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5章 蚁贼!势如破竹与死期将至!
“诛灭乱贼!一个不留!”
“杀!随某杀!”
一身赤金甲胄曹武在身后几名随他一同离开洛阳,追随公冶缙的亲族、同伴簇拥下,策马冲杀。
而在他们面前,那一道道头戴赭黄巾布的身影,有如蚁潮一般向他们涌来。
看似可怕骇人,可在这些本身修为极强又武装到牙齿的神都禁军面前,人数再多也不过蝼蚁草芥。
纵马一个前进突刺,便可在蚁潮当面撕开缺口,而后便是趁势掩杀,有如砍瓜切菜般的势如破竹。
“冲!不要停!”
一骑当先的曹武呼喝不断,手中长刀不断挥舞。
每一次挥动,都能带起无数断臂残肢,掀起阵阵腥风血雨。
这种战场纵横驰骋的肆意感,让以他为首的一众赤甲铁骑血脉喷张,恨不能仰天长啸。
“大丈夫当如是!”
听得曹武这声感慨,身后包括曹氏亲族在内的一众赤甲铁骑也是大笑附和。
“校尉武威!”
等到一举杀穿敌阵,曹武顺手抖落长刀血迹,昂首顾盼道。
“不知某家来日可否比肩那冠军侯!”
虽然那位如今已经因功晋位国公,但在所有军中武人眼中,真正让他们信服的却只有那‘冠军’二字。
冠军、冠军!勇冠三军!
这等战场上杀出的赫赫威名,谁人不羡?谁人不心向往之,以为毕生追求之目标?
所以在听闻曹武这话后,他身后的夏侯敬德拍马近前道。
“校尉如今虎啸初吟便履历功勋!假以时日,比肩冠军侯不在话下!”
曹武闻言,大笑出声。
“敬德说得好!”
尽管他现在距离那位君上尚有十万八千里,但大丈夫生于世,若无鸿鹄之志,岂不枉活一生?
但他素来冷静果决,一时畅想谈笑,除了抒发己身志向外,更多的还是为了提振士气,消解将士们的战场紧张之感。
毕竟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也算是看出来了。
至少是被公冶缙带出来的神策、天策两支禁军,很多跟他一样,纵然修为不弱、战技娴熟,却是战场新丁。
唯有彻底激发他们的胸中血勇,让他们暂时忘却战场的残酷与恐惧,才能真正发挥出他们的强大战力。
所以在这之后,曹武不再迟疑,手中长刀一指,已经策马再次前冲。
“贼阵已乱!此时不破,更待何时?”
“儿郎们!随某杀!”
须臾间,曹武这一部两千骑便向着前方那宛如汪洋的赭黄人群中,再次冲杀而去。
而若是从九天虚空往下看去,便可见到除曹武这一部之外,还有数支铁骑也是如此这般。
他们就仿佛一把把利刃,不断将己方身前这片汪洋切割,将之化作一座座彼此不能相顾的孤岛。
随后原本在后方压阵同样身披赤甲甲胄的重甲步卒,快速压上。
有如赤色浪潮一般,转眼将这些赭黄孤岛一座接一座全部吞噬、淹没。
当最后一批身穿赭黄布甲的黄天贼子,被围困在重重军阵中时,也不知是不是杀累了,亦或是生出了某种恻隐之心。
曹武犹豫了一阵,策马拦住一众准备痛下杀手的袍泽。
“放下刀兵,本校尉可代你们向大将军请降!”
只可惜回应他的却是对方一声嘲讽的大笑。
“降?哈哈!我等自从踏上这条路,就从未想过活!”
曹武不解。
“为何?”
人道贵生,故天下有灵众生皆畏惧死。
可面对曹武的这番问话,那些黄天贼子却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一般。
“为何?他竟问我们为何……”
四周赤金甲潮中的一小潭即将干涸的赭黄,大笑不止。
等到笑过之后,那为首的黄天贼子手中断刀遥遥一指高居马上的曹武,吐出一句。
“因为……你们从来没有想过让我们活!”
说完,甚至懒得再看曹武,望向头顶的虚空,仰天大吼一声。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贫道先行一步!待来日普天之下,人人如龙,当有贫道今日之功!”
普天之下,人人如龙!
这是何等宏大的惊世愿景!
曹武心神为之一震,望着那黄天贼子的动作,下意识惊呼一声,而后就要弯弓搭箭。
“不要——”
可惜他终是慢了一步,那柄断刀在被箭矢射落前,已经悍然绕颈而过。
血,是红的。
好大一片。
方才曹武冲阵厮杀之时,直接体内热血沸腾,可此刻他却莫名觉得有些悲凉。
“大……大贤良师,弟子此生……无憾!”
听着那颗断首最后的呢喃自语,在场不少禁军将士怔愣当场。
而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漠然军令。
“大将军有令!”
“乱贼为邪道蛊惑,实难教化,尽——诛之!”
话音落下,重甲列阵如墙,徐徐近前。
从曹武身边越过,此刻的他却再也没了阻拦的勇气。
脑海里不断回响着的,不止是那句‘人人如龙’,还有那句‘你们从来没有想过让我们活’!
某一个不经意间,曹武垂目望向脚下某道尸体穿着的衣服,手中长刀轻轻挑开那身标志性的赭黄道服,瞳孔猛然一缩。
里面正是再寻常不过的百姓衣襟。
一瞬间,曹武手中长刀无力垂落,再无半分先前的痛快与肆意。
更感不到半点武人得胜过后该有的荣耀。
恍惚间,曹武忽然感觉自己似乎是选错了。
他应该向北的……
禁军重甲步卒终于完成了最后的合围。
今日这堪称战绩斐然的一战,也随着那一声声此起彼伏的‘苍天已死,黄天当立’落下了最后的帷幕。
……
自从东出洛阳后,公冶缙似是被曹武那句‘将军,何来之迟’给刺激到了。
大军行进的速度猛地加快了许多。
三月二十,戊戌日,于城下重新开拔。
二十六日,便已经过了弘农郡,出司隶入豫州颍川。
颍川郡,曹武不止一次来过。
只是那一日他见到的颍川郡,与记忆中的物产丰饶、英杰荟萃的豫州大郡全然变了模样。
尽管已经入了春,草木滋生,可入目却给人一种无尽的荒凉、萧索之感。
看不到曾经的行人如织、车马喧嚣,也看不到农人躬耕四野、辛勤劳作。
有那一瞬间,曹武差点有种这方天地已经死了的荒谬之感。
o¢〇
直到二十八日,郏县城外,那一片看似朴素、实则肃杀的赭黄之色无边无际。
当那一道道有如蝼蚁一般的身影,高呼着‘苍天已死’呼啸而至的时候,曹武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是恐惧。
不过好在公冶缙着实有几分本事,先是遣军中强者先声夺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杀了对方的强者。
再以阵法扰乱天地视听,给了曹武这些先锋将士一个积累勇气、战意的机会。
否则的话,单单是那一战他们很多人都要死!
战后,曹武有些奇怪,公冶缙为什么不让他们进城,也没有百姓出城喜迎王师。
大军一战而胜,只在城外休整了一夜,便再度开拔。
四月初二,南下至父城。
又战,乃胜。
这一战也不知是乱贼太弱,还是他们已经开始适应战场,渐渐发挥出该有的实力,总之颇为轻松。
只可惜随后接踵而至的整日赶路,就没有那么轻松了。
不少将士都在私底下抱怨,跟赶路相比,他们宁愿与乱贼厮杀。
唯有那些曾经经历过战事的老卒,笑而不语。
直到面对曹武投来的目光,才笑着道了一句。
“等上了真正的战场,他们才会觉得还是赶路好。”
毕竟赶路只是吃点苦头,通常死不了人。
四月初六,大军至泛城。
再战。
再胜。
三战三胜,尽灭乱贼,可谓战绩斐然。
已经打出几分信心的将士们,一时间气势如虹,就连曹武也是如此。
曾经兼修过兵家之术的他,很快便回过味来。
‘明公,这是在练兵!’
而接下来,果然不出他的预料。
初十,战襄城,胜。
十三日,南下至定陵,又胜。
十五日,再战舞阳。
从十六日开始,出颍川郡,入汝阳郡,先后战于西平、定颍诸县。
公冶缙行军如落子,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急。
就算是身处其中的曹武也有种排山倒海的压迫感。
至四月二十一,天兵十万,又下濯阳。
只是就在包括曹武在内的所有人都以为他要一鼓作气,一举拿下近在咫尺的汝阳郡府治的时候,公冶缙一道军令打了个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接下来的一旬时间,陡然折返北上的公冶缙,先破召陵,再回颍川,一路毫不停歇直奔临颍。
而后再是颍阳,最后兵临颍川郡府治,颍川城下。
也就是那一战,曹武遇到了那些予以他不小震撼的黄天贼子。
在这之后,他这一部人马便再也听不到他在战场上的畅快大笑了。
直到那一日,公冶缙突然出现在他身边。
“可看出来了,本将兜这么大一个圈子,目的是什么?”
曹武想了想,便道。
“练兵,还有……试探。”
公冶缙闻言,眼中闪过一抹赞许与欣赏。
“本将果然没有看错人,你确实很不一样。”
曹武默然。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猜的。
公冶缙先拿实力孱弱的县城给他们练手,目的太过明显。
而十万大军这来来回回的左右征讨,看似声势浩大,其实一直都只是在司隶和豫州的边缘蹦跶。
曹武猜想若黄天道真有什么大动作,公冶缙没准儿一扭头便带大军撤回司隶,甚至会一路退到东都洛阳。
“明公谬赞,末将瞎猜的。”
公冶缙不置可否,忽然又问道。
“你觉得本将接下来准备去往何处?”
“陈留?还是再次南下汝阳?”
南下汝阳,无疑是力求一举收复豫州全境。
而陈留,却属于兖州。
兖州地形狭长,东西长、南北短。
过陈留再往北便是——冀州!
黄天道的祖庭腹心,便在那广宗城、便在冀州!
前者,毫无疑问是在求稳。
而后者……却是在赌!
赌他公冶缙的命,也赌神策、天策十万禁军将士的命!
听闻公冶缙这话的曹武,顿时明白过来这位帝命亲封的荡寇将军其实也在犹豫。
意识到这点,曹武额间见汗,苍白着脸色,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此刻他扪心自问,若是换了自己,自己会赌吗?
会的!
以神策、天策这十万甲骑,若不分兵,一点一点收回八州广袤之地,该是猴年马月的事情?
大丈夫行走世间,只争朝夕!
只是他这话不敢在公冶缙面前说出来,他只是一部小小校尉,麾下不过两千骑。
而公冶缙身上背负的却不只是他们这十万骑,还有帝命!
甚至大雍的国运!
而曹武的神色变化落在公冶缙眼中,其实已经足够了。
颇为惊喜的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公冶缙感慨道。
“你比本将想像得还要出色。”
说着,忽然道了一声。
“本将意欲收你入我门下,你意下如何?”
曹武闻言,浑身一震,眼中闪过一抹难以置信之色,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别说是公冶缙本身的地位和公冶一族在儒门世族的身份,就算单单只有那八境天人的修为,要想收一弟子,常人也是高攀不上。
他曹氏虽曾经也算显赫一时,可本身门第却是不高,甚至被不少世族鄙夷。
若能拜入公冶缙门下……
曹武心中一阵激动、忐忑。
正要做出反应,可没想到公冶缙在说完那话后,似乎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冲韩绍歉意一笑。
“罢了,还是等此战结束再说吧。”
“若本将……”
公冶缙说到这里,便住口不言。
曹武好一阵失望。
可望着公冶缙转身离去时略显萧索的背影,他却是忽然明白过来。
公冶缙这是怕……最后牵连到自己。
毕竟师徒如父子,可不简单说说。
而就在曹武几度欲言又止之际,却见公冶缙身上气息一阵变幻,并且越来越强盛。
‘本将不会输!’
……
太康六十一年,时五月。
神策、天策十万甲骑东进陈留、入兖州。
一路势如破竹,无有能挡者!
一时间天下侧目!
不少人或为之惊叹、奔走相告,或喜极而泣,只觉大雍一扫颓势,中兴有望!
同样注视着这一切的韩绍,看着手中传递而来的战报,却是忍不住叹息一声。
“这是在……自寻死路啊!”
原本他还估摸着这公冶缙能够撑到年中八九月,可现在怕是等不到那时候了。
老丈人公孙度对他的评价是不错,这公冶缙确实有几分能耐。
可他太急了。
而人一急,就喜欢豪赌。
只可惜这种人总会下意识忽略一个问题,其实从他们开始坐上赌桌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注定会输掉所有。
因为在这场别人准备的赌桌之上,你永远无法保证对方会不会出老千。
所以你永远也赢不了。
“老固啊,你说孤要不要保这人一条命?”
说完,没等中行固回话,韩绍便自己摇了摇头。
“代价太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