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烛照
落摇有了夜凰的记忆后,对妖族十分了解。
尤其是妖皇。
当今妖皇别具一格。
她生于微末,本体只是最寻常的青蛇妖,却一路扶摇直上,拿下帝位。
青蛇妖生性好Yin。
妖皇这般修为境界,对此更是无拘无束。
妖族说是有99个王子王女,可真论起来,只怕999个都不止。
妖皇一次一个蛋。
诞下就任其自生自灭。
若是能长大,能修行,有能力找到妖皇宫,妖皇便会记下这个子女,至于记下之后,还是“养蛊”,每个王子王女都有继承权,而亭瞳殿只能有一位主人。
谁能厮杀出来,谁便入主亭瞳。
以前的落摇不懂,对朱厌多有偏见。
如今她心态变了,再看朱厌,只觉是“小辈”。
——谁让她和妖皇打了几百年交道。
有了这些经历,落摇再看自己在亭瞳殿的十三年,便是另一种感官了。
朱厌待她,的确是尽心尽力了。
甚至是他说得那番话——爱她所爱,想她所想,尊重她信任她守护她——都是夜凰曾经在妖族播下的种子。
成年妖族很难改变。
年幼的妖族却可以重塑价值观。
只是没想到。
朱厌也在其中。
落摇轻叹口气,给朱厌回了个纸鹤:“万象峰,青桔楼。”
朱厌的红色纸鹤几乎是秒到:“好。”
青桔楼是个万象峰上颇为幽静的酒楼。
哪怕正是饭点,也没多少人。
落摇来的时候,朱厌已经订好了包厢,只等着她过去。
推门而入,幽幽清茶香。
朱厌站在窗边,一袭红衣上罩了个素白纱衣,遮住了那份张扬恣意,竟显出了几分萧索。
他回身,眉眼低垂,声音也带着些罕见的倦意:“殿下,请。”
落摇同他回礼,坐到了圈椅中。
朱厌做到她对面,并未向往常那般,挨着她坐。
“殿下?”落摇见他出神,唤他。
朱厌回神,从袖笼中拿出了那颗“忆珠”,说道:“看完吧。”
落摇点头应道:“好。”
“忆珠”中还有七年多的记忆。
看起来倒是快得很。
这一次,落摇看得比上一次心绪复杂。
那十三年,她的确是没心没肺,丁点都感受不到朱厌的心意。
若是早些察觉到……
现在也不晚。
她会好好和朱厌说清楚。
因着是两人的记忆。
落摇大多是清楚的,只是她也逐渐懂了朱厌的意思。
这“忆珠”中,还真有她神骨受损的线索。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落摇自己没什么感受,朱厌却早早发现了。
“我的身体是慢慢变差的?”落摇问他。
“对。”朱厌等她全部看完,才挑出来几个节点,说道,“最初你虽然受了重伤,但没看出神骨有问题,治好后你也能使用,但是……”
落摇点头道:“大概在五年后,神骨开始逐渐受损了。”
朱厌:“你自己可能没太大感觉,我……嗯,却不太敢和你来真的了。”
他俩时不时打一架。
落摇可不是像看起来那般柔弱的小姑娘。
她强得很。
朱厌便是有心和她玩闹,也得认真起来,不然能给她轰走半条命。
落摇仔细看着。
这其中的差距很细微,但的确在缓慢衰减。
朱厌对她足够重视,才能察觉到其中的区别。
朱厌问她:“你回了东神山后,也过了几年才察觉到神骨受损吧?”
落摇:“是。”所以爹爹才没有迁怒于妖族。
两人来回把“忆珠”看了几遍。
朱厌对她说道:“我怀疑,在幽荧深渊外,神骨已经被标记了。”
落摇并不意外,她知道他要说什么。
朱厌继续道:“你对魔尊不了解,他的幽荧之力非常恐怖,可以隔山打力,若是提前标记了你,完全可以让你在二十年后才忽然神骨受损。”
落摇哪会不了解?
她如今也能做到这一点。
甚至能做得更加不留痕迹。
“你是说……”落摇看向朱厌,“是夜清让我神骨受损。”
朱厌凝重点头。
落摇:“动机呢?”
朱厌轻叹口气,对她说道:“你也知道他的魔髓被你母亲抽走了,而想要取魔髓,就得入鸿蒙树,他看到你……又怎会没想法?彼时你才一百岁,自是入不了鸿蒙树的,他提前坏了你神骨,让你不得不尽快入鸿蒙树……”
朱厌这推论很合理。
一切也的确是这么发展的。
一百岁时,落摇偶入幽荧深渊,恰逢魔尊苏醒,夜清一眼看穿她的身份——至阳之力——再故意用幽荧标记了她的神骨,让她缓慢受损。
神族三百岁时便可寻三相之人入鸿蒙树。
夜清等得就是这一刻。
神骨受损的落摇,必须尽快入鸿蒙树,否则她性命堪忧。
而夜清只要成为她的三相之人,就可以入鸿蒙取魔髓。
如此布局,堪称绝妙。
朱厌又道:“你想想,若非幽荧之力,你的神骨又怎会无法修复?”
这些年,东神帝君想尽各种办法,都无法为独女修复神骨,这受损的缘由肯定不简单。
除了幽荧之力。
这世间还有什么是倾尽三界都无法治愈的?
落摇心绪并无起伏。
她有夜凰的记忆,她很清楚来龙去脉。
即便夜清真的让她神骨受损也没什么,她把过去忘得一干二净,又害他被母亲抽了魔髓,他想和她一刀两断是人之常情。
况且……
之前的他宁愿再忍受二百年,用幽荧为她续命,都不愿现在就入鸿蒙树。
现在不用那么麻烦了。
她带他入鸿蒙树,为他取回魔髓,而她也自然会恢复神骨。
“我知道了。”落摇对朱厌道,“多谢告知。”
朱厌见她明白,松了口气道:“总之,你要小心魔尊。”
落摇:“……”
她无意解释自己和夜清的事,只含糊应了一声。
朱厌想到自己定下的心誓,神色黯了黯,声音微哑道:“我的建议是,你尽快寻个‘三相’之人,早些恢复神骨。”
落摇看向他。
朱厌别开视线,缓慢说道:“我知道你于我无意,嗯,你说得很清楚了,我不会勉强你……就像你说的,妖族和神族价值观不符,我此时是属意你的,但能属意多久,我也不知道。”
他顿了,忍着心如刀割继续道:“而神族一旦入了鸿蒙树,就是长长久久,嗯……这份长久,我怕是撑不住的。”
落摇听他这么说,也略略松了口气。
她现在明白了,朱厌当真心仪于她。
可这份心仪有多久,难说。
他能自己想明白,也挺好。
朱厌略微垂眸,又说道:“守照珩挺好的,你若是……”
落摇笑了,打断他道:“你误会了,我只把阿珩当弟弟,我和他不可能的。”
朱厌:“……”
他没法再多说了。
那一句已经是极限。
若非夜清太过危险,他绝不会为守照珩说半句话。
若非他自己被心誓捆住,注定要背叛她,他何至于……
朱厌只觉胸口有万千钢针,把一颗不怎么透亮的心给刺得千疮百孔,他闭了闭眼,对落摇说:“那么,就此别过了。”
落摇起身,认真向他侧身行了个礼:“殿下若有急事,尽管给我递信,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
夜清并未回魔域。
他站在东神山下的竹林,等着神光天降。
那处潭水已然枯涸。
周遭的竹子也被魔族血液腐化,透着阴森冷意。
没一会儿,一道神光从神山落下,犹如坠落的流星般,落在竹林中。
青衣男子显出身形,他背后是由至阳之力幻化的光圈,照亮了姣好的五官,抚平了周遭澎湃的魔气。
青伏定定地看着面前的玄衣男子,目中难掩愤恨。
夜清开门见山道:“她体内有一颗‘忆珠’。”
青伏一怔,哪还会不懂他话中的意思。
落摇有了夜凰时的记忆。
她记起他了。
青伏再一想落摇的神骨,恨恨道:“是你放进去的。”
夜清懒得同他解释,直接问道:“烛照怎么了?”
一道神光向着夜清面门袭来。
他一动未动,周遭荧光轻闪,弹开了这致命一击。
青伏:“古神之名,岂容你直接呼得!”
夜清:“你若不说,我直接去鸿蒙树问她。”
青伏:“你!”
夜清面无表情,就这般冷冷看着他。
青伏胸口起伏,满心都是愤恨与怒火。
然而,他知道夜清不是说空话。
他能入鸿蒙树。
他能当面问她。
不行……
不可以……
青伏强压下翻腾的情绪,僵硬着开口道:“吾等也不清楚,六百年前古神忽然离了鸿蒙树,之后消失了三百年。”
那三百年,她是夜凰,她在魔域。
夜清听得一怔:“夜凰不是她的分|身?”
青伏闭了闭眼,说道:“她与鸿蒙树本是一体,所以……夜凰也算是她的分|身。”
夜清捕捉到了他话中的含糊:“为何是一体,烛照是烛照,鸿蒙树是鸿蒙树,他们什么时候是一体了?”
青伏盯着他:“你懂什么!古神为三界献身,供养鸿蒙,这才避开了天地大劫,否则你我……不,三界早就毁于万年前!”
夜清怔了怔。
只此一句话,他全明白了。
所谓天地大劫,不是传说。
盘古大神开天辟地后,为了三界万灵奉献了自身。
之后便有了天地大劫的传言。
大劫降临之日,万灵受难。
然而,万年过去了,并没有足以毁灭三界的劫难降临,大家慢慢将其遗忘,只当是莫须有的传言。
原来,劫难早就落下。
只是有人为三界万灵扛起了这场劫难。
青伏道:“夜清,你若不想三界毁灭,便收了幽荧之力,让她归于鸿蒙!”
夜清看向他,眸中透着森然寒意:“归于鸿蒙?”
青伏:“鸿蒙树没有光,注定会枯萎,届时……”
夜清:“所以,你们便囚禁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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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