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们最好不要撕破脸
更新时间:2013-11-02
安珩的课程就这么定了下来。
徐云歌为图便利,时常亲自到学校接人,安珩无奈,推脱几次就明白,徐云歌决定了的事情,别人是改变不了他的想法,也就不再说什么。
那天之后,东陵也见着安恒每每欲言又止,可惜安珩几乎是踩着点上下学,中午一下课人就没不见了,他的媚眼都给空气看了。
又是个周末,安珩推了训练,徐云歌也不多言,只是道,“早点回来,要是真忙不过来,到时候再请几个人就好。”
安珩拒绝了,“安嬷嬷不会答应的。她一向主张让孩子们独立自主,该他们做的事,就不允许别人帮忙。她说原本那里的孩子就比普通人要更坎坷,若是这些小事都无法自己做好,将来也会没办法把握自己的未来。”
徐云歌没再说什么。他是不太乐意安珩去帮忙,谁让安珩喜欢,也就是一个星期一次,他不好说什么。
倒是老夫人,看安珩出门的时候,叫住安珩,“上次你说要请个人,我和他们说了,不过基金会如今也忙,一时间怕是没什么机会管到这里,你让安嬷嬷再等一等。”安珩说好。
安珩心知肚明,下定决定决心,如非必要,再不与东陵也往来。
安然照常一早就到了太阳家园,正帮那些小一点孩子穿衣服起床。几个小朋友排好队,去洗漱间洗漱,安珩就是在这个时候到的。
简单的t恤衫牛仔裤,与平日里淡色系的淑女装大相径庭,安珩穿着这一身,仿佛连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变化,再不复往日的娇弱干净,反而像个利落充满活力的正常小女生,看着小孩子童趣而可爱的样子,忍不住会心地笑起来。
稚嫩的孩子,脸上还带这天真童趣,刷牙漱口却已经非常熟练,整个流程下来,小小的牙齿干干净净,龇着牙让安珩夸。
安珩一边笑吟吟夸奖可爱的小孩子,一边问,“今天只有你一个人来么?”
安然笑了笑,“也不是,可能还没到吧。”他们这一批人出去的,已经到了学业关键时刻,很少挤得出世间的,来的,大多是事业有成有了闲暇时间,或者那些没什么工作又爱心泛滥的家庭主妇。
安珩点点头。
两人齐心协力,搞定了大多数的杂物,帮忙的阿姨们陆陆续续到了,很欣慰的看着两人,“像你们这么热心还坚持的孩子已经不多了。可见安嬷嬷很会教人。”安然安珩出生太阳家园,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在太阳家园安珩可以完全放松,这里简单朴实,仿佛连空气都轻松很多。有人夸赞安嬷嬷比夸安珩本人还要令她高兴,她喜滋滋地,“当然啦,安嬷嬷教人最有一套了。”
安然难得见她幼稚,嗤嗤地笑。
上午陪小朋友们做游戏,安然这个孩子王在最前面的空地上又唱又跳,嘻嘻哈哈每个正形,看起来已经快步入青年的男人,还跟个孩子一样,捏着嗓子唱着童趣的歌,安珩简直要笑喷。一边笑,一边使劲鼓着掌,白皙的脸因为兴奋染上别样的神采。
下午忙得差不多了,安珩做完了自己的工作,看了看时间,她敲开了安嬷嬷的办公室。
安嬷嬷还是老样子,和蔼的笑,充满慈爱,看到安珩更是柔和了几分,“回来了?”
简简单单三个字,差点让安珩眼泪失控。回来了,她是回来了,这里才是她的家,一个永远都会为她敞开的大门,一个永远都不会抛弃她的地方。
鼻子酸酸的,带着浓重的鼻音,“恩。回来了。我太没用,本来可以再申请一两个人来帮忙的,可是被我搞砸了。”徐云歌和老夫人不一样,如果接受了徐云歌的建议,一直资助太阳家园的老夫人会如何想?
安珩不想冒险。
安嬷嬷闻言,停下了手头的工作,那是她向当地政府申请教育助学金的表格,有几个孩子已经到入学的年纪了。她将安珩拉到身边坐下,轻轻擦拭安珩脸上的眼泪,常年做重活的手很粗糙,却很温暖。
“还记得我说的吗?安珩,凡是不必强求,”安嬷嬷依然是那个温暖的人,就像很久很久以前,安珩流落街头,靠着在垃圾桶里饭吃的活,安嬷嬷就仿佛天使一样从天而降,伸出她温暖的手。
“记得。”安珩当然记得,可是这不一样,太阳家园虽然一直收到老夫人管理的基金会的资助,但也仅仅够温饱而已,老夫人做事很有章法,从来都按着规矩来,不可能因为安珩的缘故多有照顾。最近又增加了几个来自别处的孩子,还有要上学的孩子,“可是……”
安嬷嬷道,“记得就好。世界上不是每个人都懂得体会别人的不幸。对每一个帮助我们的人,都应心存感激。不论他们的出发点是什么,我们只看结果,如今的太阳家园有了稳定的捐款,也不曾经连吃饭穿衣都成问题的时候,只这一点,就是他们的恩惠了。”
安珩默默记下。没再说这个,反而和安嬷嬷说起学校的趣事。
安嬷嬷心胸豁达,心怀感恩,别人的一点帮助都记在心里。可安珩知道自己不行。
期间安然也来看安嬷嬷。安嬷嬷又是感慨一番,转眼间十几年都过去了,她也已经步入暮年,这些孩子,却正是风华正茂,展翅高飞的年华。
离开的时候安然和安珩走到了一起,一路与帮忙的阿姨、可爱的小朋友、还有照顾小孩的工作人员告别,终于有了一段独处的时间。
“老夫人的娘家弟弟六十大寿,这个人与老夫人的关系一直很亲密,早年老夫人身处困境的时候是为数不多的帮忙的人,我觉得老夫人很可能会去住上一段时间。这是我们的机会。”
“具体时间呢?”
“现在还不太清楚,不过我会尽快通知你。”
“好。你自己,好好照顾自己。”
“你也是。”
安然笑着点头,转身离去。安珩觉得自己今天格外的感性,眼睛发涩心里堵得慌。安然没走几步,安珩忽然叫住他。
安然转身,就被安珩扑了个正着,他有点傻眼,怀里的安静地趴着,他手脚不知道放哪里,最后只能轻轻地拍着安珩的背,“没事…没事……我们很快就可以离开了。”
安珩的声音闷闷地,“我好怕,好怕……还有,我们走了,安嬷嬷怎么办?”
安然失笑,再怎么自信冷静的人,也不过是个不到十八岁的孩子,他们都一样,还年少,还不太自信。当年少轻狂没有足够的底气,他们都忍不住会恐惧,会质疑自己的决定。
“不会的。徐氏这个庞然大物很爱惜羽毛。而安嬷嬷,她只要看着小孩子们一天天成长,她就拥有整个世界。”安嬷嬷年轻的时候痛失爱子,从此看见小孩就走不动,后来有了这间太阳家园,安珩安然几乎都是被安嬷嬷捡回来的。
安珩还是不太安心。
安然道,“好了,灰姑娘的魔法时间到了,你该回徐家穿上你漂亮的水晶鞋。”
不太幽默的笑话,却让安珩忍不住笑出来。那一阵惶恐不安过去,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狠狠地点点头,“水晶鞋可不舒服,我还是适合平底鞋!”
不等安然回答,自己跑掉了。安然忍不住发笑。果然是不好意思。
脑子里一直想着安珩方才的失态,想着想着,不由得出了神,安珩这是被压抑得狠了,徐家,到底是怎样一个龙潭虎穴?不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他都要让安珩找回属于自己的自由。
想着想着,过马路的时候连红绿灯都没看到,一辆线条流畅的高级跑车擦着他的身体飞驰而过,吓得他后退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地,额头尽是冷汗。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油然而生。脑子晕乎乎的,耳朵一阵耳鸣,车主脸色焦急地看着他,他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安珩回了徐家,腰酸背痛,比练了一个下午的靶子都还要累。小孩子们太会折腾,当时不觉得,一放松下来什么后遗症都来了。
女佣说东陵也打电话来找她,不过她没在,也没带手机,让她回来回一个电话。安珩听了就忘了。
徐云歌今天一大早就出门,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主宅只有老夫人和她两个主人,晚上安安静静地吃了饭,期间老夫人一个字也没和安珩说。
安珩知道原因,这却不是短期能解决的事。
学校依然是上半天课,下午就去徐云歌的庄园,candy还是那副老样子,说话带刺,不过教安珩却很认真,一点都不马虎。安珩稍稍放松一点,她都能看到,拿着教鞭毫不客气地戳安珩的腰,“认真点大小姐,您拿的可是抢,随时可能擦枪走火,这姿势不对,很容易伤到自己,到时候哭都没地儿!”
说实话,安珩其实挺喜欢这个直白简单的人,可惜直白简单的对象是自己,她就没那个心思了,光应付candy的挑剔已经足够她费神。好在她学得快,就跟有记忆似的,上手极其容易,没多久就能在十环以内,再过了一星期就能打活靶子。
candy再挑剔也只能闷闷地让安珩过了。
徐云歌定了吴家最新款的潜艇,和安珩说要一个月后才能回来,让安珩等等,安珩有点失望,却也没敢浪费时间,一门心思扑到直升机上,徐云歌都快架不住安珩的热情。
吴家也是中州大陆顶级氏族大家之一,他们最出色的,莫过于各种交通工具,从汽车到飞机,再到游艇潜艇大油轮,无一不是中州大陆业界的领头人。只是近年来,吴家的老爷子过世,新的家主屡屡遭遇危机,研发的新款迟迟难以投入市场,导致地位下滑,不但在中州大陆遭遇寒流,在世界范围之内也被人排挤。
只是这些都与安珩无关,她一天到晚,忙的晕头转向,好处也不言而喻。但她不知道,东陵也的耐性,正面临着极大的挑战。
一方面,他也发现安珩有意疏远,不但对他所有的电话不予理会,学校里看到他也是一副我们不熟的做作模样;二则涟若与他一向走得近,以前还有安珩给她当挡箭牌,现在却让人直接将目光看准涟若,甚至有留言,说东陵也与安珩,一个移情别恋,一个心灰意冷,……
东陵也并不只是个纨绔。相反,他是个有脑子有抱负的纨绔,否则他也不会与安珩一样,稳稳地坐在二年a班。但东陵也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跟在涟若后边,涟若固然是他在意的人,可他没打算一辈子抱着涟若就够了,作为中州大陆几个最有潜力的黑帮老大之一的儿子,东陵也的野心不会比他老爹小。
现在不用争夺地盘,但他必须为了那些做准备。
这样一来,安珩的存在就显得十分必要。当初安珩因为自己养女的身份,无法在学院站稳脚跟,这才勉强答应东陵也的条件,明晃晃地成了涟若的挡箭牌,现在的安珩人际关系也好声誉也好,远非昔日可比,她离了东陵也自然没什么。
可东陵也不行。涟若是他这辈子最在意的人。
这天安珩一到学校,东陵也就冲了上来,踩着上课铃把安珩拖到天台。
他也不再与安珩绕圈子,涟若昨天被几个三年级的女生捉弄,全身湿透关在厕所里整整一个下午,要不是他觉得不对,整个下午做事都心神不宁,恐怕涟若不知道还要遭什么罪。都是安珩的错!
“你要怎么样才肯继续做我名义上的女朋友?”到了现在他才发现,安珩这个看起来可有可无的角色,竟然这么地重要。
安珩甩开他的手,根本懒得看他阴鹜的眼神,徐云歌她都扛住了,东陵也能吓到她?
“形式发生变化了东陵也,”安珩不讨厌东陵也,只是她也没打算让人欺负着玩儿,“你没发现吗?涟若对你和我不再相干这件事,非常满意——就看她最近没有找我麻烦你就该明白。”
“这不可能!”东陵也的语气很是专断,“……安珩,在这之前我们谈好了条件,毕业之前,你都的给我在我女朋友的位置上老老实实地呆着!”
“那涟若呢?她不才是你最喜欢的人么?你就让她一直等着你虚无缥缈的承诺?”东陵也的做法她其实很理解,最爱的人所以保护得最好——可他不知道,这种保护不是涟若想要的。
正好戳中东陵也的短处。他最在意涟若,却偏偏没办法给她想要的。
可是涟若的出生,注定她不能承受这样的荣誉。便是安珩,在最初成为东陵也女朋友的那段时间,也受过许多刁难,可很快,安珩就像杂草一样,不但没有因此枯萎,反而越来越游刃有余,到了如今,除了偶尔在徐冉和涟若那里吃点小亏,学校里的人几乎都承认了安珩。
涟若和安珩不同,她柔弱,温柔,没有他的保护,很难再卡列斯特这个弱肉强食的地方好好地生存。涟若出生真正的氏族,可却因为是旁系,无法得到与她的人相匹配的地位,她一再遭受打压,直到东陵也慢慢地有了自己的势力。
人们都下意识地偏向弱势的一方。安珩和涟若在一起,东陵也永远都只看得到涟若的无助,而不是安珩的隐忍。
在东陵也眼里,涟若像柔弱的水仙花,而安珩却是春分吹又生的杂草,两个人生来不同,涟若自然该得到更多更好。可偏偏,应该像杂草一样卑贱地活着的安珩,竟然在逆境中生长,活得越来越自信,越来越灿烂。
——安珩越是这样,东陵也骨子里躁动的灵魂就越是不平衡,他就越是想要看到她拼尽一切努力、最后却功亏一篑的凄惨模样——那时候,她不正是该回归到杂草该有的位置么!
就像当初,她被偏到夜店被人侮辱被人践踏狼狈地像地沟里的老鼠一样。再不是徐家狐假虎威的养女。
到底还是十七岁的少年,东陵也的脸色变化,她尽收眼底,可越是这样,便越是觉得讽刺,说起来,安珩的处境比之涟若,更加艰难坎坷,可东陵也好像看不到一样,一味地偏袒涟若,如今的涟若再不是从前那个一点点馈赠都能笑得心满意足的小女生。
涟若的眼里,已经渐渐地有了别的东西,虚荣,野心,欲/望。一点一点将涟若那尚且还算单纯无辜的灵魂染成黑色。
“涟若我当然要把最好的给她,而你,既然知道这一点,就给我好好地挡在涟若前面,我的事,你没资格管!”
安珩忽而笑道,“东陵也,我想过你眼睛瞎,却没想到,你连脑子也坏了。”那语气,仿佛在祝福他们“白头偕老永远幸福”一样真诚。
她的目光是那样的宁静,澄澈,透明如干净的水晶。
东陵也在这样清澈的目光下,有了一丝丝愧疚不忍,然而更多的是,这种好像能看穿了一切的审视目光,让他无所遁形,毫无安全感可言。
他渐渐地压抑不住心里的暴虐。对着安珩,也不再客气,“我脑子坏掉了?安珩,别忘了,当初徐冉是怎么从演讲台上摔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