
“哪里有援兵?哪里还有援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