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第85章
柳如烟立马放下手里的绣样,关心道:“早先便劝你别急着上值,你快回屋躺着!”
“李衫,快去请大夫!”
陈元新抬手叫住:“不用了,待会我回屋躺着,再换些药就好了。”
“你这两日不是老说眼睛酸胀,怎么还绣使这费眼的玩意儿”
柳如烟挽唇,眉眼温顺:“今儿我娘来小坐了片刻,给我带了些补品,还有布料和绣样,让我为肚里的孩儿绣上一件庆生袍”
在说及孩子时,柳如烟的手不由放在肚腹上,往下轻轻抚摸了一下。
陈元新眉心微蹙,眼神心虚地闪烁了一下,眨了眨眼皮,不看柳如烟:
“是男是女都未可知,费这么些功夫万一绣错穿不上.”
柳如烟笑,她拿过桌上簸箕里自己已经打好底稿的绣样展给陈元新看:
“不会错的,娘知我绣技不精,也怕我费功夫,所以让我绣的非虎非凤,是只丰收报喜的布谷雀鸟.”
陈元新看着绣棚上崩好缎布上、雀鸟嘴里叼衔着一支硕果累累的稻枝,旁边还有几朵花样轮廓.
“当然我娘会带着阿嬷帮我绣虎凤各一套,剩的那件也不会浪费,总能穿上的.”
说时,柳如烟低头,还有几分小害羞。
陈元新却没有多开心欣喜的意思,反倒满是愁容:
“我还欠着七殿下百两黄金,少詹事这份官职也岌岌可危,再过些日子,这宅子也会被收了去,到时我们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你还肯跟我一块吃苦吗?”
柳凤琴牵起陈元新的手,满眸深情:“爹爹说了,六殿下的手伸不到太子詹事府去,你只管安生好好的,必要时向太子殿下寻求帮助,殿下不会放任你被六殿下欺负的.”
至于这宅院.
“我过两日去瞧瞧有没有便宜点的民宅.只要我们在一起,我不怕吃苦的!”
嫁鸡随鸡,眼下的穷困只是一时的,夫妻之间就是要相互扶持,她相信,往后他们的日子会好的.
她也相信,她的夫君,会好好照顾她跟将来出生的孩子!
陈元新牵强扯了一下唇角,并没有柳凤琴那般乐观。
柳如烟不会当家,他早早便粗略计算了一笔账,他年俸不到一千八百石,柳如烟身边留着的贴身丫鬟月银就得二两,还有一个做饭的老妈子,后头要出去租房,少说得是个三房的院子
再加上平日的吃喝,柳如烟怀着孕,还不能吃差了,孩子出生后,又是一笔花销,他那点年俸紧巴抠搜细算着花,怕是都够不上一半!
他柳家又不止柳如烟一个女儿,别提他柳家自个的日子都过得拮据,不可能无底的接济他们!
若他在朝中的官途能顺畅些,短期的困难,他忍也就忍了。
要是休离了柳如烟,那百两黄金的欠银立马就能得到解决,他也不用吃生活的苦,程都使作为武官,也能多少护住他,他在太子那边,也能有几分底气得到另眼以待
可——
他实在是心有不忍。
毕竟柳如烟还怀着他的骨肉孩子!
陈元新有退堂作罢之意,他深吸了一口气,“嗯,辛苦夫人了,我先回房了!”
柳如烟目送着陈元新背影离开,眼有担忧郁结。
她扭头跟丫鬟说起:“明日去把我妆匣里那支银衩拿去卖了换钱,回来时去药房买些好的抹膏,抓两副养神的补药,再切要半只鸡”
丫鬟皱眉不忍:“小姐,那钗子是大人送你的定情物,你最是稀罕了,真的要卖了吗?”
柳如烟低头,看自己还未显怀的肚腹,挽唇轻笑:“我相信,只要渡过了眼前的难关,往后夫君还会给我买的.”
说是如此说,但柳如烟眼里还是有几分泪意不舍。
前几日她把娘亲给的陪嫁都卖出去了,愣是没舍得把那银钗给出去。
往后夫君就算再给她买十支金钗,也抵不上这支素银了.-
晚深。
陈元新跟柳如烟睡正沉时,房门突然被敲响——
“谁啊?”陈元新不耐躁烦。
外头的李衫出声:“公子,我有要紧事,您出来一下!”
陈元新不得不打起几分精神,撑着床身起来。
旁边睡着的柳如烟也被吵醒了,她眯着眼嘟囔问了一句:“夫君,怎么了?”
陈元新安抚一句:“没事,你睡。”
他摸着黑去开门,李衫凑至耳边,说小了声.
陈元新彻底精神了。
他先是回头看了一眼屋内漆黑,随后轻手轻脚地回去拿了一件外衣披上,让李衫留在门口应付,自个往大门口去——
府门外,渡秋跟翠喜主仆两等着,陈元新一眼便注意到翠喜肩上背着的包袱.
银月之下,渡秋的脸色有些苍白,多了几分不经风的病态。
“元新哥哥。”
见陈元新后,渡秋眼里顿时浮了一层水雾。委屈可怜。
陈元新紧张又心慌地问起:“怎么了?”
李衫说程四小姐从家里逃出来,想要跟他私奔
他着实被吓住了。
“元新哥哥,你带我走吧.”
渡秋嘤嘤抽泣,小手去拽陈元新的衣袖,可怜极了。
不等陈元新如何委婉拒绝,渡秋从翠喜身上拿过那沉甸的包袱,立马的金银互撞,发出清脆响动。
“我带了好多盘缠,够我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我们就去扬州,寻处僻静的宅院,赏花弄词好不好?”
那包袱里的金银重得渡秋拿着都吃力。
陈元新作出一副心疼,接过渡秋手里的包袱,经手这么一掂量,十几斤那是肯定有的!
这也太多了!
陈元新偷偷咽下不自控溢生的唾沫,转手把包袱递还给了翠喜——
“你别怕,今日我已见过你母亲,你母亲答应我不再逼你嫁给裴家,也愿意考虑我们的事”
渡秋眼里瞬间升起欣喜,但紧跟又是质疑:“真的吗?我娘肯松口?”
陈元新点头,伸手细细擦去渡秋脸上的泪水,温柔安抚道:
“是的,她亲口答应的,只要我能拿出足够的诚意,她便将你托付给我!”
渡秋眼里含着泪,嘴角扬着笑:“那我先回去,我在家等你,若是我娘提了太过分的要求,你跟我说,我来跟我娘商量”
“好,在我上门求见你爹娘之前,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莫要再做寻短见的傻事了”
两人在门口又说了好些温柔的体己话,最后在依依不舍的分开。
陈元新让渡秋别忙着走,他回屋去叫李衫出来,让他送两人回府——
很快,李衫提着两盏灯笼出来,将其中一盏递给翠喜,引着两人往程府方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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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前面便是程府门口,渡秋停下,跟李衫说:
“就送到此处吧,你回去时小心些.”
李衫点头:“好,四小姐您早些歇息。”
丫鬟搀着渡秋往前走,几步后回头瞧了一眼,见李衫还打着灯笼站在原处,似要亲眼看着他们进了程府才肯放心离去——
她小了声跟渡秋说:“小姐,怎么办啊?要我去赶他走吗?”
渡秋微微偏头,斜眸余光瞄了一眼身后灯笼的亮光。
“这时再回过头去催赶,倒显得有些欲盖弥彰了!”
丫鬟不安着急:“那怎么办啊?”
总不能让他看着她们进不去程府吧!
渡秋吸了一口气,面色淡然:“不慌。”
两人饶是步子再小,还是走到了程府门口。
李衫看着翠喜敲了好大一会门,门开后,似跟下人在门口说了两句话,随后二人进去。
下人伸出半个身子看了一眼不远处站着的李衫,随即把门关上!
李衫也提着灯笼转身,原路回府。
程府大门内。
丫鬟翠喜与开门的下人随口攀聊,约莫过了小一刻钟,渡秋发话:
“看看那人走了没有?”
下人主动揽过,开门把脑袋探出去,左右两边瞧了瞧,随后缩回来:
“像是走了,但说不准在哪个转角猫着呢,要不我送走二位姑娘回去吧!”
渡秋脸色不如刚才求着进门时的慌张可怜,冷清道:
“不必了,多谢公子。”
说罢,渡秋便带着丫鬟离了程家府门。
下人站门口目送着两人的身影往夜色中缓缓离去,他掂抛了一下手里的银子,又看二人的背影,琢磨犹豫后,赶紧回门去——
沈引菂跟林延一直远远跟着渡秋,从陈府门口,到程府门口,见李衫要看着她们进程府那段时路,他们也是着急捏了把汗。
在转角处与渡秋会合后,沈引菂连忙问起:
“你跟程府下人说什么了?”
渡秋淡言:“也没说什么,只说有歹人不怀好意的跟踪我,再塞了一锭银子,那下人便答应让我们进去先躲避一下了。”
说什么并不重要,再是求爷爷似的都不抵不上十两银子好使。
她让丫鬟把肩上的包袱还给沈引菂,并说道:“刚使的那十两银子算我的,你清点一下对不对?”
沈引菂接过包袱,给了林延:
“算什么你的,麻烦两位夜里还辛苦跑一趟,明晚上我在聚元楼为姑娘摆桌好菜,多谢渡秋姑娘!”
渡秋:“宴席就不用了,聚元楼的饭菜我也吃腻了,你请陆公子就是了。”
沈引菂:“好,那过两日结算的时候,我多算些辛苦费给你.”
渡秋:“我送两位回去吧!”
沈引菂:“不用了,这大晚上的怎好让你相送,放心吧,我们走大道,有巡夜的衙差,再说还有林延呢,没事的”
渡秋仍有不放心,但沈引菂几句不让她送,她便也不强求了。
沈引菂还送渡秋往聚元楼去了一小段路——
跟渡秋分道后,沈引菂偷摸跟林延嘀咕一句:“你有没有觉着奇怪,渡秋姑娘叫小三杞是公子.”
细细想来,她每次去聚元楼的时候,那些下人对小三杞也都是客客气气的。
林延抱着怀里包袱,不以为然:“这有什么,按级别,陈伯在聚元楼不排第二也是第三,三杞作为陈伯的儿子,被人喊一声公子有什么奇怪的!”
沈引菂嘟囔:“是吗?”
这么说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林延搭腔:“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没有架子,聚元楼里除了小三杞,个个都死板得要死,规矩还死多,有时眼睛多看什么都是错处,要被训上一训.”
沈引菂:“早跟你说聚元楼的影子不好赚,尤其是伺候的活儿,要不你别干了,还跟着我吧,我虽然给的银子少,可至少你干得开心啊,还没拘束.”
林延不应:“别吧,我这有三杞罩着我,已经算是给了不少优待了,要换做别人,哪能大半夜的跟你出来晃悠啊!”
随说免不了苛刻,但他学到了很多。
不管是伺候人的那套,那是别的细枝末节,他都长了不少见识。
“你看呗,要实在做不下去,咱也别受那委屈,反正有我沈医仙在,你后半辈子是饿不着了!”
“得了,你帮我顾着我家里人,我就已经很感谢了,我哪还有脸吃你白饭啊!”
“什么白饭,那叫软饭!”
“.”
两人边走边说着。
突然前面路上多了两个黑影朝他们走来。
林延拉过沈引菂的手,带着她转身——
后面也有一人,脸上蒙着黑布,手里握了把匕首。
“乖乖把钱交出来,否则,别怪哥几个伤了你们性命!“
“菂菂.”
林延一只手抱紧了怀里的包袱,另只拉着沈引菂的手臂的手抓得紧紧的,把她往身边拽了拽——
“你先.”
林延话还没说完,沈引菂突然给了他一根棍棒。
看着递到跟前来的黑色棍子,再看她另只手里三节短棍,林延傻住。
她从哪拿出来的?
“快拿着啊!”
沈引菂甩开林延握着她的手,并把他另只手的包袱抢过来,直接扔在脚下!
要不是包袱太大,她不好众目睽睽之下,塞进怀里让它消失不见.
林延接过棍子,又弯腰想去捡包袱,被沈引菂胳膊肘捅了一下:
“别捡了,拿着碍事,你守着就行了!”
说时,扯了一下林延手里不过小臂长的棍子——
棍子唰的一下,突然就伸成手臂长的长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