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寒冷
陇云国,京都皇宫大殿上,云帝端坐在上方,他五官精致,一身白衣,腰间系着一条淡金色的细长腰带,发髻打理的极其精致,只露出一点发簪的头部,隐约泛着金光,整个人看上去朴素中透露着高贵,此刻,他正听着下方一个跪在地上的臣子的讲述,朝堂之上,议论纷纷,略显嘈杂,但他神色却平静,看不出喜怒。
“夏敬尧,你干什么吃的,既是暗影卫所为,他们这番谋划,在你眼皮子底下勾结上一群泼皮,你竟一点没有察觉,一夜之间给张家杀的一个没剩,你竟才知晓。你这个京兆府尹难道就是个收尸的官吗?那张家人可是先皇御赐永享太庙的,你这是丢了陇云的脸,丢了皇家的脸,让罗海骑到到我们头上来拉屎了!”
一个满头白发却已魁梧飒爽的老者说道。
“臣罪该万死”夏敬尧跪拜的幅度更低了”但这罗海这番欺辱我陇云,臣虽该死,也该拿着陇云的剑死在出罗海敌军的尸骨之上”
“夏敬尧,你这是想挑起战争吗,现在说的是你的问题”一个文弱的中年人从朝臣中站了出来说道。
“怎么,你这是怕死吗,夏崽子这句话倒对我胃口”那魁梧老者说道。
“我是为了江山社稷,为….”那中年人正在继续说下,却听到云帝的声音缓缓传来,整个朝堂瞬间安静了下来
“伯来,你有什么想法?”
话音刚落,大臣左侧为首的几人中走出一人,年轻模样,消瘦,看着有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感觉。
“上位,各位同僚,伯来有一些浅薄的看法。”他说完看向了各大臣“诸位有没有想过,出云国为什么针对的是张家,还是派出从未出境的暗影卫?”
“这….”顿时间朝堂间低语声不断。
“难道是因为张武云?”有人不确定的说道。
“不错,张将军镇守西南,张家出事,他理应申请回朝守孝…,即使硬要他留在西南,主帅不宁,兵从何强啊,这其中意图岂不是昭然若揭啊”
“慕容侍郎的意思是罗海意在来犯”
此话说完朝堂之上更是议论纷纷,但只见这慕容伯来徐步走到了夏敬尧的身边,话锋一转:
“所以以伯来之见,夏府尹非但无罪,还是有功,暗影卫自有神出鬼没之称,夏府尹一夜之间破此大案,更是听闻全府尽出,殚精竭虑,若是换那无能之辈再拖上几日,只怕…”
说着他跪在了地上:
“兵贵神速,恳请上位为了天下黎民不受敌国屠戮,为了江河山川不受他人染指,出征罗海,先发制人。也为还张家一个公道,还天下一个公道!”
慕容伯来说完跪拜了下去,整个朝堂鸦雀无声,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即使有人再不愿开战,也不会再来触这个霉头了。众人都看向了云帝,但在他们心底却有着各自的算盘。半晌后云帝缓缓站起,居高临下的看着众人:
“诸位都是我陇云的翘楚,栋梁。既无异议,那此事就依诸位之见。我本不愿再有战争让百姓受苦,但,也绝不会等着战火来荼毒我的子民…,伯来听旨,封你为十八骁骑营总指挥使,封张武云为兵马大元帅全军总指挥,你拿我调令,调军50万出征西南在护云关与张元帅汇合,给你两天时间集结出发,你可能做到?”
“伯来定不负上位所托”
慕容伯站起身来接过了侍卫递来的托盘上的调令和兵符,却听到云帝看向众人,略转低沉的说道
“战事即起,我不希望看到或者听到各部里有什么不一样的动作。诸位是否明白?”
刹那间,所有大臣都跪了下来,皆是心头一凛,众口同声低呼声惶恐
“至于你,夏敬尧,功过相抵,回你的京兆府去吧”
“谢上位!”
……
一时间,整个京都,整个陇云都开始震动,民间消息也是不胫而走,罗海屠戮张家,意在出兵陇云,云帝剑指西南,龙威护我河山……
朝廷各部也都开始忙碌了起来。粮草,军饷,军备的整备等等大小事宜都需要不少人力,而云帝只给了两天时间。
而与此同时,张家大宅,地底深处,一个少年缓缓站起身,他看着极其虚弱,双眼布满了血丝,嘴唇龟裂且毫无血色,一身长衣磨破了大半,还印着明显是被水化过的血渍。此刻他身处在长长的地下通道中,周围石壁布满了开凿的痕迹,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盏长明灯,一眼望不到头,虽说是长明灯,但有些已经熄灭了,显然也是有寿命的。少年扶着墙走了几步,旁边有一个简易的打水摇架,他咬着牙,摇动着摇把,废了吃奶的力气才提上来一桶水,他大口的喝着,喝着喝着竟抽泣了起来,昨天他就是从这个水井里爬上来到了这通道之内的。
他本和几个朋友在潇湘馆听曲喝酒,喝的酩酊大醉后被仆从搀扶着上了轿子回了家去。刚进家门就听到仆从的惊叫声,紧接着他就摔倒在了地上,他被摔得一个机灵,刚要怒骂,就看到身边五个仆人全都倒在地上,他的怀里还掉落着一只手臂断肢,强烈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他一个没忍住吐了出来。等再抬眼间他看到他这一生最恐怖的一幕,一个身高两米,赤裸着被鲜红血液浸透的上身,浑身肌肉扭曲布满裂纹,一双硕大的眼球凸起在外面,像是挂在了眉骨下,此刻这是人非人的怪物,一手拿着一柄比他还要高半截的巨斧,一手关着大宅的正门,咧了嘴,在对他笑,他心里咯噔了一下,拿起了那只断肢朝那怪物扔了过去,然后拔腿就跑,身后那怪物发出了野兽般的嘶吼,踏着地动山摇的脚步就追了过去。
这少年一路跑进了厅堂,越跑越是心惊,因为满地都是尸体,平日里的仆人,丫鬟,倒在了地下,在厅堂的拐角处,他还看见了他大伯的头颅,可他也来不及多想,甚至没有时间去悲伤,因为身后那怪物已经近在咫尺了。如果不是从小被爷爷逼着练这脚上功夫,此刻他已经是身首异处了,他想去找他的父亲,去找他的爷爷,像以前一样,去寻求庇护,也更是担心他们的安危。可等他一路跑到内室,发现父亲已经倒在了他的房门口,像是睡着了,一动不动,他不顾一切的冲了过去,想要去将他的父亲带离这个地方,或许他真的只是睡着了呢,可等他刚靠近,房间里走出一青年,青面秃顶,样貌极其的猥琐,一剑朝他心脏刺来,他是极速冲过去的,这个距离,来不及躲避了,就在这青年嘴角刚要上扬的时候,只听噌的一声,剑尖像是刺在什么极坚硬之物上一样,少年吃力,瞬间就倒飞了出去了七八米外,砸在了回廊的柱子上,他闷哼一声,一口鲜血喷出,但他来不及多想,爬了身来,本能的恐惧支使着他转身就沿着回廊往后院跑去。因为经常在惹是生非,又不擅长武艺,所以爷爷给他用稀有的玄铁,打造了这护心镜,不然,刚刚那一剑,定会将他刺个透心凉。等他惊恐的一路跑过回廊,路过爷爷的院子时,看见爷爷的正房门口站着两人,一个也是青年模样,腰间别着一根血红色的笛子,隐隐还飘散着血色雾气,与他的白衣相衬,格外的显眼,另一个是老者模样,穿着一身夜行衣,但身型略显贵态,似乎在训斥着这白衣青年,就在这少年跑过和这老者四目相对时,二人都是一愣。
“不要让他跑了”老者突然惊怒的大吼道
他话刚说完,只见那白衣青年嘴里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口哨声,刹那间附近所有的房屋都在颤动,紧接着一道极其难听的笛音响起。说是笛音,却犹如他幼时乱拉二胡的声响。随着这声音起伏,四周房屋的屋顶上跳下来一具具干尸,密密麻麻的低吼着朝少年追去,少年一阵头皮,脚上的速度更盛,一切都在数息间发生,后面的青面青年和那是人非人的怪物也以赶到,四人对视一眼,随后极速追去。
少年不敢回头,生怕回头的功夫身后的干尸就会将他包围,他一路前行,朝着宅子后门的方向奔去,他的腿脚似乎已经不是他的了,但求生的欲望此刻激发了他的潜能,他从小到大,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压迫,也是第一次这么害怕死亡,忽然,在他充斥着恐惧的脸庞上发生了一丝变化,因为他的眼中看到后排偏房旁边的大门,这是宅子的侧门,平日里用来下人们装卸货物的。虽然他不知道即使他跑出去了能不能改变这样的追杀窘境,但此刻这扇门就是他的眼中就是生门。就在他眼中刚升起一丝希望时,突然,一大片绿色的雾气从一间偏房中飘散而出,阻住了他的去路,雾气扩散的速度极快,自里由外,迅速升起,由压低之势朝他扑来,少年一个健步滑铲,随后心惊的朝侧面跑去。虽然他不学无术,不擅武功,但从小见多识广,知道这个世界有毒师的存在,也自然知晓了绿色毒物的可怕,怕是沾了一丁点,他就要马上交代在这了。随着少年的转向,四周的干尸也都逐渐的聚拢,毒雾、干尸、还有那几个凶手,此刻已经将这少年团团围住了,他停下了脚步,喘着粗气,惊慌的看着四周,他脑子里快速的想着一切能救命的方法,在他思考间,干尸、毒雾却停在了他三四米的位置,毒雾里走出一个老妇,满脸褶皱,佝偻着背,身高约摸只有一米左右,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随后,干尸群中开了一道口子,那老者走了进来,在他身后还有那白衣和青面秃顶的青年,以及那是人非人的凸眼怪物,加上这老妇,一共5人。
“好小子,张凌,以前咋没发现你这么能跑呢”那老者笑着说道。没错,这少年正是张凌张小公子。
“为什么是你?”张凌大吼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
“是上位的意思吗?”
“这个只能等你下了黄泉,和你那死鬼老爹慢慢猜去了,怪只怪你们张家有了你们不配拥有的东西!”老者说完一挥手,旁边三人立刻朝张凌走去。
“等等….”张凌说道。
“怎么,你要求饶吗,可惜没用的”老者说道。
“我有我张家至宝,你看完了再决定杀不杀我也不迟”
老者摆手,示意四人停下,这张家底蕴深厚,这张凌身上有什么不出世的秘宝倒是也不稀奇。张凌说完,缓慢从腰间取出一物,等众人想要看清是什么的时候,只见他挥臂一扔,东西飞落到了干尸群中。就在众人目光转移的刹那,张凌屏住了呼吸,闭上了眼睛,用双手捂住了耳朵,朝毒雾冲去。他按着记忆,和刚和老者说话间计算的距离和步程,就这样闭着眼,朝了毒雾里的一口深井盲奔而去,一步两步…直到十二步,他膝盖撞在了井沿边,他没有任何犹豫,直接一头扎了进去,这井极深,他的身体磕碰到井壁上,一阵天旋地转。
再说外面,老者找到了那张凌仍的宝物,气不打一处来,真哪里是什么宝物,这分明就是一个女人秀的鸳鸯荷包,也不知是这张凌在哪勾搭的女人送的,老者还不死心,硬是将这荷包给拆了个稀巴烂才罢休。他倒是不担心这张凌会跑掉,这老妇的毒雾覆盖范围极广,即使你天赋异禀能憋气跑出去,你的皮肤也不可能在毒雾里坚持这么久,除非是用特质的衣物包裹全身或是像那些毒师一样常年在那种环境里产生了特殊的体质,然而这些张凌并没有,老者从干尸群里走出,看向了那老妇。
“呵,跳到旁边的一口井中去了?”老妇说完,便散掉了毒雾。
自杀了这是?老头狐疑的走到井边望去,看到这井极深,现在又是深夜,借着井边的火把,隐约看到那张小公子正浮在井底,抬着头看着他,好像在等他似的。
“死太监,你下来啊,看张爷爷我弄不死你”张凌忽然很嚣张的说道。
“你是不是太天真了点,以为躲井里就没事了?”老者不怒反笑。
“有什么招式你尽管使出来,等会天亮了你可就弄不死我了,你是放毒还是放箭啊?你张爷爷我都受得住。”
“箭没有,毒倒是可以给你管饱,但今天老头子我好心,毕竟你我相识一场,我就送你块碑吧,顺便给你修座坟。”老者说完把头缩了回去。
“你们要干什么?”张凌惊恐的喝道,但嘴角却不可查的上扬了一下。
没多久,那是人非人的怪物拿着一块圆柱状的硕大石头靠在了井沿上,看上去比这井也细不了多少。
“好侄儿,你看为叔给你挑的墓碑,可还满意?你别急,叔这就给你送下去,等会再给你把棺材板盖上。”
他说完,那怪人便将这石头扔了下来,而张凌等的就是这一刻,在那怪人放开的刹那,张凌迅速潜下水去,在水下四五米的位置,张凌找到一个斜侧向上的通道,迅速钻了进去,听到巨石落下的声音,他沿着狭窄的通道往上游了一两米,停在那等了一会,隐约听到又有不少石头落入了那口井中,他才放心的沿着通道继续往上游去。
他之所以没有在跳入井中后直接选择逃离,是因为怕那老者生疑派人下来查看暴露了后路,若是看到他还浮在水中,井深且窄,老者肯定会选择其他的方式致他于死地。所以他才说出快天亮了,催促老者,即便是投毒,他也能保证在中毒前逃离,而水中有毒自然不会有人下来查看,更无需查看。而现在的结果算是比他预想的还要好,想到这,张凌已经游出了通道,这通道赫然是另一口井,而外面是个悠长的地下回廊,长宽都有三米左右的样子,一眼望不到头,张凌伸手摸了摸墙壁,看样子是人工凿出来的,这里他也是第一次来,平日里的话他做梦都不会想到,他们张家地下竟然有这么大的地方。他之前甚至不能确定那水下通道到底是不是他的生门,他只能博一把。而他只所以知道那井下有个斜向上的分路,是他七岁那年拉着爷爷到这边抓蝴蝶,不小心落入了这口井,在水下胡乱摸抓了分路的下沿,水下黑暗,他当时并没有意识到什么。被爷爷救起后,本就聪慧的他跟爷爷描述了落水后的情况,并推断说那里可能是地下河,但爷爷笑笑说,那里是通往一个神秘安全的地方,并让他不能告诉别人,算是他们两之间的秘密。之前与那老者周旋时,在他绞尽脑汁想着还能往哪逃时,突然想到了这口井,既然爷爷说是安全的,那我就拼了!
此刻的张凌瘫倒在地,想到自己死里逃生,想到外面的一条条人命,想到自己的父亲,不知父亲当时是否还活着,他要是和云哥,宣姐一样厉害,他要是不贪玩,那样或许还能救父亲,救一家人了。还有爷爷,娘亲,他们不知道是否还活着。还有那老太监到底是不是云帝派来的?他口中的张家不配拥有的东西又是什么?那几个怪人又是谁?哥哥姐姐现在又是否安好?太多了思绪在张凌的脑海中涌动着,可能他从小放大都没有想过这么多糟心的问题。渐渐的他感觉越来越冷,他的身体不自觉的蜷缩在了一起,慢慢的昏睡了过去….
外面,老者望着那已经堵死的井下。
“算是给他挑了个最好的死法,这也是我唯一能为张家做的了,你们不要怪我。”
说完他带着四人消失在了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