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集体下山
清净寺的几人,乃至年少的正空,都是这周边地域的土生土长的人,他们对这片土地的一草一木都有着无比的熟悉。夜色中,他们如同老马识途一般,轻车熟路地穿越过山林,跨过溪流,顺利地到达了清净寺的后山。
这后山的千佛洞,自然无法与宗言过去听过的那些名为洞,实为石窟的名胜古迹相比。那真的只是一处天然洞穴,原本只是岩石与泥土的交错,但在清净寺历代僧人的努力下,他们精心雕琢历经多年才赋予了它现在的形态。
洞穴入口看上去虽然平常,实则内有乾坤,他们手持火把,前行十余米,抬头便能强烈的风从头顶吹来,洞顶的一线天光,更有月华洒落下来。
想来这也是祖师将此地当做悟道场所的原因,若与普通洞窟般潮湿阴暗、蛇虫横生,正常人谁会长年累月呆在这里。
如果是白日来此,当能感受到洞内大大小小佛像的威严肃穆。但夜里火把一点,如呜咽般的风吹得烟火晃动,光照飘忽下,却只能看到各种的恐怖狰狞。
来过不知多少次的正空,都忍不住紧紧拽住宗言的衣摆。
其他几人倒没有太大的感觉,依旧脚步从容地来到洞穴最深处。
印善与正观的目光不停在周围佛像中扫视着。
但所有佛像,无论大小,都与记忆中没有丝毫的区别。
不由又看向宗言,见他绕过满是蜡渍的石台,走到左侧的一尊与人等身高的菩萨像前。
小心翼翼地瞄了眼老和尚,才双手抱住菩萨的大腿,用力一拉。
一下顺,菩萨的下半身便与身体脱离,整个石块被拽了出来,露出黑黝黝,只半人高的洞口。
“这就是通往古墓的入口了。”宗言摸着鼻子,瓮声瓮气地说了句。
印善果然面色不善地盯了他半天,才哼了声:“待得空,抄《金刚经》三遍。”
然后举着火把观察了下洞里,率先弯下腰,爬了进去。
之后是正观和正空,宗言留在最后,负责重新将刻着菩萨大腿的石块归于原位。
里面的空间,其实比想象中要好很多,起码不需弯腰,正常人在里面行走完全无碍。
宗言很自觉地走在最前面引路,同时心里也长出了口气。
要知在出家人的眼里,佛像是不容毁坏的。
否则当初不过嘴上说从佛像上刮些金粉,正观就惨遭一顿毒打。
相比起来,宗言所作所为无疑更加过分。
虽坚持认为自己没错,可也怕被打一顿。
跟着学了将近三年,他心中还是挺尊敬这位师父的。
如今对方轻轻放下,着实令他松了口气。
“这里似乎不是人工雕琢的。”
在前行的途中,正观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不错……”宗言举着火把,点头应道:“若没有之前的地震,我也无法发现这个通道……”
谁能想到,那场地震后,清净寺的山头外表与地形没有太大的变化,可内里竟出现了一条裂缝,还直通地下。
“看来一切都是天意……”正观听了宗言的解释,忍不住感叹。连印善与正空都是满脸的赞同。
宗言却觉得,这样巧合的事,应该与地下深处的古墓有关。
正因为不知多少年前开凿古墓,使这座山空了一部分,在地震发生后,才出现了地质结构的变化。
当然,这些都与他们无关,因为前行不久,地形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连宗言都不得不小心翼翼的带路。
原本就是偶然出现的通道,肯定不会如人工开凿那般平整。
墓主人肯定不会想到,多少年后会有另一条“墓道”出现,自然不可能提前布置防盗墓的机关。
但安全也只是相对的,因为天然,地质结构可能也不太稳定,途中总有阻碍。
好在宗言已探过了一遍,这条路总体上还是可以通过的。
不过有些地方就要费些工夫。
就像现在,前路突然变得狭窄低矮起来,最后竟只容成人蹲下的高度。
这种环境下,由宗言带头,所有人趴在地上,依次经过,点火把那就是找死,只能翻出蜡烛照明。
值得一提的是,蜡烛也是宗言强烈要求带上的,之前不明白作用,这时还真用上了。
这一段相当的甬长,这要换个有幽闭恐惧症的,非得发疯不可。
而且这时候,天气已经很暖和了,就算地下幽暗湿冷,在如此狭小的空间内,所有人趴着趴着,也都出了一身的汗。
更要忍受时不时出现爬过手背的蜈蚣与甲虫。
宗言清楚,在这样的环境下,如果过于沉闷,正常人都会受不了,最好能让气氛活跃些。
显然,其他人也明白这个道理,后面的老和尚,已经给前面的正空讲起了故事。
内容听着比较沉闷,却能得到小正空的回应,看样子还不错。
宗言回头看了眼,只看到正观带着满头的汗,脸上全是挣扎与纠结,不禁有些幸灾乐祸。
正是明白他有洁癖和强迫症,老和尚才非要他第二个爬进来,留下自己断后。
看来能治住他的,也唯有师父了。
但他也清楚,对方这种状态并不好,想了想,他也低了声音问道:“正观,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就是不太好意思。”
“不好意思就别问。”正观甩了甩手,相处这么久,他也学会了宗言的说话方式,这时心里也正不爽,自不会客气。
宗言却不管他如何,自顾自地问:“那位陈施主肚里的孩子,真是你的?”
其实,这问题困扰他很久了,不是他八卦,而是得到的信息归纳起来,过于奇怪。
那日不过开玩笑般说正观搞大了别人的肚子,结果一向表现极其虔诚的家伙竟然默认了,偏偏老和尚的惩罚很轻,几乎相当于没有。
这既不合戒律,也不合逻辑,师父也好,正观也罢,表现得都太奇怪了。
他料定此事必有隐情。
而这一问,其实完全没指望对方回答,因为前几次,对方都只是沉默罢了。
这回也是如此,身后瞬间又没声音了。
宗言无奈的摇了摇头,又爬了几步,突然,他停住身子,摸了摸地面,不由面露喜色,给后面打气道:“马上出去了。”当即加快了动作。
紧跟在后面的正观,此时也发现了周围的不同。
依旧是狭窄逼仄的通道,四周却出现了人工雕琢的痕迹,整体竟呈现出正圆形,更令他意外的是,两侧的痕迹很新,明显是最近挖掘的。
这是谁的手笔,不言而喻。
忍不住有些佩服地看了看前面的宗言,没想到在这样的环境下,对方挖的洞还能如此工整,同时也为对方的胆大咋舌,若换了他,怕是早就坚持不住回返了,绝不可能继续下去。
如宗言所说的,接下来通道越来越宽,等几人站起,重新点燃火把,发现自己已来到一处巨大的裂缝之前。
这里的空间,就比其他人想象中的大。
火把的光照不强,既看不到头,也望不见底。
只是他们站立的地方比较狭窄,正空不小心踢到一块小石头,那石头就滚落进了裂缝,不,应该用地下峡谷称呼比较贴切。
那石头掉下去,没有任何的声息。
“这才是地震的大手笔。”宗言一把拉住探出头往下看的正空,又带头贴着山壁,慢慢地前行。
这里就比较凶险了,有些地方只能用攀爬来形容。
好在几人都不是普通人,并不恐高。
宗言自不必说,老和尚曾是个高手,老迈了身手也很灵活,连小正空也是正经学武的。
至于正观,尽管宗言总嫌弃他弱鸡,可要看跟谁比,人家年轻力壮,也是有武艺在身的。
所以,就算火把的照明很差,有宗言带头,他们又小心翼翼,期间并未发生如电视剧或小说中经常出现的意外。
几人平平安安地一路向下,很顺利就抵达了峡谷的最底部。
正观等人发现,面前是一片坍塌的现场,有几块规整的石砖散落在脚下。
宗言踩着砖块,从破损处进入了一条两侧都是壁画的甬道。
这里才是古墓的主体部分。
其他人却没他那般利索,而是双手合十,朝着墓道行了一礼,口称“罪过”,之后才进入。
不过这次,老和尚排在第二,换成正观带着正空断后。
“咱们只是路过,不会惊扰墓主人的。”宗言自然将印善等人的动作看在眼里,等他们进来便马上开口解释,因为他清楚师父等人顾忌什么,为的是令他们宽心。
这位墓主人生前最少是个王侯,具体是谁,里面的陪葬品有什么,宗言并不关心。
令他在意的是其中几处的机关和陷阱,虽弓弩、滚石等因为年代久远不再有作用,可流沙与地陷不得不防。
因此,人到齐后,他又特意叮嘱,一定要按照他的脚步前行,期间半点不能差错。
见他们点头应了,才沿着墓道往前行去,就算走过了一遍,他这时也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还好,这里的空气一直保持着流通。
早在宗言第一次下来,他就发现,里面就算有毒气,也早就散干净了。
他怀疑地震后,这座古墓上面,不止震出一条大裂缝那么简单,一定还有其他的出口。
这对于他来说是好事,墓葬主人却着实倒霉了。
越往里走,两侧的壁画都出现了风化的现象,之前鲜艳的色彩也再看不见了。
一路上,印善等人都听宗言的安排,尤其进了古墓,更是紧紧跟在身后,连眼神都很少往两侧瞄。
连一向活泼的正空,都老老实实跟在正观身旁,墓道中时不时会出现造型特别的雕塑,他顶多好奇看两眼,却不敢伸手碰触。
宗言一直在注意着身后,见状也不禁感慨队伍好带。
古墓的规模虽大,在不寻求宝物的情况下,自然不必面对最凶险的机关陷阱,他们的速度还是很快的。
只是,走到甬道的中部,宗言却不再往前了,而是拐进了左侧的陪葬室。
到了里面,几人俱是一惊。
如果说,平整的墓道和精美的壁画,彰显着古人的文明状态,这里就只能用野蛮来形容了。
一大片的白骨,暴露在他们的面前。
“阿弥陀佛!”印善等人连忙口诵佛号。
可能是见识过了,宗言倒是神情淡淡:“这里是陪葬坑,不仅有各种珍奇异兽殉葬,死的还有造墓的工匠。”说着,他指了指一旁人首分离的骸骨,又似笑非笑地看了正观一眼:“听说大贺朝也有殉葬的规矩,不知和这里是否一样。”当日他第一次看见,同样心中震撼。
他就很不理解这些古人的逻辑,是以才有这番邪火。
又是一声佛号,正观垂眸,面露不忍。
宗言吐出口气,也清楚对方既然出家,迁怒毫无道理。
当然,他带人过来,并不是为了见证古人的残忍。
而是举着火把,来到角落处。
“王侯贵胄不让人活,却不能指望别人也甘心赴死,所以,建造古墓的工匠,会偷偷给自己留条活路。”他嘴上说着,慢慢地翻开了一个石板。
“从这里出去,就到山下了。”毕言,他就跳了进去。
印善等人相视片刻,也跟着进了去。
下面的通道比较狭小,只能容成年人弯腰通过。
确实与宽敞平整的墓道完全不同,两侧墙壁显得极为粗糙,总有尖锐的凸起刮破几人的衣衫。
但这样的工作量显然不是一个人能够完成的,相比是工匠们齐心合力的成果。
尽管不知过去了多少年的岁月,他们行走在其中,也能感受到当时挖掘这条隧道的仓促。
不知墓主人当年是否先下手为强了,方才看到的尸骸里有没有这些人,但至少他们这条路挖通了。
因为没走多久,就有一股清新的风铺面而来。
宗言忙让他们熄灭了火把,然后依次侧过身,从一条更狭窄的缝隙挤过去,眼前便豁然开朗。
这个时间已是半夜,天边银河璀璨,唯有东方一片通红。
老和尚,正观与正空的眼眶红了,宗言也心中怅然。
人心都是肉长的,在一地生活时间长了,难免会有感情。
而火光传来的方向,正是清净寺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