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东汉末年项氏人,风中残烛三日寿
一月六,小寒。
宜开光,忌安葬。
银盘高挂,夜鸟啼鸣。
林地间素淡朦胧,幽静中一座矮山凸起,奇石伴孤树,叶片稀薄。
月下薄烟绕奇石,一位少年盘坐在上,粗布麻衣染血,破漏之间露出强健有力的身躯,夜风微抚掀起额前发丝,浮现一张阳刚硬朗的面庞,高鼻薄唇,刀眉斜飞入鬓,英气逼人。
眼下,他紧闭双目,不动如松,在吐纳运劲,每过一段时间都会有轻微的气流从口鼻间散出,让身后的枯枝薄叶都随之微微晃动,沙沙作响。
伴着一缕叶片落下,项稷缓缓睁开了眼,眸子很亮,有年轻人的锐气,月色中,他心神沉入脑海深处,赫然出现了一幅巨大的紫光图卷。
哗啦!星河翻卷,辉光茫茫,一百零八颗绚烂星辰沉浮图卷上,各居一方,在星光映照下,图卷上记载的文字也逐渐清晰起来,映入眼帘的便是三个大字:易命图!
紧随其后的便是项稷的面孔五官与一连串最根本的命宫信息:
命主:项稷·字山河。
命格:上乘黑色命格·命途多舛、天煞孤星(黑青红黄紫白,下中上三乘六品色)。
命星:普通孤星(万千尘埃之一,毫无特色)。
根骨:中人之姿。
后天改命:无。
武道及序列:入门武者,可晋级上位-奎木狼序列·十步武夫(未完成仪式)。
道果星图:无。
武学招式:基础刀法、基础拳脚。
寿元:三日。
战力:拥有两倍常人气血的武者/一马之力。
“避开了追杀,觉醒了易命图,也只剩下区区三日的寿元吗。”
项稷微微一叹,虽然得到了这神秘的图卷,但他的处境却并未好转,仍旧面临着两重难关。
不仅只剩下了三日阳寿,还被人莫名其妙的扣了个‘霸王后人’的帽子追杀着,真是应了这黑色命格所言,命途多舛·天煞孤星。
一切还都是缘于近来江湖上的流言,称:灵帝起党锢之祸,又倒卖官爵,十常侍祸乱朝纲,大汉皇朝气数将尽,昔年乌江之战惊天一现的‘天打雷劈屠真龙’将要再出,推翻刘氏江山,天下易主。
要知道,当年西楚霸王那天打雷劈屠真龙的一式刀招,不仅令汉高祖刘邦留下暗伤,更真真切切影响到了西汉国运,出现过衰败近灭的绝境,若非天子神器赤霄剑镇压气运,光武大帝再立东汉,说不得真要短上一截,
如此言论在暗中势力的推波助澜下席卷疆土四方,致使刘氏也不得不重视,虽然还不到惊动京城那一步,但一些地方的势力也做出了应对,纷纷遣兵搜查探寻,竟莫名对深山中的猎户一家动起手来。
除却被大汉封赏姓刘的三脉外,这普普通通的一户人家,只是因为姓项便被认定为了霸王后人,家中只有一个十五岁的项稷,十岁那年亲属早已死去,一人采食野果,习武打猎成长至今。
面对桃侯手下的甲士,其饮恨乱刀之下,但天有一线生机,在其死后,家传玉佩放光,竟引来了另一道灵魂入体,完美结合在了一起,便是穿越而来的项稷,两人同名同姓,甚至就连相貌都一般无二,只是经历与所处的时代并不相同,就像是平行的个体一般。
随穿越而来的,还有脑海里那副从古玩市场淘来的‘易命图’,爆发强光击退了呆滞的甲士,带着他远遁至此。
只是可惜,此身被杀导致阳寿已尽,是易命图复苏后方才多出了三日寿元,血气膨胀翻倍下勉强苟活,要想延寿,便只剩下三条路:其一,武道修为突破,争取神通序列的晋升仪式;其二,吞食天材地宝滋补;其三,得神兵认主反哺,哪一种都不容易。
“基础的武道修行广布天下,但真正的神通序列却被官府与世家门派牢牢把持垄断,我若想晋升,难上加难。”
整理着思绪,几日之间项稷已经适应了自己穿越大汉,武道时代的事实,肉身与魂魄完美融合,他们就像是一个人,过往习练的武艺与手段涌上心头,皆信手拈来,如同自己苦练了十年一般。
福至心灵间,他摆开架子,双臂随步伐徐徐而动,气血充盈,皮膜坚韧,舒展手臂如弓弦紧绷,充满了力道,不断调整每一寸筋骨的发力,全身的力量拧成一股,动作不快,甚至可以说得上缓慢,但拳架子开阖之间却沉浑异常,拳锋所过之处,一股力感油然而生。
“神通序列之下的基础武道,讲究打熬筋骨,原身十年习练已是入门,内劲自生,那些兵卒也多为这等层次,但这还只是最常见的,我有命图滋养壮大的血气,可以一敌二,却不能敌五,且战且退,寻觅良机才是。”
项稷心中有数,眼下危机四伏,找寻一处安身立命所在才是关键,至于武道与神通序列,久困山林之间,也不可能知晓当世进展如何。
这方世界,他所了解有限,似是三国演义的平行世界,又混杂着天子传奇、神兵玄奇之流的要素,融合成了这样一个架空的历史王朝,除却一些习俗、物品食物、衣袍材料与正史不同外,大体脉络还是相似的,三字姓名也不少,并未如正史那般受影响。
而武者个人实力得到了飞速拔高,高官将军无一不是高手,更不用说真正的皇帝,龙气加身更是所向披靡,历代都是天下前十的人物,只是同样受困于此,又与诸世家大族之主制衡博弈,龙气反噬下寿元从不过八十一之龄,甚至活过五十岁的都很少,无法如其他人一般增寿。
武道虽强,但不得长生!
世人皆欲长生,唯有上古时代流传下来的神通序列能够做到,天有九野四象二十八宿,每一星宿都有星君与命星,更都是一条完整的进化序列,武道入门锻体练劲,踏足五大天关后,只需按部就班的完成仪式,便可得到对应的权柄与力量,改变自身命运。
只是这些序列都被朝廷、世家与门派牢牢把持垄断,寻常百姓只能习练‘始皇帝’天下布武时开创流传出来的基础武道来强身健体、打熬筋骨;但没有机缘再强也不可能崛起,动摇不了上层的统治,完全成了上下阶级的统治模式。
而昔年乌江一战更是成为了近古以来最强之战,硬生生轰开了更高序列的壁垒,差点就完成了屠龙仪式,也就是自那一战后龙气衰退,天地环境被影响,渐渐多出了桎梏,不仅生灵寿元大减,随着时间流逝武道更是逐渐难以晋升,数百年来直至今日更是连武道五天关的武师都可以纵横一域,所得到好处最大的反而成了皇帝,致使权力越来越大,只有屈指可数的世家大族能够制衡。
“虽有三日之寿,但若连今日这一关也抗不过,便是一日也无。”
片刻后,项稷目光一凝,看向远方山地处,细密的碎石抖动着,烟尘溅起。
嗡!
骤而整座山峦都一阵颤抖,隐约间可见人影纵跃,刀光剑影,群马奔腾之间有兵卒结队而现,烟尘冲上夜空,如地龙翻身,余音隆隆,不远处那株古木终于是被气流震的倒了下去,激起一片烟尘。
月明星稀,项稷长身而起,而后如雄鹰展翅般横空一跃,脚步一错便远离此地而去,避开尘土飞扬的方位,来到了一片空地上。
他知晓,追兵来了,山地终究就那么大,甲士横行,再有奇径、山路阻道也被找寻了出来,陷入了危局中。
同一时间,脑海中的易命图浮现出漫天星线,六十四重卦象重合交叠,竟应景化作了一重中上卦象:
下坎上兑,是谓泽水困,象曰:时运不来好伤怀,撮上押去把梯抬,一筒虫翼无到手,转了上去下不来。
“困卦?困境求通,”
项稷心中一动,这是关乎到己身大事时可以测算?兑为阴为泽喻悦;坎为阳为水喻险。泽水困,陷入困境,才智难以施展,仍坚守正道,自得其乐,必可成事,摆脱困境。
而对卦象的解注也化作信息与选择涌入他的脑海中:
【应卦:留下正面应对甲士,死战不退,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吉-死中求活,逆搏机缘;天无绝人,一线生机。
凶-自闯危局,九死一生;轻则重伤被擒,重则身亡。
破卦而出,识得一线天机·黑色品级·观星。】
【逆卦:青山不改绿水长流,避开甲士,躲藏苟活,天大地大命最大。
吉-知难而退,暂避锋芒,得一夜安平。
凶-权宜之计,只得暂缓,明日又见危局。
破卦而出,识得一线天机·黑色品级·流离。】
“这是··卦定吉凶,顺逆而行,破卦后的天机又是什么,两种路线所得截然不同?”
项稷有些诧异,不过,他也敏锐注意到一点,在这卦象出现后,自己的寿元直接从三日减少到了两日!
这算卦,耗的是命。
目光微微一沉,只有两日可活的项稷自然知晓该如何去选,所谓的避而不战看似能脱离危险,多活几日,实际根本没有意义,因为时间越久追兵越多,更何况如今只剩下两日阳寿,这便不是个好选择;而另一种看似危险,但却阐明了有一线生机与机缘,左右只有两日阳寿,还有什么好犹豫?
死中求活,一线生机!
他紧握猎刀,心脏不由自主的快速跳动起来,血液加速流动,一种紧张、兴奋、彷徨混杂的情绪让身躯都忍不住轻微的颤抖,每一寸内劲汹涌肌体间,如天雷勾动地火,将要暴起。
没有话语,没有嘶喊,那一队兵卒直冲项稷而来,手持火把,身带利刃,寒光闪烁。
呜呜呜···周遭山林野兽莫不被惊动,惶惶不安,战战兢兢,纵使昔日可虎啸山林,盘踞一方,如今眼见一条条黑影冲来,也莫不胆寒心惧。
噌!马蹄声渐消沉,项稷一跃而起,眼绽冷电,张口一声轻叱,背后猎刀应声倒转入手,白色的刀身带起寒光,四面劲风刮起如江潮荡波般冲去,直扑迎面而来的甲士。
剑走灵巧,刀重刚猛,大拙反璞,一刀足以!他腾空举臂,单刀朝天,最简单直接,毫不花俏的刀,凌人劈下!
力劈华山,此刀招乃是最基础的刀招,但在体魄大进的项稷御使之下,也颇有几分大巧不工的韵味,令得那飞奔而来的甲士一怔,迅速抽刀斜撩,没有一点手软,制式环刀上斩间寒光耀眼,冷冽刺骨,铿锵之音间便架住了那柄猎刀,但臂弯却止不住的沉下,显然招架的无比吃力。
“见鬼,这小子十日之间莫不是吃了熊心虎胆?气力较之当日足足涨了一倍!”甲士心中暗动,眼见手上讨不到便宜,当即双腿一夹马腹,惊得胯下畜生顿生大力猛撞向前。
项稷见状收刀变式,腰腹一个收卷便使了个‘兔子蹬腿’,双脚一屈一挺笔直踹在了甲士操刀手臂上,这犹如弯弓开弦般的一击显然势大力沉,纵使甲士侧臂回挡也吃了暗亏,身子猛地向后一摇倾倒,环刀落地,人也跌下了马,滚落在后方同伴身前,出了洋相。
“咳咳,小心,这小子有问题,劲力凭空涨了一倍,多半能应付两个入门武者。”甲士咳嗽几声,也顾不得灰头土脸,直接开口提醒,余下四人直接飞身围拢而来,心中自是警惕了几分。
“好,很好,这下我们更能说你是西楚霸王的后人了,杀了、死无对证便是大功一件,还有你那不知名的保命之物,也是我们的了。”
铮!环首刀出鞘,在夜空中如一道闪电惊空,甲士队长眼中闪烁凶光,手中雪白刀身森寒,冷气迫人。
“我是不是,你们还不清楚吗?乱杀无辜谋求功利,还在这里惺惺作态!桃侯手下,养的就是这么些猪狗吗?”
项稷瞥了一眼被劈出豁口裂纹的猎刀,毫不犹豫的捡起了那口甲士脱手的环刀,这种佩刀可不是山野村夫打造的粗铁所能比的,自穿越而来,他的意识日夜与此身磨合,虽没有什么章法精妙可言,却也能使得一手粗刀壮足胆气。
“横扫千军!”甲士队长眸光闪动,口中呼喝,引得项稷心中一动,理所当然的收刀横斩,要阻截那横斩之刀,然而转眼间他就面露错愣之色,只因那出手甲士冷笑,手中铁刀猛扯一拉,如一道溪流垂落而下,竟是一个竖斩就劈开了项稷守刀,自他肩膀上猛然拉开一道豁口,火辣辣的痛感混杂着大片的血水同时迸发,迫的项稷抽身急退,暗道不妙。
哪里是什么横扫千军,分明是力劈华山!
到底是老人精的甲士,呼喝出手之间就能摆诸多武人一道,若是不察,当真是要吃上一个大亏!
“不讲武德啊。”项稷吃一堑长一智,心下学了一招,虽都是初窥门径、练出了‘内劲’的习武之人,算得上武者,打熬筋骨,但技巧、心机、反应等亦是重要因素,他这雏鸟自是难比得兵卒甲士,更遑论他们还有人数之利。
“哼,无知小儿,战场厮杀之时,谁还管你喊得是什么,我说这是横扫千军,那就是横扫千军,谁规定过这一式就要横斩?”甲士队长冷嘲,持刀逼来,身周几人也下马围拢,虽不屑动手,但也不会容许变数出现。
方圆十里已被他们其他弟兄困锁,由他们轻功最好的五人组成一队前来抓捕,余下百人皆散作小队巡逻搜寻,能给他们撞上,也是大功一件。
“稀里糊涂来,我可不愿稀里糊涂去,我要活下去,谁也不能抢走我的命!”
深陷危局,项稷也不禁被激起了几分戾气与怒意,凭什么要死的就是他?凭什么稀里糊涂就要遭受这些苦厄?凭什么因为同姓就要被追杀?凭什么受人摆弄!
心中有不平,劲沿刀长鸣,刀锋似有点点寒星流露,不吐不快!
“嘿!蝼蚁百姓,存在的价值便是为人所用,死前能完善桃侯大人的计划,成为霸王后人吸引目光,都是你的荣幸。”四位甲士冷晒,也不多言,皆抽刀剑劈来,上下四方,咽喉胸腹、下阴前额,皆被锁住,欲要一剑夺命!
铮铮!
刀剑交击,金铁之音刺耳颤鸣,为这夜色增添几分凄凉与萧杀。
五道身影接连交错,兔起鹄落之间已是分离开来,项稷血气方刚,但双拳难敌四手,能在四位甲士围剿下挺立,已是难得,粗布麻衣又如何比得黑铁甲胄?
一番拼斗下来,四位甲士只是身上多了些白痕,拳印脚污罢了,就连手腕都被护得严严实实,反观项稷,布衣早已稀碎,身上满是剑痕留下的口子,手脚处血流不止,伤势惨烈,实力相近之时兵甲之利便极为突出。
这也是正规军武与流寇的差异所在,一甲在手,力敌数人都不是问题,镇压暴乱当真是闭着眼睛掀桌。
“小心那发光的东西作怪,桃侯一脉给的情报可没这东西,搞不好这深山人家真有些来头,先废他四肢。”四位甲士交流一阵,就连先前被踹下马的那人也起身靠拢过来,令项稷无处可逃。
紧握刀柄,项稷眼底闪过一丝求生本能的疯狂,本来就只剩两日寿元,而今更是一日都难保,谁要他的命,那他就夺了谁的命,很公平的买卖。
轰隆!
就在局势危急之时,一声巨响由远及近轰鸣而起,狂暴的气浪犹如实质化的海潮一般扑面而来,瞬间就将六人拍了个七零八落,惨叫声中,血肉撕裂,骨骼断裂之音清晰可闻。
项稷只觉一阵剧痛,原本就剑痕遍布的身躯更是被撕扯的裂开,一连串血线落下,森白骨茬凸起,让他面色煞白,但也因此看清了远方异象的真实情况,那竟是一条五爪金龙冲天而起!
昂!
突兀的,有龙吟声响起,没有半点征兆,自遥远的东方响起。
“那是,龙!”
这一刻,整个大汉疆域中,十三州所有的百姓都看到了这样惊人的一幕。
遥远的东方,有一条龙!
比房屋还要硕大的龙鳞,龙角峥嵘,五爪凌厉,洞穿真空,这是一条金光灿灿,煌如天日的真龙,那一双光芒凝聚的龙眼,仿佛可以纳尽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九天明月在这一双龙眼前都黯然失色。
相伴五爪金龙而现的,竟是二十八个金光熠熠的气团,像是受到什么刺激一般,冲向了四面八方,飞落往大汉王朝各地!
而再细细看去,金龙之下更有三道黑影若影若现,在合力将金龙撕开!他们才是导致这一切变化的罪魁祸首!
“龙?竟与整片山河呼应,是传说中的天子龙气?!”项稷心下一惊,脑海内的易命图却是登时大亮,仿佛引动了什么一般,令那四散的光团之一,改变了轨迹。
同一时间,围杀他的五位甲士亦瞪大了双眼,心中大震,得见如此异象心神失守,加上被狂风巨浪吹的七零八落,也顾不得项稷。
“那是···京城皇陵的方向!”
“皇陵龙气暴动,发生了什么?不是有昔年追随光武大帝的云台二十八将遗蜕驻守吗!”
“等等,你们看,那断裂的龙气之中,有数十道光团冲了出来!”
“不好,其中一个奔着那小子去了!”
顷刻间风云忽变,事情出现了巨大转折,一道光团呼啸而来,擦过四散的甲士们闪耀掠过。
其中一道,赫然降临在了此地,直扑项稷而来!
卦象吉兆·死中求活,一线生机!
同一时间,原本呈现出泽水困卦象的图卷赫然再变,霎时转为了下乾上兑的卦象。
泽天决·决而能和,是谓上上卦!
决卦,一统乾泽,泽气上升决注成雨,雨施大地滋润万物。五阳去一阴,去之不难,象曰:
蜘蛛脱网赛天军,粘住游蜂翅翎毛,幸有大风吹破网,脱离灾难又逍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