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寒霜夜谈

冬末的风，还甚是寒凉，廊下挂着的灯笼被吹得悠悠有些晃荡。转角处，风灯的光由远及近而来，细细的说话声也渐渐显得更明晰。

“三妹，今日的库册查点事宜都明白了吗？”

“嗯，大姐放心，您教的细致，我这都学会了。”

一高一矮两个被大大的披风遮得只剩半张脸的女子，跟在提着风灯的小丫鬟身后慢慢走来。

好一阵沉默后，又有人说道：“你从小寡言少语，做事更是思虑再三，从不愿给我们添任何一点麻烦。在这关头，你却站了出来，接了这担子。大姐是真的感激你。”

“大姐无需如此，我也是叶家人，能做到的，一定会好好做。”

“我知道，我都知道，只是我走以后，就得苦了你了······”

略带哽咽的声音被寒风一吹，仿似就这般，带着未尽之意散得远了。

又安静的行了一程路，高一些的女子伸出手，捏了捏另一个女孩的手，只最后说着：“进去吧。”便当先向着掌了灯的苍梧厅走去。

丫鬟打开门帘，入眼便看到坐在上首左侧的三十余岁左右的男子，面目含笑的拿着茶杯轻啜着，身边坐着个梳着妇人发髻的中年女子，面上略有灰败之气，明明脸部纹路还未见多深，但却看着似比左手边的男子更要苍老几分，一个小杌子放在她脚边，上面坐着个穿着浅绿花袄的小女孩，正把头搁在她膝盖之上打瞌睡。左侧下首处，穿着直缀棉袍，外套墨清色背夹的少年端坐着，身侧还坐着个小少年郎，拿着块糕点，正要送进嘴里。

“父亲、母亲”

“大伯父、大伯母、二哥”

“大姐、三姐”

小辈依次行过礼之后，小丫鬟为两人拿走了披风，只听上首处的妇人说道：“坐吧，夜风寒凉，你们两人多有劳累，要注意着身子。尤其是月儿，陈家那边订的日子紧，要赶在元宵前过门，算算时日，也不到月余了，要多紧着这个大事。”

“时间是仓促了些，但好在你们的亲事是自幼订下的，这些年，几次反复，陪嫁却也都准备的差不多了。这些年，你为这个家也是多有辛劳，也是家中多有对你不起啊。”

“你父亲说的不错，若不是家里的事情拖累，你早该完婚了，又何至于最后被迫在这么紧的时间里······委屈了我的儿啊！”妇人哽咽着再也难以说下去，拿出手绢轻轻拭泪。

“父亲、母亲这话女儿可就担不起了，女儿是家中的长女，弟弟妹妹都还小，这些都是我为人子女应尽的孝道。”

“哎，父亲知你孝顺，今日找你们都来此处也是为了安排你陪嫁事宜，除按祖制之外，再由公中出五千两银子给你傍身，惟愿你嫁入陈家之后万事顺遂。”

听到这话，妇人擦泪的手顿了顿，微蹙着眉看了一眼。

“父亲、母亲的心意女儿是知晓的，但这钱，女儿却是万万不能再带了。女儿有祖制定的那份，还有母亲为女儿准备的，已经是足够了。陈叶两家乃世交，我叶家清贵传家，想来陈家也必是知晓的。”作为这个叶府内院的管家者，自己哪不知，这五千两已经是这个几近掏空的府邸的最后一点家当了。在心中叹了声气，心中酸涩的继续说着：“家中情况，女儿也尽是知晓的。眼看二弟就要下场了，桩桩件件的打点，哪一项不是耗资不菲，我哪能把这些都带走呢。”

“放在三年前，为父也必不会担心你入叶家之后受苦，但如今，情形已大不相同啊，为父只怕······”

“大姐，你就不要再推辞了。弟弟有真才实学，家里也还会有进账，你带着这些去，也能让弟弟的愧疚之心弥补一二。”少年目露愧色的劝着姐姐。

沉吟片刻，少女再次开口：“女儿深知父亲、母亲和弟弟对女儿的担忧，即是如此，女儿便再厚颜带走两千两，但却是不能再要更多了。”

“罢了，你要记住，虽然我们叶家已大不如前，但也不是能任人欺负的。若他陈家果有对不住你的，你一定要告知家中。”

“是。父亲、母亲也不要太过担心，女儿总是有法子能过好的。倒是我走后，家中诸事就要都靠三妹妹打理了。好在妹妹是个心思机敏的，这段时间，我眼见着是个理家能手，也能多放心些了。”

起身盈盈一拜，慢慢说道：“都是大姐教的好。我还正想禀了大伯母，想请大伯母让身边的奉妈妈来指点一二。大姐出嫁是大事，我人小没经验，生怕行差踏错，还得要有经验的人来多看顾着。”

妇人嘴角不禁向上杨了扬，轻喝了一口茶，礼了礼衣摆，说到：“嗯，奉妈妈是府中的老人，又常年帮我管着院内事情，倒是最合适不过了。奉妈妈，你明日，便跟着三姑娘张罗去吧。”说着，妇人身后便有一个看起来年纪相仿的仆妇躬身应是。

“那就多谢大伯母了，明日还请妈妈到益安堂，帮我看看采买册子是否都周全。”

仆妇随即又躬身应是。

出得苍梧厅，两姐妹继续并肩前行，只听一声叹息后，说道：“你呀，这寡言慎行的性子，也不知道该说好还是不好。顾得处处妥贴了，却是累了你自己。哎。”

“这都是应该的，不值当大姐说道。大姐安心待嫁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