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Chapter 25
“斯托克小姐!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你在这里做什么?”
看到突然勒马停在他们面前的两个男人,艾米丽巴顿觉得她遭遇了人生中难得的尴尬,她在认识主人家的人面前说了一大堆闲话——幸好不是什么让人难堪的谣言绯闻,只是一番感慨而已,她觉得这件事使她至少明白了一个道理,作为牧师的妻子,永远不要搬弄是非,否则上帝一定会给你好看。
她开始重新以另一种眼光打量朱丽叶斯托克小姐,这才发现一些她曾忽略的细节,她坐在马背上的仪态,她倾听别人说话时的表情,她对贺顿爵士以及少校的冷淡,哦,还有她那双在裙子下露出半截的做工精良的白色羊皮靴——艾米丽巴顿惊讶她怎么会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这些无一不表明她出身富裕,教养良好,至少和布里奇的主人在同一阶级。
朱丽叶不知道思维同性格一样活泼的牧师夫人在想什么,她觉得惊讶极了。显然对面马背上的男人也同样惊讶万分。
艾米丽巴顿注意到骑在打头的一匹棕色马匹上的黑发男人看着朱丽叶愣了好一会儿才向她打招呼,随后她感觉到那男人有如实质的目光迅速打量了他们一下,那种感觉……真不好说,艾米丽觉得自己骑在马背上太高了点儿,有点晕乎,还有点凉。
“我也没想到会在此见到您。安布尔姨妈在海里镇有一幢小庄园,我陪她到这里散散心。”朱丽叶惊讶地回道,她看了看他身边的金发男人。
艾米丽巴顿早已认出此人正是布里奇英俊的男主人,他最近忧郁的苍白面容,惹得附近一带有些不规矩的年轻姑娘们心思浮躁。
“这是我的朋友宾利先生,”达西匆匆介绍了一句,他没有戴帽子,风把他满头黑发吹的有些凌乱,在马上的颠簸使他面染尘埃,因此他在这样的重逢状况下,即便是紧紧绷着一张脸也没有什么好让朱丽叶感觉到违和的。
朱丽叶向宾利先生点了点头,后者手忙脚乱地摘下帽子回了礼。
达西见她端坐在马背上,裸露在外的肌肤呈现出于几个月前截然不同的健康光彩,还俏皮地斜戴着一顶天空蓝的羽饰宽檐帽,那双天生就长得无辜的碧蓝眼睛,在九月清朗的晨风中,独显一份特殊的美丽,心里不免觉得她是自己这几个星期阴云密布的生活中第一次见到的阳光普照。
他不知不觉柔和了面部线条,“恕我还有事,斯托克小姐。请代我向安布尔夫人问好。”
朱丽叶有些无所谓地点点头,看着他和宾利先生的背影进入布里奇的大门。
艾米丽在她背后犹豫了一会儿,才驱马上前道,“我们还去湖边绕上一圈么?”
“去,为什么不去?”朱丽叶有些疑惑地反问,“我们本来就这么约好的。”
艾米丽偷偷瞧了一眼身后明显已经垂头丧气的两个年轻人,忽然笑得有些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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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达西,我还不知道你竟然会认识年轻姑娘,还会主动和她打招呼。”宾利跳下马把缰绳交到马夫手里,“这可真让我吃惊,还是个漂亮姑娘。”
达西皱起眉头,“我很高兴娱乐了你,查尔斯。如果能使你走出悲伤的阴影,我很乐意再去和十个漂亮姑娘打声招呼。”
“那我可真想象不出来。”宾利先生果然微笑了一笑,可随机他又有些难过地道,“你为我做得够多了,达西,我真高兴能拥有你这样的朋友,可我总不能为你做什么。哦,简,简如果知道是你千里迢迢从伦敦请来医生救了她,她……一定会和我一样感激你的。”
达西沉默了一会儿,轻轻抚摸了一下马背,才道,“我毫不怀疑。”
“自从我们的小查尔斯去世后,她精神上遭受了很大的打击,可是为了刚刚才出生的……伊丽莎白,她会渐渐振作起来的,她是一个好母亲。”宾利的声音有些哽咽。
作为布里奇唯一的男主人,宾利只有在马厩里,在最关心他的朋友面前才能流露一次真正的软弱。在他前二十几年的生命里,姐妹强势的主宰,妻子隐藏的刚强,使他的性格一直绵软无力,他并非头脑空空,只是像大部分犹豫不定的人一样,如果有人能替自己做的了主,他们就不愿意自己再定一次计划。
可直到生活给了他这样避无可避的磨难,他的第一个长子夭折了。他心痛,他难受,他内心充满自责,可这个时候却无人给他依靠,无人听他倾诉。姐姐在为自己酗酒的丈夫头疼不已,妹妹忧愁自己年华已逝仍旧找不到一个合心意的丈夫,而这两年一直温柔坚定地支持着他的妻子却一下子承受不了打击病倒在床上。宾利这才觉得自己一无是处,这么多年,他其实还像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他甚至都没有完全担起兄长,丈夫和父亲的责任。
他没有发现卡罗琳已经不愿意出现在伦敦的宴会上,因为她年已二十四还未出嫁,所以宁愿和他们一道窝在乡下的宅子里,脾气越来越坏;他没有发现简身怀有孕,还是每天在灯下苦苦研究那些对她而言高深又困难的工厂账目;他没有发现他的长子一岁多的小查尔斯什么时候长了第一颗牙,什么时候学会走路,什么时候会第一个单词——直到他面色青紫的躺在小小的棺材里。
甚至这时他的一项投资失败,而委托人却卷款逃跑,如果不是达西及时的帮助,恐怕他损失得不止是一家工厂的利益——他或许已经破产,或许已经失去了他最爱的妻子。
达西默默无言,他的目光刻意避开宾利已经泣不成声的痛苦面庞,看向远方。他一直知道宾利身上的缺陷,犹豫不决,瞻前顾后,容易被人牵着走,可他也一直欣赏宾利身上的热情和简单。这是他戒也戒不掉的毛病——他既容易看清一个人身上的缺陷,也容易不受理智的控制,被不该吸引的事物吸引。
他无法断言宾利是否能在这次磨难中得到教训成长起来,就像他自己,也无法判断自己是否会因为一次不理智的婚姻,再也不会踏入一条相似的河流。
但他目前能肯定的是,他就算出手帮助了查尔斯宾利,也绝不会因为义气和友情去娶他恨嫁万分的妹妹卡罗琳。
就在马厩外的羊肠小道上,卡罗琳宾利撑着一把小洋伞,脚步匆匆却又身姿娉婷,扭着腰肢往这个方向寻来。
“查尔斯,你的妹妹似乎在寻找你。”他有些急促地说。
“嗯?”宾利被他打断了愁绪,有些怔愣地抬起被泪水迷糊了整张脸的脸庞。
达西觉得这大概是他人生第一次落荒而逃了,他迅速地翻身上马,“我需要拜访一位故人,查尔斯,很抱歉今天大概不能和你一道用餐。”
大约是在布里奇重见到离了婚的达西,使卡罗琳对结婚重新燃起了一线希望,她一直认为自己比伊丽莎白贝内特优秀上许多,她涉猎甚广,会弹琴,会画画,既会刺绣也会持家,而伊丽莎白只不过是一个读过一些书的乡下姑娘。既然达西能看上一个既无美貌又无身家的贝内特,那么自己怎么就不会有一线成为男爵夫人的机会呢?
然而她看到那个从马厩中一跃而出,纵马驶出布里奇的高大身影,急切上前一步,结果,所有还未来得及表现出来的优秀特质都被马蹄扬起的尘土给呛得面目全非。
她气呼呼地扔下手中的洋伞,连连呸了两声,吐出口中的灰尘,怒视站在马厩中哭泣得狼狈不堪,依旧怔然的宾利,“查尔斯,若是你能有一点点关心我的意愿,就不该让这个大好机会白白溜走。你难道希望我永远待在布里奇当一个无人问津的老小姐,然后替你默默地管一辈子家务吗?”
说完,她抹着眼泪跑开了,只留下重新陷入两难的宾利先生——他刚刚是发过誓要做一个好兄长,可是于此同时,他还决定要永远永远坚定地站在他最好的朋友身边。
不管宾利如何抱怨上帝总是带给他无法解决的难题,达西先生依旧只能没有选择地拜访了小雏菊。
于是,当朱丽叶满头大汗地拎着裙摆刚刚跑进客厅里,一条突然从沙发上站起来的又近在咫尺的人影将她吓得脚步一时刹住,重心不稳,“咚”得一声巨响,朱丽叶人已经一下子摔倒在了地上。
刹那间,客厅里安静了几秒钟。
“对不起,我很抱歉,”达西迅速反应过来,他连忙俯下身,伸出手要去扶摔倒在地的朱丽叶。
朱丽叶涨红了脸,直勾勾地看了他几秒钟,忽然扭过身,没有理睬他伸出的手,紧紧将脸埋进赶来扶她的平克尔顿夫人的怀里,怎么也不肯出来。
安布尔夫人惊魂未定,抚着胸口,让平克尔顿夫人将朱丽叶搀扶起来。只可惜朱丽叶自己完全使不上劲儿——她的脚踝在摔下来时似乎扭伤了,而两瓣重重着地的屁、股,也火辣辣地疼直通尾脊的疼。
达西看着一大把年纪的平克尔顿夫人折腾了半天,既无法将朱丽叶从地上扶起来,同时也不能兼顾朱丽叶使劲儿往自己怀里钻的别扭劲儿,而客厅里一个年轻的女仆站在一边时而起身时而弯身却束手无策——场面相当滑稽。他迟疑了几秒,终于弯下身,一只手插|进朱丽叶的腿弯,另一只手握着她的肩膀,轻微用力地将她从平克尔顿夫人的怀里带出来——朱丽叶已经被他抱了起来。
“喔!”安布尔夫人似乎受到的惊吓更甚,她面色有些古怪地看了一眼达西,最终指了指楼上,“平克尔顿夫人,请您带着达西先生将朱丽叶送回她的房间吧。”
朱丽叶欲哭无泪,她不乐意让自己红透了的脸庞大大咧咧暴露人前,终于忍不住用揪着达西的外套,扭过头将脸滚烫的脸埋在里面,仿佛这样就能掩盖一切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