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泼皮钱三
“也不知道那钱三今天在不在家?”与李明秀同分到一个组的除了周兴成,还有一个叫秦彩凤的女孩,不过年龄比李明秀还要大一些。
“今天赶集,说不定他还在镇上吃酒打牌呢?你不用担心,有我们一路,即使他在家也不怕他发疯。”李明秀安慰说。
说起来这个钱三是村里出了名的泼皮贫困户,四十郎当年纪,却从年轻的时候就游手好闲,喜欢好吃懒做。
后来虽然结了婚有了一个儿子,但是出去没打两年工就回来了,吃不得苦受不得累。在家里无所事事就与镇上的一些混子混在一起了,每天吃酒打牌,常常发脾气打媳妇和儿子。
后来他媳妇实在受不了,就带着儿子回了娘家,一个人出去打工拉扯儿子,等到儿子初中毕业,就带着儿子一起外出打工去了。
于是只剩下了钱三与他老娘钱婆婆一起过日子,守着三间土坯房,房子后面的墙垮了个大洞,就用木头撑着用纸板挡着,跑风漏雨不说,还随时都有可能倒塌。
钱三每天游手好闲,家里只靠六十七岁的老母亲做点庄稼、小菜,喂几只鸡鸭,勉强能够糊口度日,但是他却根本不管这些,每天跑东跑西,哪里有人家红白喜事,他都会跑去白吃白喝几天,丝毫不管老娘的死活。
前些年村里评贫困户的时候,钱三家的条件确实够得上贫困,所以就评成了贫困户,给他老娘吃了低保,每个月有190元,还给他一个公益岗位,就是打扫村办公室外面那条水泥公路,每个月有800元钱。
然而,这些钱全部都进了钱三的口袋,该他干的活却被他支使老娘去干,他把钱全部都拿去吃喝打牌了,老娘却累死累活。村里后来警告他,如果他再让老娘去扫公路,不自己干,就把公益岗位给取了,他才不情不愿,每隔两三天打扫一次,马马虎虎地。
而且,每次帮扶责任人到他家,只要钱三在家,就会连声叫穷,还向帮扶责任人要钱要东西,甚至还威胁说,不给钱的话,他老娘娘饿死了,就要去告状,把几个女同志都吓哭了。
因此他们家的帮扶责任人叫苦不迭,干不了多久就会找领导换人,死活不愿意招惹他。县委统战部的领导也没办法,最后只好让大家轮流帮扶钱三家,每人负责三个月,现在轮到秦彩凤了。
“你们两个记着,以后轮到钱三家的时候,走访的时候多叫个人一起,这样安全些。”周兴成也在旁边提醒两个女孩子说。
“是呀,如果你们下来的人不多,可以叫上村里的干部一起。钱三那混蛋有时候吃了酒喜欢犯混。”跟他们同一个车的村主任万洪江也点点头说。就是因为要去钱三家里,所以万洪江才跟了这一组帮扶干部一起,他和村支书齐方明
之前连续下了几天雨,机耕道上泥泞无比,好在昨天就晴了,今天从中午开始还出了大太阳,泥土路基本都晒干了,小车才能够开到各处去。
李明秀她们这一组沿着村办公室出发,小车开了向西的机耕道,下了一个长缓坡,从飞龙桥经过,穿过几块鱼塘,直接奔龙坳丘下的院落而去。
先到了几个贫困户家里,为他们送上棉被、春联和两桶油,又给他们宣讲了2018年政府对种植、养殖产业的补助申报政策,得到贫困户的感激。
有的贫困户要抓鸡给他们,有的贫困户杀了猪要拿一块肉给他们,有的贫困户要拿鸡蛋送他们,都被他们拒绝了。
随后,小车来到了钱三家里,三间风雨飘摇的土坯房,在旁边一些高大的砖房和两层小楼间显得非常矮小,且不起眼。后面是一遍竹林,再往后便是龙坳丘。
周兴成、秦彩凤与李明秀来的时候,看到钱三的老娘钱婆婆还有门口坐着摘菜,黝黑的脸上瘦削得仿佛只剩下皮包着骨头,身上穿着厚厚的满是灰尘的破旧棉袄,深陷的眼窝里浑浊的目光不带着任何情感。
“钱婆婆,你吃过饭了吗?”没有看到钱三的身影,秦彩凤顿时松了一口气,脸上堆着笑容上前叫了一声。
钱婆婆抬起头来望了一眼,目光微微地闪动了一下,又低下头去继续摘菜,仿佛没有看到来人一般,她年纪大了,耳朵有些不灵便了,也不知道她听到了秦彩凤的招呼声没有。
“老人家,快过年了,我们来看看你。”周兴成上去大声地说,钱婆婆这才放下手里的菜站了起来。
“哎呀,是闺女来啦。我耳朵眼睛都不好使,没有看到是你们呀。”这时,秦彩凤也走到了面前,钱婆婆似乎才认出她,脸上扯动了几下,仿佛是在笑一般。
“钱婆婆,过年了,我们单位给你买了裤子和油。还有两幅春联,贴起来好过年。”秦彩凤上前把东西递给钱婆婆,同时大声对她说,李明秀在旁边给她们拍照。
“好好好,感谢国家,感谢你们,让我们过上了好日子。”钱婆婆抹了抹眼睛说,她今年七十八了,虽然没有文化,但是经历过解放前的苦日子,心里一直记着政府的好。
“婆婆,现在扶贫是国家的一件伟大事业,要让我们国家的所有贫困群众全部能够过上好日子。您老要保重好身体,以后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李明秀连忙对她说。
“我知道,国家好,你们也好,都好。”钱婆婆不断地点头说。
“谁呀?在我家吵吵吵,要干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就在这时,突然钱三的声音从屋里传来,随后屋里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啊!”秦彩凤吓得惊叫了一声,她站在门口,看到钱三正一边提着裤子一边从里屋走出来,连忙后退,拉着李明秀一起退到坝子里。
“过年了,都送了些什么东西呀?就这些,没点钱?没钱怎么让人过年呀?是不是你们把发的钱都分了?我跟你们说,过年再怎么说也要发个八百一千的,不然我要去告你们。”就在这时,钱三一边打着酒嗝一边走出来,看了看钱婆婆面前的被子和两桶花生油,不满地嚷嚷了起来。
“钱三,又喝多了在这里说胡话呢。”不过,万洪江却从周兴成背后闪了出来,冷着脸喝道,“你年纪轻轻的,有手有脚,又不痴不傻,凭什么国家要养着你?
你是不是又有三天没有扫公路了?还不快滚去打扫,我告诉你,公益岗位有多少人都在等着呢,你要是还这个样子,那过年后村上就要收回来分给别的贫困户了。”
“万主任,我不就是发几句牢骚吗?给我讲什么大道理。老不死的,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扫路。”钱三在村里有些横,但是对村支书齐方明和村主任万洪江却也是有些敬畏的,因此嘀嘀咕咕地嚷着,随后竟然朝着自己的老娘吼了起来。
“这种活怎么能够让钱婆婆去干呢?”看到钱三竟然吼自己的娘,李明秀忍不住怒目朝他喝道。
“她不去谁去?老不死的,一天到晚就知道等着吃饭,什么活也不干?再说了,关你屁事呀,你要操老子的心那你去帮老子扫呀。”钱三双眼一瞪,向前两步,目光狰狞凶巴巴地对李明秀吼道。
“钱三,你他娘的吼什么吼?县上的干部来帮扶你们家还有错了?你他娘的有本事不要叫穷呀,自己出去挣钱回来自己用,不要靠国家养你呀?”万洪江看到李明秀吓得一哆嗦,与秦彩凤吓得直往周兴成背后躲,连忙上前喝道。
“帮个屁呀帮。一天天只知道来问东问西,这样要签字,那样也要签字,一年到头才送这么屁点东西,还不够老子打几天牌呢。”
看到万洪江出头了,钱三顿时哼了一声,一边在门口抓起一把长笤帚向外走去一边嚷着,还斜眼瞪了瞪李明秀与秦彩凤,吓得两人直躲。
“这个混球。李同志,秦同志,你们别理会他,他这是喝了点黄汤发酒疯呢。”看到钱三走后,万洪江摇着头骂了一句,又对两个女同志说。
“就是可怜了钱婆婆。”李明秀与秦彩凤摇着头说。
“唉,也是家里没有女主人打理,没有管着钱三。前些年他婆娘没走的时候,虽然他也混,但多少还是要出去干点活挣几个钱回来。就是喝不得酒,喝酒就会闹事,打他婆娘,也是打得太狠了才会带着娃儿走了的。”万洪江也摇摇头说。
随后一行人安慰了钱婆婆几句,又去其他贫困户家了,从龙坳丘绕了一圈回来,又到了离张山水家不远的山杈的另一边,去了贫困户陈光兰家里。
陈光兰今年四十多岁,家里有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公公,已经瘫痪十多年了,下面还有两个半大孩子,男人特别老实憨厚,不会任何手艺,只知道干点农活,日子过得很艰难,几乎全靠她一个女流之辈撑着这个家。
但是陈光兰对生活却非常积极乐观,再苦再累也没有抱怨过,一心想着照顾好公公,把两个孩子拉扯大,虽然男人没本事,但只要天天跟着自己一起干活,她还是觉得幸福的。
“哎呀,真是太感谢国家了,也感谢你们,为我们考虑这么多,对我们的帮助特别大。这是我做的苕粉条,不值钱,拿点回去尝一尝吧。”
看到帮扶干部给她家送东西来,陈光兰非常热情地招呼着,她家的院坝里正搭着一个个两米高的架子,上面晾晒着长长的灰黑色的粉条,是她自己用红苕做成的。
陈光兰年轻的时候在广东一家食品加工厂打过几年工,她心思灵巧,竟然将加工红苕粉条的手艺学了七七八八,近些年家里困难,到了冬季时间比较闲,而家里种植的红苕还不少,就试着做成红苕粉条。
没想到味道还不错,村里就有人买一些,再拿到镇上卖一些,一个冬季倒也能收入一两千元,对他们家来说算是一大笔收入了,所以她一直坚持做了好几年了。
只不过,陈光兰的红苕粉条晾晒干后,卷成了一米来长一捆捆的,一般的口袋根本装不下,有长长一截露在口袋外面,要是带得远一些,很容易弄脏了。
“不用了,不用了,我们还要去其他人家里。大姐呀,我们给你个建议,以后你这粉条晒得半干后,可以拿一些这么大的碗来,将粉条卷起来放在碗里,然后再倒出来成一团团的晒干,那样的话不但方便包装,拿去卖的话也好卖一些。”三人都纷纷推辞,而李明秀还给她提了一些建议。
“哦,你们放在车上带走,是不是怕弄脏了?这样吧,我多用一个口袋,把两头都包起来捆紧,这样就不会弄脏了。以后我就听你们的,照你们说的那样弄,想想也确实会好一些。”陈光兰立即忙了起来,很快就包了三袋红苕粉条硬给三人放到车上去了。
“大姐,你这粉条在镇上能够卖多少钱一斤呢?”秦彩凤问道。
“农村的东西都不贵,在镇上卖的五块钱一斤,村里人要只收他们四块钱一斤。自己家种的红苕,自己的劳力,都不值钱。就是向别人买一些红苕,也只要五六毛钱一斤,而一斤红苕可以做半斤粉条,我们也赚不少了。”陈光兰笑着说,精明中透着朴实,也有一些知足的意味。
“那好,这些红苕粉条就算我们买的吧。这三大包我看也有十斤左右,这五十块钱你们一定要收下,不然我们回去要被领导批评的。”李明秀拿出五十块钱,也硬塞到了陈光兰的口袋里。
“哎呀,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呀。这是感谢你们的,怎么好倒收你们的钱呢?”陈光兰连忙推辞着。
“刘家屋里的,你就收下吧。县里的干部都是有纪律的,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再说你们两口子也辛苦,每天半夜就起来忙活,还有老人和孩子指望着你们呢。几位同志,陈光兰自家做的红苕粉条,虽然看着样子不怎么样,但是味道还是很好吃的,毕竟是用红苕加工的,纯天然无污染的绿色食品。”万洪江在则旁边打着圆场,陈光兰再三地感谢着收下了钱,一幅不太好意思的样子。
“我感觉钱三与这一家对比起来真是差距太大了,一个凭借自己的劳动想办法致富增收,一个好吃懒做混吃等死,真的是两个极端。”离开陈光兰家后,秦彩凤感慨地说。
“是呀,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既有钱三这种游手好闲的极品,又有陈光兰这种自力更生的典型,扶贫工作真是任重道远呀。”李明秀也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