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隐逸的高手
寒铣和他的夫人显然没有料到儿子寒浞这么快便已回来。他和妻子使个眼色,便悄然躲在门后。
寒浞早已等不耐烦,推门嚷道:“娘,我跟你说话呢!快,快炖一陶罐鹿肉羹来,我今天可累坏了。”
寒浞母亲脸色又是惶恐,又是忐忑,还有几分爱怜之意。
“娘,你……你怎么还在这愣着?”寒浞不解道。但他敏锐地觉察到今天的娘亲有些不对劲。正在这时他忽然感到脖颈后一凉,似乎有凉风袭来。寒浞下意识地一闪身,只见一道灰色身影一个踉跄便摔倒在地上,不住地低声哼叫,显然是疼得不轻。
寒浞这才看清那灰色身影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父亲——寒铣。
他的父亲寒铣手中正紧紧攥着一根拇指粗细的藤绳。
“爹,你……你这是要做甚么?”寒浞不解道。他想不到平日对他爱护有加、百依百顺的父亲,今天怎会要用藤绳来从背后绑他。
“干甚么?哼!我寒铣无才无势,却也一生光明磊落、行事端正,却怎会生下你这么娇惯淫逸、祸害族人的子嗣!你说,寒莽的手臂是不是你打折的?你小小年纪就如此心狠手辣、阴沉歹毒,以后长大可如何是好?我寒铣今日就要为我伯明氏族人绑了你这个小孽种,交给族长发落!最好让他将你流放一千里,今生今世都不准再踏入寒国一步!”寒铣嘴角渗出血迹,目光数不出的冷冽,显然是被寒浞气得不轻。他的胡子还不太长,否则定然也要气得颤抖起来。
“当家的,你……你不能这样做呀!浞儿,他……他还是个孩子呀!”寒浞母亲珠泪盈盈,泣不成声,匍倒在地。
“住口!这逆子今日不治,日后将为天下大害!”寒铣依旧是铁青着脸,没有丝毫周旋缓和的神色。
寒浞的目光也冷了下来,脸色阴沉的如同一匹旷野孤独的狼,他的瞳孔此刻已无亲情,剩下的只有对生存的渴望和嗜血的冷酷。
“爹,娘,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们。从今以后,我们再无半分瓜葛。我看出来了,你们是嫌弃我这个儿子给你们丢脸了。好,我走,我从今天就彻彻底底离开这个寒国,离开你们伯明氏部落!告诉你们,我寒浞并非池中物,终有一天,我会让伯明氏族人、让寒国国人、让东夷、让整个华夏都匍匐在我的脚下!我不仅要做东夷之主,还要做天下共主!哈哈……”说到后来,他忍不住冷战起来。
“呸!住口,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我寒铣没有你这个儿子!”寒铣气得一口浓痰啐到寒浞脸上,那痰里依稀还有几点方才摔倒在地嘴角渗出的的血迹。
寒浞不闪不避,任由那痰啐到他的脸上,冷笑道:“寒铣,你不仁就别怪我寒浞不义了。”说罢,他上前一掌从寒铣脖领击落,寒铣闷哼一声便晕了过去。然后他一把抢过他父亲手中紧攥的藤绳,反手便把寒铣捆得结结实实,丝毫不能挣脱半分。
“浞儿,你……你……”寒浞母亲此刻也是震惊得不知所措,由悲转怒,喝道:“逆子,你快放开你爹!”
不料寒浞依旧是嘴角浮现野狼一样瘆人的表情,冷笑道:“他要绑我去见族长,将我流放一千里,让我终生不能再踏入寒国一步!这可是他说的,他眼里没有我这个儿子,我眼里也没有他这个爹!你要再多嘴,别怪我手冷!”
“你,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禽兽还不害父母,你竟敢……”
“我早就说过,是他不仁,别怪我不义!虎毒不食子,他寒铣却要将儿子送进火坑!”
“你爹那是气话,他可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哼!我看是为了他这个伯明氏长者的脸面吧!好,你要脸面,我偏要让你丢尽脸面!我要将你绑在族中祭日坛上,让伯明氏族人看看我寒浞怎么对你这个族中长者!”寒浞脸上的肌肉在抽搐,浮现出一层残酷的笑意。
“浞儿,你不能这样!那祭日坛可是族中圣地,你……”
“真是聒噪!”寒浞脸色一沉,找到藤条将他母亲也捆得结结实实,动弹不得,顺便用一块麻布堵住她的嘴。
寒浞母亲眼睁睁地看着寒浞将他们拖上独轮木车,向东郊祭日坛赶去。她的心里又气又急,接着是悔恨不已,恨自己怎么会没有严加管教寒浞,让他今日有这样羞辱先祖的豺狼行径。
可寒浞这样用独轮车送捆绑父母的行径毕竟是惊世骇俗的,尽管他机警过人,不时警惕地扭头看着四周,还专调崎岖偏僻的小路,可还是被两个打猎归来的猎户发现了。
他们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便亲自去禀报给族长伯明氏。
“什么?竟有这样的事?”伯明氏皱眉沉思道。
“千真万确,这是小人亲眼所见。寒浞推着木轮车,虽然走的是小路,可却是朝着祭日坛的方向。”两个猎户跪拜在地道。
“来人,召集族人,去祭日坛!”伯明氏显然也意识到事情的复杂,但出于保护祭日坛,还是小心谨慎为上。
而寒浞这边,尽管是木轮推车,可依旧是额头不住冒着汗珠。可他顾不得去擦汗,一想到要让他父亲寒铣在族人面前丢尽脸面,他的嘴角又不禁浮现那寒意的冷笑。
可这次寒浞错了,他没有料到,螳螂捕蝉,背后还有一只黄雀盯着。
等到他刚推着捆绑着父母的独轮车来到祭日台前,他就被几十个族人团团围住。他像一只野兔一样被扔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鼻孔和嘴里都被塞进黄沙和尘土。接着便是重重的拳脚和围观之人的白眼,他勉强睁开眼,又无奈地闭上。他的恨意,他的不甘,他的阴谋,他的雄心,在那一刻就像烂菜叶一样被众人践踏。
终于,众人如暴雨般的拳脚停住了,他在半昏半醒之际听到族长伯明氏对他的宣判,“寒浞忤逆父母,以下犯上,捆绑父母,禽兽不如。天人共愤,其心可诛。念汝年幼,流放一千里,削去族籍,终生不得踏入寒国一步。”
十三岁的寒浞,带着族人的白眼和心中的不甘开始他千里流放之路。
临行前,他的父母和同族兄弟没有一个人来给他送行。
看守的守卫一个年老,一个年轻。年老的守卫早就看不惯寒浞的不孝行径,用棍棒催着他上路。年轻的守卫于心不忍,劝道:“这孩子才十三就要被流放千里,今生今世未必还能活着回来见他的爹娘。不如让他跟他爹娘临行前再见最后一面吧。”年老守卫不吭声,拎着棍子站在路边。
可寒浞毫不领情,冷笑道:“算了,不必再见了。他们早就不愿再认我这个让他们丢尽脸面的儿子,我又何必再见呢。不如早日离开寒国,也省得碍了他们的眼。走罢。”
说着,双手被缚的寒浞反而面无表情地走在两位守卫前面,朝着西南边大步走去。
年老的守卫恨恨用木棍在他的背上一抡,道:“你这小子,真是粪坑的石头……”
“又臭又硬,又臭又硬!呵,走罢!”寒浞硬挨了一棍,可脸上却不以为意,自嘲道。
而寒浞和守卫不知道,在几百里之外,有一个隐逸的高手将等候着他们。
那隐逸的高手能文能武,却壮志难抒,蹉跎数十载后,隐匿山林之中,吸风饮露,担水砍樵,粗茶淡饭,也倒图个清闲自在。他整日穿着粗布衣服,在山林里看猿猴嬉戏、飞鸟翱翔,旁人也不敢惊扰他,但斗私下称他是个奇人。
谁知他听说也不以为忤,笑道:“奇哉怪也,奇哉怪也。我一身本领,来这百里之外的荒郊野林汲水粗食,我以后就叫百里汲吧。奇名字,好名字,哈哈。”
接着他更是兴致大起,纵身轻跃,踏雪无痕,已负手站在一处高木之上,歌道:
城下路,凄风霜,今人犁田古人墓。岸头沙,带蒹葭。漫漫昔时,流水今人家。黄埃散漫斟鄩道,倦客无浆马无草。开柴扉,掩柴扉。兴亡如何,不见一人闲。
蚩尤扰,轩辕扫,初谓夏禹遗四老。驰单车,致盟书。焚香沐浴,长戈生割据。醉卧林泉野人趣,深入醉乡安稳处。生忘形,死忘名。谁论尧舜,初不识巢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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