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地狱深坑(1)
“精彩绝伦!各位尊敬的看官!真是难以置信,我们的战士再一次用他的上勾拳打碎了异形杂种的下巴!”比塞主持人吐沫横飞的大喊大叫,造作的语气却巧妙的超热着气氛。
“哪怕那个杂种下巴上镀了层铁都没有屁用!异形肮脏的鲜血从它的下巴里喷涌而出!这简直是给这场完美的比赛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主持人向流光溢彩,用大理石建成的观众席深鞠一躬,继续不停献上谄媚之词。
几乎被异形鲜血浸透的图波站在聚光灯下,他的背上有一道骇人的大口子,伤口皮肉翻卷,露出里面反射金属与化合物光泽的线缆和纠缠于其中的肌肉。血液几乎止住,他感受着浑身上下的剧痛,还有聚光灯照射在背部上的热量。他的大脑昏昏沉沉,脸上血汗已经混成一团,不停滴落在地面。
嘀嗒,嘀嗒,嘀嗒。四周嗜血观众的轰鸣声恍若隔世,唯有血汗低落的声音。如此清澈,如此响亮。
通风管道和声浪造成的微风擦过他的皮肤,如同一把把锋利刮刀一般刺激着他的伤口。图波的脸埋藏于阴影之下,他脏乱且被血液和汗水浸透的头发低垂着。他怔怔的看着地上血泊中被光芒笼罩的黑色人影。
那些血有他的,也有异形的。后者占据了大部分。
三具绿皮的尸体倒在周围,一个的脑袋连着脊椎被硬拔了出来。它的头和脊柱早已成了擂台下方四足畜牲口中的食量。它的身体像一个滑稽的破麻袋一样扭曲着。血液早已被放干。
另一个的肚子被豁开,里面不属于人类的怪异器官流了一地。看它狰狞的表情和爆开的眼珠,这个畜牲一定死的相当痛苦。至于最后一个,它仰面倒在地上,破碎的铁下巴里还在不断往外滋血。
擂台下的畜牲,那些长的像狗,但是利齿丛生,浑身鳞片而且长着数个蜥蜴一样狭长眼睛的怪物们闻到了擂台上鲜血的味道。它们饿坏了。它们狂吠着,腰部弯曲,急不可耐的朝擂台冲去。但下一秒就被铁链定在原地。它们口水横流,咬牙切齿,拼了命的向前冲去,但铁链牢牢栓住了它们。于是这些四足畜牲扭头开始咬那些铁链。仿佛这些铁链里能咬出血似的。
劽狼管理员摁下控制台上的一个按钮,蓝白色的电流顺着铁链蹿到劽狼口水横飞的口中,它们被电的剧烈抽搐,甚至从口中喷出一股股黑烟。主持人和观众看着那些畜牲滑稽的样子大笑起来。
图波只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还有血液混合汗水滴在地面上的声音。还有观众一波盖过一波的欢呼声。
他们在喊叫着一个名字,主持人在说着关于人类的优越的话题,也许是这个吧,他听不太清楚。太嘈杂,又太安静了。
声音愈发清晰,耳鸣逐渐散去,他眼前的重影开始互相融合,变得清晰起来。
“帝皇!”
他们齐声赞美。
“赞美帝皇!”
图波笑了一声,这个动作牵动了他身上的伤口,剧痛再一次袭来。但这并不能阻止他。他依旧站在原地,头低垂着。汗水和血液仍然顺着被重创的背部和头发往下流。他依然在笑。他一边看着血泊中倒映出的帝皇雕像,一边无法自控的轻笑。
有个人走了过来拉起他的右手,然后高高举起。图波没有抬头,像个木偶一样任人摆布。甚至连疼痛也没法让他自愿活动起来。
“今晚!”主持人令人厌恶的声音再一次钻入图波耳中。“我们的冠军将会得到这次比赛的全部奖金!一共四千什卡!”
什卡,是这个世界的本地货币。用铜和一种特殊的金属混合制成的菱形小东西。四千什卡,图波如果再打赢十几场比赛,那么他就能把自己赎出去。甚至还能在中巢买个小房子。
主持人让图波对慷慨的观众和仁慈的贵族表达谢意,但图波没有任何动静。他不得不嫌弃的让那个依旧举着图波右手的人把他的身体摁成鞠躬的姿势。即使这个动作会崩开图波还没有完全止血的伤口。
他还在笑着,无法自控的笑着。
回过神来的图波已经到了一扇开在铁墙中央的窗口前,背上的伤口被粗暴的缝合,骇人的缝合线和肮脏的绷带像体表的寄生虫一样攀附在他身上。伤口依旧隐隐作痛,刺激着他被改造过的大脑分泌出更多激素,刺激着他的斗争欲,让他的呼吸难以察觉的再次加重。眼前的景象似乎又要模糊了。
窗口里是一个液晶屏幕,上面是一串数字。一共七位数。最后两位数翻滚着,变得小了一些。
“负债人图波。”冰冷的声音刺入他滚烫的脑海,图波的眼神变得不那么混浊。
“你的总债务,共计三百七十四万五千八百七十二什卡,于今日晚二十一点四十五分减少三十什卡,剩余三百七十四万五千八百四十二什卡。”
图波麻木的听着,没有任何反应。他已经习惯了。
“务必勤劳谦虚,不得偷懒耍滑。谨记高贵者的宽容,心怀感恩的工作。”
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念头,把这个液晶屏幕打烂,自己会不会被处死?还是说像之前那几个倒霉鬼一样被执法人用通电的鞭子抽成焦黑的碎块儿?亦或者,他的债务会多一位数。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然而最终图波什么也没做。他只是僵硬的转过身,走进照明不良的阴冷通道里。他麻木的走着,也不知道和什么人擦肩而过。鼻子里全是血液,药水,汗臭和呛人的烟味。耳边传来絮絮叨叨的低语,通风管道的嗡嗡声和各种奇怪的声音。
这就是图波的一天,一个债奴在继承了自己父亲欠下的三百七十四万七千六百四十九什卡巨额债务后的一天。他已经过了至少三年这样的日子,他对于未来已经不抱希望,他没有任何以后的计划,甚至不会去思考明天,或者一小时之后要做什么。他甚至不关心现在是什么时候,也不在乎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他只是像一个快没电的机器人一样,机械的重复着每天都要做的动作。走到门口,打开门,进屋,关门,然后躺在床上。
他的房间很小,只有一个铺在地上的脏乱床垫,一张自己早年拼起来的桌子和椅子,一个破旧的木箱,还有一个坏了的马桶。没有灯,也没有窗户。只有一个连接通风管道的换气扇。
他什么都没做,只是躺在床垫上,空洞的双眼看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滑轮划过地板的刮擦声,还有急切的低吼。似乎又有什么人死了。死亡在这里已是司空见惯,几乎每隔几天就会有人死,他们都习惯了。
之后,也许是五年也许是十年,他就会和一名通过沉思者计算最适合的异性结合,组建所谓的家庭,然后在这场没有任何爱情的婚姻中生下一个没有任何亲情的孩子。这个孩子会在自己死亡的时候继承他的债务,他很清楚,因为他就是这么来的。
至于那个女人,她会继续被分配给其他沉思者计算后最适合的男人,继续充当生育机器。他很确定,因为他生物学上的母亲现在应该已经变成了另一个孩子的母亲,或者是第三个。他不知道,也不在乎。他甚至连自己的亲人的样貌都不记得了。
图波沉默的躺在床垫上,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