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江湖,酒来
烈日当空。
浩瀚汪洋之上忽见一艘海船乘风破浪而来。
这艘船已略显残破,且厚重结实的船身上居然清晰可见数道掌印,入木尺许,惊世骇俗,仿佛才经历了一番恶战。
海船在前,其后竟然还跟着数艘大船,一路紧追不落。
上官十三面无表情的立在船尾,看着死死紧咬的孙杏雨等人,眼神阴沉的如能滴出水来。
这婆娘好生难缠,果真是打定主意要追他们到天涯海角。
突然,负责掌舵的小青开口道:“到了!”
到哪儿了?
上官十三扭头瞧去,一看之下不禁瞪大双眼。
但见适才还艳阳高照的天空已是阴沉下来,而那前方的海面上,远远地就见弥漫着一片无边无际的浓雾,一眼看不到尽头。
上官十三蹙眉道:“这就是你说的生机?”
小青点点头,“不错。这片海域神异非常,其中不但有终年不散的雾气,水底还有诸多暗礁,一个不慎便是船毁人亡的下场。”
末了,她又柔声道:“当年李盟主便是于这片海域内打败了朱大,而后天下无敌。”
上官十三眼神一烁,“既是如此,生路何在?”
小青低眉望向水面,道:“这海面上虽凶险万分,然水下却暗流涌动,待会你我入水可借暗流之势一路潜行,便能得见生路。”
阵阵海风扑面,二人也不迟疑,说干就干。
只是小青忽然傻眼,然后脸色绯红的别过头去,羞恼道:“你解衣作甚?”
上官十三也觉得不好意思,忙钻进舱房,待到再出来,手里竟是扎了一个草人,还撑着他的衣裳,迎风招展,远远瞧着几如活物。
“那婆娘机警的很,要是见不到你我,定然会起疑心,拖一时是一时。”
小青却神情凝重道:“孙杏雨身怀神水功,在这汪洋大海中如鱼得水,只怕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摆脱的。”
上官十三点点头,“那就先解决她手底下的那些人。”
话到这里,远方的浓雾已在不住拉近。
后面的孙杏雨等人也察觉到了情况不对,急忙加速来追。
眼看浓雾越来越近,小青的脸色更红了,跟着有些羞怯地解下黑裙,却见内里居然还有一件极是紧身的避水衣。
“待会儿你可要跟紧我。”
听到身旁那柔弱的嗓音,上官十三有些不自然的移开视线,瓮声瓮气地道:“我这件宝衣也能避水,你顾好自己就行。”
只是见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小青再三叮嘱道:“这水下暗礁林立,还有鲛鲸出没,稍不留神便会迷失其中,你千万不能大意。”
上官十三不住点头,一面偷瞄着小青,一面含混回应道:“我记得了。”
但小青却没好气地道:“那你还拿着那根铁棒作甚?这东西分量极重,伱入水游得动么?”
一听要丢掉手里的天机棒,上官十三顿时回神,只把头摇的拨浪鼓一样,正想开口,可又想起眼下的处境,只得依依不舍的将铁棒松开。
也就在他们说话的功夫,浓雾已近在眼前。
“准备了!”
二人不约而同齐齐深吸了一口气,只是不待上官十三反应,小青突然抓起他的一只手,跟着翻身跃入海中。
两人入水无声,身形扭动间只似两条游鱼,去势奇快。
水下原本少见天光,然小青却仿佛轻车熟路一般,眸光转动间已贴向就近的一块礁石。
上官十三瞧得暗暗称奇,眼神一定,才发现这些礁石上居然藏有玄机,被人做了标记。
原来如此。
辨识了方向,二人登时游向海域深处。
而此时此刻,海面上的孙杏雨一行人也都变了脸色。
却是因为浓雾遮天蔽日,一入其中,竟然失了方向,只能眼睁睁看着前面的海船消失不见。
孙杏雨眼露讥诮,不慌不忙,拂袖一卷,面前浓雾顷刻如浪分开。
“我倒要看看他们能逃到哪去儿?”
见状,霍休忍不住沉声道:“迟恐生变,何不将那二人尽早擒获。”
孙杏雨笑吟吟地道:“我这么做自然是有理由的。”
她目光灼灼的看着前面那艘船,似笑非笑地接着道:“据传当年李暮蝉曾于海外遇到一位不世大敌,此人几番重修嫁衣神功,一身实力可谓惊天动地,横绝古今,就连昔年的魔教初祖都是这人的手下败将。”
霍休双眼陡张,动容道:“此人是谁?”
孙杏雨眼神晦涩,幽幽地道:“不知,只知此人姓朱,乃是当今朱氏一族中最为恐怖的存在,就连朱四都是对方调教出来的。不光如此,这人还号令七海,横行东西,是一个连西方各国也要谈之色变的人物。”
霍休失神道:“号令七海?”
但他突然便反应过来,眼神一烁,惊奇道:“莫非,你是为了……”
“不错。”孙杏雨眯眼一笑,“此人不但武功极高,权势惊天,还坐拥无尽财富。而且最重要的是,当年李暮蝉虽赢了此人,但却不曾取走这人留下的宝藏。”
霍休突然觉得浑身血液都要沸腾起来。
这世上有人爱名,有人贪恋美色,有人喜好收集天下利器,饮绝世佳酿,但也有人爱财,贪钱。
而他更是格外的嗜财如命。
因为,钱就是权。
金钱帮如是,天下盟亦如是。
而且这其中以李暮蝉最是惊人,凭那独步天下的手段得以一朝崛起,将青龙会、魔教、金钱帮三大势力玩弄于股掌之中,号称可“役鬼通神”。
他虽对李暮蝉恨之入骨,但却对这人传奇的过往极为惊叹,赞赏,甚至愿意效仿。
所以,他爱财。
霍休很沉得住气,面上无有什么反应,只是问道:“莫非,那些宝藏就在这片浓雾之中?”
孙杏雨饶有兴致的斜睨了他一眼,“当然,我也没想到那丫头居然把咱们引来了这里……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可突然,原本前行的海船陡然震了一震。
这一震,旁人还没意识到不对,霍休的脸色先是变了。
“糟了!”
他闪身一掠,急忙下到底舱,这一看之下神情大变。
只见船底竟然破开了一个大窟窿,海水已是不住涌入。
触礁了。
孙杏雨也笑不出来了,但他脸上不见半点惊慌,反是振臂腾空,长啸一声直扑前方的海船。
两船离得很近,就见人影一闪,孙杏雨已然立足于船板之上。
但当她看着那具草人,看着底舱不住溢出的海水,脸色瞬间铁青难看。
那二人不见了。
与此同时,身后接连响起几声惊呼,其他几艘海船也都相继触礁。
霍休跟了过来,看着那具草人,已是意识到什么,哑声道:“现在怎么办?”
孙杏雨目光闪烁,环顾四周,气急败坏的宣泄着体内劲力,双掌凌空击落,澎湃掌风顿时将那茫茫雾气掀的涌向四面八方,只是哪还有上官十三他们的影子。
霍休道:“他们一定还未走远。”
孙杏雨秀眉紧皱,正想开口,但眼角余光却是瞥见了船板上的天机棒。
如今上官十三身陷险境,临阵弃兵,岂非不智?
除非有什么特别的缘由。
倏然,孙杏雨目光偏转,死死看向那深不见底的海面,跟着阴沉笑道:“原来如此。”
她当机立断朗声吩咐道:“所有人,换救生筏、小船下海,小心水里的暗礁。”
说罢,竟纵身一跃,跳进了大海。
这人甫一入海,也不见什么动作,立时身如游龙般射向远方,快的匪夷所思。
……
再说那幽暗海水中,上官十三与小青此时已寻得一条暗流。
这暗流也是奇异,只若一条大河,无声无息的流动着。
小青与他先是露出水面换了一口气,然后挤入暗流之中;遂见二人像极了水中的无根之木,被那浩浩流水推动着向前,不但速度变快,还省力不少。
堪堪过了十数息,上官十三只见眼前昏暗的视野渐渐变亮。
非是海面变亮,而是那些礁石上居然嵌有不少发光的奇石,大小各异,将海水映照的五光十色,神异非常。
上官十三何曾见过这等景象,心中也是万分惊奇。
然而光华过处,他心头又是一凛,盖因那水下依稀可见不少沉船遗骸,还有诸多兵器似是受到磁石吸引,紧紧依附着海底礁石,锈蚀斑斑,交织出一片刀山剑林。
除此之外,贴近水面的地方还有鱼群、海龟游过,色彩斑斓,奇幻瑰丽。
便在他感叹自然之妙的时候,小青抬手指了指前方。
只见前面的礁石突然密集起来,还有巨石自海中延伸而出,直破海面。
二人眼底见喜,忙从暗流中挣脱出来,浮出水面。
看着眼前的海岛,劫后余生的上官十三与小青皆是相视一笑,长舒了一口气。
“快,先上去……”小青出言道。
然而就在两人登岛之际,他们身后的一块礁石突然凭空炸裂,但见一道人影破水而出,气势迫人,狰狞大笑道:“哈哈哈,天大地大,这条黄泉路是你们自己选的,怨不了别人。”
正是孙杏雨。
孙杏雨披头散发,破水瞬间,单掌一运,立见漫天水花化作一记犹若实质的掌印,横击向上官十三二人。
上官十三沉声大喝,双足一稳,举拳就砸。
奈何拳掌相遇,漫天水花激射八方,如雨溅落,劲力之强竟能洞穿木石。
眼见上官十三招架不及,小青右手一挽,一口弧月状的青色弯刀已是出鞘,刀光翻飞如电,不但将那漫天水滴悉数拦挡下来,抖腕间,弯刀更是离手而出,旋飞急转,绕向孙杏雨的脖颈。
“雕虫小技!”
孙杏雨凌波踏浪,双手一掀,身后顿见一道水柱爆冲而起,犹如狂龙般狠狠撞向岸上二人。
电光石火间,遂听两声闷哼,两道身影这便倒翻出去,重重摔在沙滩上。
孙杏雨踱步而行,踏浪登岛,手中还把玩着那口弯刀,一双眼眸居高临下的看向上官十三。
“小东西,你想怎么死啊?”
上官十三擦拭着嘴角的血迹,眼神闪烁不定,“哼,以大欺小,以多欺少算什么本事,就算你赢了,也改变不了卑劣的本性。”
孙杏雨闻言也不恼怒,想她什么场面没经历过,岂会被这毛头小子的三言两语所激怒。
“呵呵,到底还是太年轻了。”孙杏雨迈着莲步,走到二人面前,“我行事与你爹可不同。你爹尽管为邪道巨擘,杀人无算,可心中尚有坚守;而我呢,从来都是不择手段,只论胜负成败。”
闻言,上官十三像是洞悉了对方的想法,嗤笑道:“你想要明玉功?”
孙杏雨抚掌笑道:“我想要的不止明玉功。毕竟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爹你娘皆乃当今天下数一数二的绝顶高手,想要对付他们可不简单。”
上官十三回答的很干脆,“痴人说梦。”
孙杏雨点点头,“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她也不强求,而是将目光投向一旁的小青,“这丫头真是個难得一见的好姑娘,可惜错生在魔教。”
孙杏雨一面说着,一面摇头叹息,脸上却浮现出了恶毒的笑容,“待会儿我就把你扒光了,然后丢给我的那些手下。她们可都是采补的好手,最喜欢你这种处世未深的小姑娘。”
小青脸色刷的一白,恨声道:“你无耻!”
“呵呵,”孙杏雨听到这话反是笑了,“你就不能骂的再难听点么?还真是活的简单。”
说完这番话,孙杏雨又看向上官十三,笑吟吟地道:“你觉得意下如何啊?放心,你也不会闲着,到时候肯定也让你亲自尝试一下何为温柔乡,保准你生不如死。”
上官十三早已面无表情,但两腮的筋肉却在不住蠕动,像是咬牙切齿,恨不得将这疯女人嚼碎了一样。
孙杏雨笑的更疯癫了,“我明白了……看来,你是喜欢上了这个丫头。”
上官十三看了眼一旁的小青,旋即沉声道:“想要明玉功也不是不可以……”
他说着说着,嗓音却渐渐弱了下来。
孙杏雨像是没听清楚,凑近了一些,皱眉道:“你说什么?”
岂料上官十三突然面露痛苦,脸上还涌出一抹不正常的潮红,如饮烈酒,红的似能渗出血来。
小青瞧的神色一紧,“你怎么了?”
孙杏雨“咦”了一声,“这小子是中毒了。”
但见上官十三的脸色赤红一片,双唇却乌青如墨,脸上写满了痛苦。
孙杏雨惊疑之余,便想上前救治对方,她是想杀了此人,但却不是现在就要上官十三的命。
然而就在她接近的那一刻,那一瞬间,原本痛苦不堪,痛到死去活来的上官十三突然眼露凶狠,翻身而起,扑了上来。
见此情形,孙杏雨不屑至极。
如此手段,无疑是黔驴技穷。
不由分说,她运起一掌正中上官十三的胸膛。
“砰!”
只听一声闷响,上官十三的脸色更红了。
但他却未退半步,反是死死抓住孙杏雨的双肩,冲着对方的面门,张口喷出一团浓郁血雾。
孙杏雨惊觉温热扑面,眼中煞气更甚,正想提掌再攻,可她的瞳孔忽然不自觉的收缩起来,眼角都在疯狂抽搐。
上官十三则是倒飞出去,呕出一口逆血,重摔在地。
与此同时。
“你……你做了什么?”
孙杏雨竟踉跄而退,嗓音凄厉如鬼哭,浑身气劲都在不受控制的乱冒,印堂上更是顷刻弥漫起一团青黑之气。
上官十三满是快意的恶笑道:“这是我二娘给我种下的噬毒蛊,乃苗疆奇蛊之一,剧毒无双,万毒辟易,嘿嘿,我把送给你。”
孙杏雨这时已觉那血雾中似有什么活物自她七窍钻入了体内,眼中杀机顿时大涨,“小畜生,我要你的命。”
只是上官十三和小青的呼吸猝然一滞,眼中凭空多出几分惊惧。
原来孙杏雨竟无意中将脸上的面巾揭去,露出了真容。
这张脸,这是一张难以形容的脸。
上官十三本以为这人既能以色诱人,容貌不说倾国倾城,至少也该绝美。
可他眼前所见,是一张布满了伤疤,千疮百孔,像是被刀劈剑砍,火烧火燎过的一张脸。
甚至连丑陋都已不能形容这张脸。
这个人的脸如同爬满了蜈蚣,又似长满了疮疤,没有一处完好。
孙杏雨还想动手,但她的面部也如上官十三先前那般涌上了一抹血色,双唇乌青,印堂发黑,一双眼睛赤红一片。
那噬毒蛊之所以能吞食万毒,是因为其本身就是天下一等一的至毒,纳万毒于一身,岂是等闲。
但上官十三却看得心惊肉跳。
旁人若是身中此蛊,只怕不消片刻便会立毙当场,化作一滩血水。
可这孙杏雨居然还能动弹,还能说话,甚至好像还能活下去,简直可怕。
“走!”
小青突然回过神来。
上官十三本想趁机发难,但是眼见孙杏雨浑身气机爆冲,终究还是暂时压下了动手的冲动。
孙杏雨见二人离去,面目扭曲如恶鬼,身形一震,但见其胸腹间陡然冲出一股血箭,竟是不惜自伤也要将那蛊毒逼出体内。
稍加喘息,孙杏雨复又冲着二人直追而去。
感受着身后那不断逼近的杀机,小青已是领着上官十三来到了岛上的一座矮山下。
二人绕到一面石壁前,就见小青抬手拍在一块凸起的山石上,面前的石壁随之轰隆裂开。
这赫然是一扇门户。
孙杏雨动作如飞,凌空而至,见此情形,长啸一声,便要祭出杀招。
只是小青却不慌不忙,也不知启动了什么机关,只听轰隆一声,那石壁之上忽见一块大如车架的巨石坠落,拦住了孙杏雨的去路。
孙杏雨含怒出手,一掌落在巨石上,不想这足能碎金裂石的一击,居然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掌印。
尘嚣四起,上官十三立在门户内,面无表情的望着孙杏雨那惊怒怨毒的双眼。
直到巨石落定,彻底堵住了入口,方才隔断了二人的目光。
“啊!”
一刹那,连同孙杏雨那尖利刺耳的长啸也就此断绝。
洞窟内。
上官十三与小青互望一眼,而后回身看去,但见几盏长明不灭的灯火下,竟然堆放着数不清的奇珍异宝,还有无数落满尘灰的珍藏典籍,奇功秘籍,简直琳琅满目。
上官十三深吸了一口气,“这是何处?”
而在石窟的深处,隐隐约约似是盘坐着一具枯骨。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南海,飞仙岛。
就在这里,刚刚结束了一场惊世大战。
两大绝顶剑手,一为剑挑中原的扶桑剑客,一为自创飞仙剑法,独步武林的南海剑派掌门。
此战二人共斗一百二十九招,最后白衣人凭一招之差,败敌取胜,斩断了这位南海剑派掌门的佩剑。
海风扑面。
李希夷看着盘坐在地的白衣人,眼里流露出一丝不忍,还有叹息。
这人已是油尽灯枯了。
白衣人仰望天空,看着那万里流云,神情前所未有的平静。
李希夷突然沉声道:“我这就去找我爹,他一定能救你。”
白衣人罕见的笑了笑,“百年是活,五十年也是活,有人活了一辈子,却不声不响,卑微如尘;可有人活了几天,几月,几年,反而活得痛快淋漓。一个人不应该去在乎生命的长短,而是该想想在有生之年,如何能活得不留遗憾。”
他看向李希夷,“这世上有不知凡几的人只是存在着,而我已经活过,足够了。”
李希夷叹息了一声,旋即又复杂无比地笑道:“那我是不是还得恭喜你?替你开心?”
白衣人轻声道:“比起江湖上那无休无止的腥风血雨,刀光剑影,我应该算得上善终了。”
只是话到最后,白衣人又感叹道:“可惜了我这一身剑法,后继无人了。”
一旁的谢小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不就是想收下李希夷这个徒弟嘛,何必拐弯抹角。”
见被戳破心思,白衣人也不遮掩,“我这些时日整理了一册剑谱,你若想学,就自己练一练吧,若是不想学,便替我找一个传人。”
李希夷看着白衣人手里的剑谱,此物若是流入江湖,只怕难免一场腥风血雨。
他嘴唇翕动,笑道:“我学。”
白衣人点点头,遂将手里的剑谱递到李希夷手中,旋即缓缓站起,背着自己的剑,走向了前方的大海。
谢小玉问,“你要去哪儿?”
白衣人头也不回地道:“去我想去的地方。”
谢小玉听的疑惑,还想追问,但又似明白了什么,俏脸一变,也忍不住叹息一声。
但见白衣人迈步而行,缓缓走进了那滔滔浊浪中。
不过几个浪起浪落,这位剑道绝顶已没了踪影。
李希夷立在岸边,失神久久,接着又看向手里的剑谱,苦笑着摇了摇头。
谢小玉这时却道:“木头,他走了,咱们怎么办?”
李希夷看向身旁的少女,瞧着对方那满是忐忑且又怀有希冀的眼神,轻声道:“要不,咱们去江南走走吧。”
……
仇山恨海,江湖不改。
至此,武林风云再起,一个属于后来者的江湖。
往后三年。
谢晓峰之子谢小荻聚昔年天尊旧部,为祸武林,号令黑白两道,为一方巨擘。
另有朱氏一族蠢蠢欲动,青龙会隐有死灰复燃之势。
西方则是再现罗刹教余孽。
北方更有上官王朝崛起。
还有丁姓剑客远走海外,遇不世奇人。
如此,直至第五年。
茫茫海外,有人重回中原,拳倾天下……
……
时如流水,转眼已是不知过去几多春秋。
金陵城内,逢中秋将近,端是繁华热闹。
只说那长街之上,两个少年正瞪大双眼瞧着满城的灯火,忍不住惊呼赞叹。
这两人,一个瞧着瘦小机灵,一个则是头枕双手,满脸的随意懒散,还时不时打个哈欠。
就听那瘦个少年突然没好气地道:“陆小鸡,你怎么老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好像跟我出来委屈了你一样。”
一旁打着哈欠的少年闻言眼珠子一转,嘿嘿笑道:“没办法,酒瘾犯了。”
瘦个少年翻了个白眼,“这金陵城里最不缺的就是酒,而且还都是陈年佳酿,你说个地方,我保准让你喝个痛快。”
那被唤作陆小鸡的少年顿时来了精神,“可我说的地方你不一定敢去。”
瘦个少年嗤之以鼻,“哼,你忘了我叫什么名字了?这天底下还有我司空摘星不敢去的地方?你且说来听听。”
那懒散少年眯眼笑道:“我听说这金陵城内有一个地方藏着几坛绝世佳酿,可遇而不可求。而且江南花家曾出价万金,愿意用一条街上的铺子来换,都没能如愿。”
瘦个少年眼神一亮,啧啧称奇道:“万金都不换?”
懒散少年抿了抿嘴,“何止万金,此酒若是落在那些爱酒之人的手中,哪怕你给他个皇帝做,都不见得能打动他。”
瘦个少年惊叹道:“什么酒?”
懒散少年像是说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样,低声道:“便是昔年那位武林神话亲手酿的酒。”
瘦个少年双眼瞪圆,“真要如此,那这几坛酒确实不同凡响。”
懒散少年又道:“据说这几坛绝世佳酿乃是那人为一位朋友所埋,只可惜他的朋友一去多年,始终未见回还,所以美酒便再无重见天日的机会。”
说罢,这人又连连摇头,“可惜,可惜啊!”
瘦个少年的眼睛却是渐渐亮了起来,“确实可惜,倒不如咱两喝了吧?”
懒散少年微微一笑,“好主意。”
瘦个少年忙问,“那几坛绝世佳酿埋在何处?”
懒散少年轻声道:“便在城里的一座湖心亭内。”
二人相识一瞧,各自贼兮兮的笑了笑,脚下已是开始发力。
但见他们越过人流,走过长街,又穿过几条窄巷,最后来到了一片湖泊前。
时已入夜。
天上秋月高悬,几近满月,圆如玉盘。
皎洁的月华下,二人举目眺望,但见那湖心果真坐落着一座小亭。
“嘿嘿,找到了。”
瘦个少年身形一晃,提纵间竟是登萍渡水,只在那湖面轻轻踩了几踩,带出几圈浅浅的涟漪,人已飘入湖心亭内。
懒散少年见状失笑,但亦是紧跟着飞身跃起,使得乃是蜻蜓点水的功夫,凌空翻出数圈,方才落入亭中。
两人在亭内转了转,看了又看,只是等动手的时候,才发现无从下手。
“你也不说带个锄头。”
“你怎得不带个家伙?这下好了,喝西北风算了。”
两人彼此埋怨,却又各自坐了下来,还都从腰间解下个酒葫芦,你一口我一口的喝了起来。
懒散少年枕着胳膊,翘着腿,看着月亮,满是惬意地道:“武林神话啊,是不是特别厉害?真要遇上,也不知凭咱俩的交情能不能讨来一碗酒。”
瘦个少年也笑眯眯的望着月亮,“咱俩的交情,关人家什么事?”
懒散少年却道:“咱们可是打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既然那几坛酒是替朋友准备的,你我怎么着也该喝上一口。”
瘦个少年不住点头,“说的有道理。但既然那几坛酒是人家替朋友准备的,咱俩还是喝自己的酒吧。”
懒散少年正想接话,可他忽然眼生疑惑,然后又揉了揉眼睛,跟着失神道:“我好像眼花了,这水里的月亮怎得浮起来了?”
瘦个少年也瞪大了双眼,只见那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一团水球缓缓升空,倒影着明月。
而水球中还裹着一坛酒。
“陆小鸡,咱们是不是见鬼了?”
“鬼?你见过这么英俊潇洒的鬼么?”
突然,一个似笑非笑的嗓音自一旁响起。
但见那人抬手一招,已将酒坛凌空接住。
两名少年齐齐一个激灵,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扭头瞧去,才见月下站着一人,青袍披发,尽管模样年轻,但那双眼睛却像是能洞穿世事,藏满了人情世故,也历遍了风雨沧桑。
只是不等两个少年反应过来,远处的湖畔上,却见走来一个满头白发的黑衣老者。
“酒来!”
《全书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