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斯芬克斯(谜题)
第319章斯芬克斯(谜题)
蜜酒河的雾气更浓,水汽泛溢出河面,爬上街角,淹过皲裂的青石地板,替破裂的下水管道披上厚重的天鹅绒外套,低低地垂在房屋各处随风飞舞的葛雷乔伊家族旗帜。
栖息生存于汪洋的海怪在旧镇的街头耀武扬威,就在几天以前,几乎随处可见铁种的身影。
但似乎此刻铁种都仿若人间蒸发一样,人们今日在街头看不到铁种毫无顾忌的巡街。
令人讶异的是,旧镇的居民没有遭到铁种的劫掠,商铺虽已关门,住所房门也已紧闭,但的确秋毫无犯。
平民们透过窗棂,习惯性地去观察常常在街道上行走巡视的铁种强盗,而此时,街道上却只有少数行走的旧镇居民。
某些大胆的商贩也掀开了店帘,衔着几块银鹿,两只手在佣兵的锁子甲周遭游走,旁人看还以为是扒手窃贼。
但久居于此的人们却知道,这准还没谈拢价格,佣兵见铁种入城,若是没及时出城的想法,心思一定安在涨雇费上面。
噎喉刺鼻的烽烟从远处遥遥升起,常住于此的旧镇居民一眼便能辨认烽烟燃起的方向所在。
那是学城学士诸塔的方向。
拉蕾萨从衣柜里取下长弓,熟络地拆下包裹弓身的皮套,露出漆黑如夜的长弓。
熟悉弓箭制作的人一眼便能辨识出这并非一般长弓,而是由稀有的龙骨制成,重量很小但张弦势能极大。
他把龙骨弓背在身后,伸头钻入衣柜中,翻出盒子,从中拿出一柄稍微显小的反曲弓,上面多恩人的手艺体现得淋漓尽致,压弯的兽角和多恩常见的橄榄木构成了其中材质,金红颜料的长枪贯日徽章拿出盒子片刻,就有光彩熠熠。
“咔嚓!”玻璃应声而碎,拉蕾萨屏住呼吸,反曲弓上弦,三支箭矢搭上,小心翼翼地挪着步伐,低身靠近房门。
铃声般的玻璃碎响到处皆有,唯独听不到惨叫声,莫非学士们都吓破了胆,顺带把嗓子眼也给堵住了?
拉蕾萨贴近房门,把身子缩入门后的一角黑暗中,盯着近处的窗。
透过亮晶晶的窗,学士诸塔内城的城墙上依旧有士兵抵抗,海塔尔家族的旗帜依旧居于多数,但旧镇守备队沉重的甲胄似乎难以抵挡铁种掠夺者灵活的砍刀和时不时从暗处袭来的飞斧,旗帜正一片片扑倒,犹如被骑士大军践踏而过的草木。
箭矢的黑点肉眼可见,甚至有一撮箭掉落在此处屋楼下的棚子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拉蕾萨没有犹豫,没有把目光继续盯向窗外,瞅了瞅暮色迫近的日辉,只身窜出了房门,手脚灵巧而无声息,黑曜石般的肤色使他犹如夜幕下的黑猫,无人能窥探其踪影。
螺旋阶梯把学士塔搅得天翻地覆,到处可见肆意丢弃的锅碗瓢盆,空气中还弥漫着股老学士的尿骚味。
拉蕾萨边走边在脑中思索,心想海塔尔将家堡和学士诸塔修在一块可是真明智的选择,这使得进犯旧镇的军队都因对传统和学士的顾忌而不愿进一步冒犯内城,原先铁民占领港口和星罗棋布的旧镇街巷之后止步不进,他还以为铁民也懂得其中道理,可没想到仅仅过了几日便是大军罗列其下,飞斧暗箭不断。
傲慢的旧镇守备队在外城吃了瘪,在内城高耸的城墙上也时不时昂头望着天空,时刻盯着云层的变化。
“吼!~”龙的嘶吼声只在天际远处震慑着地上的平民,但始终未见龙焰降下。
拉蕾萨掀开脚边活动的木板,看着深入城楼的甬道,长长的廊道滴着水,这里鲜少有学士进入,博士们虽知道这个地方却嫌脏嫌湿也很少路过,只有接着劳役活儿的学徒常在此处转悠。
助理学士、打杂的学士学徒,还有些厨子、整修学城花园书馆的匠人此刻集聚在这里。
学城修建了许多这样的逃生甬道,直通大图书馆,平时有铁门密闭,钥匙归博士掌管,但此刻没有博士在此,铁门常年密封,即便耗尽力气也推不动半分。
拉蕾萨快速扫视而过,寻觅着熟悉的面孔。
些许日子没喝酒脸部依旧泛红的莫兰德、顶着个窄尖鼻子的阿曼,他的双手死死攥着脖子上挂着的四条学士链条、矮胖体型眼角挂泪的鲁尼,以及,裹着件绿金条纹的绸缎袍子浑身冷得发抖的里奥·提利尔,此刻他常常穿的那件华贵披肩不见了踪影。
“佩特在哪?”拉蕾萨把衣袋里的口粮分给众人,低声询问。
“也许早坐上佣兵的船跑了吧.”里奥·提利尔懊恼地说,说着还用力捶地,“这海塔尔家是怎么回事,一点没尽到为高庭为国王守土保民的职责,我父亲也不知道踪迹,我.”
正说着,这位平日里看起来嚣张跋扈沾染不得一点地气的大贵族子弟竟然全身忽地颤抖,抽泣不止。
拉蕾萨伸手把干饼撕开一块,塞进提利尔抽噎的嘴中。
泣声顿时歇止,还没等里奥换上惊愕的脸谱,拉蕾萨的低声随即而至:
“这时候塞给你的是饼,下一次就是刀片,若你的哭声惊扰到了残酷无情的铁民,即便我们都会沦为俘虏或脑袋掉家,我也会先扭断你的喉咙。”
提利尔脸谱终于换上,只不过多了惧色,他看了看周围沉默的众人,赶忙点了点头。
“佩特在哪?”拉蕾萨再次追问。
莫兰德看起来清醒些,他摆摆手,“我看见他往大图书馆走了。”
拉蕾萨看了看紧闭的铁门,“正道?”
“不是,”莫兰德摇摇头,“是博士们走的那叠扶梯廊。”
拉蕾萨回过头看向此前走来的那道走廊,若隐若现的微弱光亮从侧上方渗透进来,脑中计算着路程。
他背起弓,疾步踏过去,但依旧不现丝毫声响,两手一前一后把持扶梯爬上去,静悄悄推开木板,透出两个眼睛观察四周,查明无人后快速起身,纵步来到窗前,朝着内城墙看去。
他不知道外城什么情况,但清楚此刻海塔尔伯爵并不在内城的家堡,而是居于参天塔或港口市镇处的港务楼。
旧镇守备队的军士依旧在拼死抵抗铁种的猛攻,内城城墙上已经拥堵成一团麻花。
拉蕾萨低过头,内城的橡木镶铁城门已经只剩支架在撑,多年没有检修的护城河只相当于一弯浅滩,对于水性极好的铁种犹如踏地而行,数十名旧镇守备队的尸体堵在那里,后面守备队的一排排长矛兵士不断地借助缝隙端矛出入,血水到处喷涌,铁种的身上不断出现血窟窿。
拉蕾萨认识带头指挥旧镇守备队的人物,里奥·提利尔的父亲,旧镇守备队司令——莫林·提利尔,也是高庭公爵梅斯的叔叔。
他显然受了伤,背部有一道长长的血痕。
拉蕾萨没管那么多,认清铁种尚且还在与旧镇守备队纠缠,起身朝着大图书馆的方向奔去。
他刻意绕开奔走慌乱的人群,沿着墙壁行走。有人刻意拦住他,被他以匕首威胁退避。
拉蕾萨蹑手蹑脚,翻越碍事的书架、墨砚台,扒住扶梯,一跃而上,从拐角处推开旋转木架,走入博士们常走的扶梯廊。
嘈杂被抛到身后,宛若只身走入一处寂静的洞穴,只有自己血管的悸动声和细微的喘息。
塔顶的构造包裹无数座书架,即便是如此绵长的阴雨天这里依旧保持着干燥,无数书本甚至孤本珍藏都安安静静地摆放在这里的某一处。
大图书馆,博士塔的穹顶直至塔底。
这里藏着的都是禁书和孤本,只有博士可以进来。
厚重的铁门此刻是打开的,拉蕾萨屏住呼吸,遁入其中。
血泊,黏稠的血在地上缓慢流淌。
一个书架前,沃格雷夫博士躺在地上,断了呼吸。
拉蕾萨伸手就要拿弓,但冰凉的触感已近脖颈肌肤。
“不”
声音熟悉又陌生,是佩特的声音。
“你杀了沃格雷夫博士?”拉蕾萨自知没有机会翻身,只好提问,希望能转移佩特的注意力。
佩特只是淡淡地回答:“他倒霉,刚好拦路。”
“你是谁?你不是佩特。”
“无名之辈.”
无面者!拉蕾萨顿时预感不妙,立刻放弃了所有想要反击的想法。
“我不会碍你的路。”拉蕾萨稳住呼吸,对佩特说。
“是的,某人知道,”佩特松开拉蕾萨,脖颈处冰冷的触感顿时消散,那股陌客逼近的生理预感终于结束,“我认识你,不仅如此,你还会助我的路。”
“斯芬克斯,就是谜题本身。”佩特面向深处的书架,有一处已成灰烬的书架。
拉蕾萨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自己清楚那已成灰烬的书架里都是些什么,关于瓦雷利亚,关于龙,关于龙蛋,关于坦格利安,关于血魔法知识,有时也是利器和已知世界众人都想得到的珍宝。
佩特看向他,拿出龙蛋,这颗龙蛋表面,漆黑如夜。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佩特喃喃自语,“某人已经好久没见到艰难屯那般漫过天幕的灰烬和烧红山壁的火光了。”
“艰难屯的诅咒?”拉蕾萨立刻联想到了,“不,你不能,这是座伟大的城市,你不能.”
“瓦雷利亚自由堡垒,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座伟大的城市,不,是一群伟大的城市。”佩特的回应轻描淡写,死亡在他眼里不是恐惧的源头,相反,是解脱的开端。
瓦雷利亚的天灾.人祸?拉蕾萨心想。
“学城是平衡,”拉蕾萨组织好语言,“它和亚夏一样,分别居于一西一东,无面者毁掉它,会失去平衡,会失去兜底,魔法的兜底,尤其是血魔法的兜底,那群瓦雷利亚的血巫,那群亵渎死亡的血巫会永无止境地探索此类魔法.”
佩特沉默不语,许久许久.“你是听谁说的。”
拉蕾萨清楚说谎便会漏洞百出,于是把事实托出,但未将全部事实告知,他有秘密,他是斯芬克斯,他当然有秘密。
“马尔温博士告诉我的,他说,这是鱼梁木和乌鸦告诉他的秘密,这是诸神的默契,是已知世界的设计。”
佩特放下肩上沉重的包裹,复杂的仪器被他取出,里面淌满沸腾的液体。
野火他是怎么拿到的.拉蕾萨心想。
“这就是某人的前辈们面对生不生死不死时的窘迫吗?”佩特说,“真是,”他的表情变得痛苦,甚至滴下泪珠,“真是令人痛苦。”
他取下龙蛋,放入包裹,递了过来。
“君临,某人希望你把此物送至君临,如若能见到国王,请面见他,告诉他,凡人皆有一死(valarmorghulis),把此物交给他。”佩特从腰间取下一枚硬币,塞到拉蕾萨的手里。
铁种的厮杀声愈发逼近了,佩特看了看半开半掩的铁门,“某人既然来此,依然需要解决一件事,即便失败,你,希望遵守诺言,走吧!”
拉蕾萨不知道他要解决的事是什么,但听得出来,是杀手的使命。
他点点头,背上包裹,按照脑中熟悉的路线,离开了位于穹顶的大图书馆。
拉蕾萨决定不再回密道,而是选择了离开,从不易被发现的窗台楼宇间离开。
“轰隆!”远处的城门人墙塌陷,铁种如海怪的触手涌入,下水道管海水喷涌,旧镇守备队溃散而亡,拉蕾萨看见背部受伤的莫林爵士脑袋被铁种割下,挂在了城头。
学城的下场究竟如何,拉蕾萨心急如焚,但此刻也毫无办法,海塔尔全盘皆输,甚至有可能是故意而为,他没办法,远在多恩的父亲没有办法,道朗亲王也没有办法,这就完全无法帮助只许过空头支票达成承诺的学城一方了。
葛雷乔伊的旗帜冲了进来,拉蕾萨看得出这不是葛雷乔伊家族惯用的旗帜,而是攸伦·葛雷乔伊的专属旗帜,他在宁静号上插的旗帜。
他摸着包裹中的龙蛋,感受其表面凸出的棱角,此刻旧镇集合了血魔法需要的所有条件,血肉、龙焰(甚至还有野火)、海怪、玻璃蜡烛、女巫、还有攸伦这样的主持者.仪式一旦启动,艰难屯和瓦雷利亚自由堡垒的惨状就真有可能在学城复演。
旧镇毁了就算了,学城绝不能.(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