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不孝以儆效尤

杀不孝以儆效尤

当壮仆的脑袋滚落的时候,嘈杂的现场立刻鸦雀无声。

窦夫人焦急道:“二郎……”

窦夫人话还未说完,就被李世民打断道:“母亲放心,我已经得到了陛下的同意,斩杀刁奴。”

李世民带来的人就在宫门前等候。

当窦夫人骑着马朝着宫门奔来,又有人喊着唐国公的命令追逐时,秦琼等人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李世民一出手,秦琼等人就找到了主心骨,立刻出手把其他壮仆制服。

秦琼道:“把他们的嘴都堵住……谁去借个木桶来,把地洗干净,别麻烦陛下的侍卫。”

李世民的下属绑人的绑人,拖尸的拖尸,洗地的洗地,很快就把现场处理干净。

非常专业。

李世民心中的火气没有因为斩杀了一个刁奴就消失。但秦琼等人效率太高,速度太快,他还没反应过来,地都被洗干净了。

他只能沉着脸甩了一下剑上的血珠,将剑还鞘。

李世民问道:“母亲,陛下召见你。”

他一边说,一边查看窦夫人手臂上的擦伤。

李世民上战场时总爱亲自冲杀在前。李玄霸给他准备了小罐装的金疮药,让他在马上追击敌人的时候能抽空涂一下,聊胜于无。

弟弟虽然不在身边,李世民已经养成了随身带着药膏的习惯。

他先用清水替母亲清洗了一下伤口,然后涂上加了烈酒的药膏:“有点疼,母亲请忍耐一下。”

手臂传来刺痛感,窦夫人一声未吭。

等李世民涂完药,窦夫人压低声音问道:“二郎,那把火谁放的?”

李世民眼眸闪了闪,沉声道:“东突厥。”

窦夫人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母子二人往宫里走去。窦夫人顺带将这次冲突的原因告诉李世民。

有些事是她根据李渊的性格猜测,但应该差不离。

李世民一边听窦夫人解释自己前来的原因,和李渊派人来阻拦她的原因,一边和自己从弟弟那里得来的消息做对比。

时间回到李玄霸还在河东的时候。

李玄霸先因为换季例行生病。

这次他病得比较严重,李建成又沉迷喝酒打猎,让李元吉找到机会从李建成书房里偷到李玄霸的墨宝,自己涂改拼凑成书信,向丁郡丞诬告。

丁郡丞召李建成问事时,宇文珠向太原送信,告知李玄霸病重之事。

李世民因为想要去涿郡见太子,被李渊软禁,后来被出兵的李渊一同带走。窦夫人看到书信,花了一日时间匆匆将手中的事交给万氏后,乘坐马车前往河东郡照顾李玄霸。

丁郡丞花了几日的时间吓唬李建成。李建成被丁郡丞吓到,又听丁郡丞以族叔前例为诱惑,坚称这都是李世民和李建成的错,要做大义灭亲的人。丁郡丞将李建成放回太原郡,向李渊通个口风。

这时李玄霸的病好转,准备回太原。他派金雕给李世民送信,让二哥来接他。

窦夫人此时已经在路上,与成了惊弓之鸟,不敢走大路,所以带着仆从骑马走小路回太原的李建成错过。

李玄霸让李智云去通知李建成自己要回太原时,发现李建成已经人走宅空。

丁郡丞发现李玄霸病愈,想要离开河东郡,派人将李玄霸软禁。

这时变相突生,在丁郡丞和李玄霸见面当晚,未知势力混入换防府兵中放火,李玄霸生死未卜。

窦夫人到达河东郡后,和丁郡丞一同前往涿郡面圣,仆从阻拦不及,快马加鞭回太原郡禀报李渊。

当仆从不眠不休只花了三日就到达太原郡时,李建成也正好回到太原郡。

李渊先把李建成骂了一顿,当得知窦夫人要告御状时大惊失色。

“她糊涂了!”李渊焦急地如热锅上的蚂蚁,“妇道人家无知,还真以为现实和话本上写的一样,遇到冤屈就能告御状吗!她知道告御状的人首先会被打板子?!再者她还记不记得她是北周武帝的外甥女?!现在陛下正因为天下大乱而心烦意乱,太子又犯上作乱……唉!”

剩下的话太过大逆不道,李渊没有说出口。

以夫人的身份,若在敏感时刻出现在皇帝面前,说不定会让皇帝想起“前朝余孽”,误以为太子之事真的和前朝有关。

虽然皇帝没有证据,但李渊现在越来越了解杨广是什么样的人。

杨广做事不看证据,只看心情。就像是现在军报如雪花般飞入都城,但杨广坚信天下仍旧安定,还出兵征讨高丽一样。他如果不肯相信自己的儿子会谋逆,说不定就会脑补一个“前朝余孽”来为太子谋逆找补。

再者家丑不可外扬。李渊准备把李元吉接回来后,让李元吉悄悄病死。

如果让皇帝插手,说不定还会牵连唐国公府其他人。

李渊十分焦急,忙让自己私兵火速抄小路火速去涿郡城门口,拦阻窦夫人面圣。

私兵问道:“如果夫人不愿意回来,我们该如何做?”

李渊道:“不管用什么手段,都必须把夫人带回来!不能让夫人见到杨广!”

私兵又问道:“如果夫人反抗……”

李渊打断道:“夫人柔弱,你们只要以我的名义让夫人回头,动作再稍稍强硬一些,夫人就会乖乖跟着你们走。”

私兵得到李渊的同意之后,就立刻骑马前往涿郡,在城门阻拦窦夫人。

即使窦夫人早出发几日,但她乘坐的是马车,中途还要休息。如果是她一人前往涿郡,可能速度快一些,但丁荣要休息的时候,她也只能跟着一同休息。所以李渊派来的私兵成功在城门口拦到窦夫人。

丁荣见有唐国公府的人求见,知道这是唐国公的家事,带着人躲到一旁不掺和。

窦夫人身边的仆从都听从唐国公的命令,停下了马车。

但私兵万万没想到,柔弱了几十年的夫人会在装作和他们一起离开时突然翻身上马,举着唐国公的令牌让路人让道,朝着行宫奔去。

窦夫人这一举动,让私兵脑袋嗡的一响,只能条件反射跟在窦夫人身后追去。

他们虽然追上了窦夫人,但窦夫人不下马,他们也不敢撞马,怕伤到窦夫人。

几匹马相互纠缠,在行宫前才停下。

窦夫人下马想要往宫门奔去时,私兵才找到机会拉住窦夫人。

但窦夫人居然拿出匕首挥舞,有壮仆怒气上头,才伤到了窦夫人。

之后就是李世民来了。

窦夫人道:“只要我能进宫门,他们就不敢再纠缠,否则就是御前失仪。”

宫门就是“御前失仪”的界限。

别说行宫,就是在都城的宫门外都有百姓云集。

后世明清的规矩比前朝都严格许多,还有小商小贩能在宫门外叫卖食物。还有小商小贩专门做侍卫和上朝官员的餐点生意。

有胆大的小贩甚至趁着宫门人马往来时混入其中,向宫女太监妃嫔卖吃食。

所以宫门口的嘈杂,宫里人是不管的。

但只要进了宫门,就是内廷。再在内廷里追打,就属于御前失仪了。

窦夫人就赌李渊派来的仆从不敢对她太强硬。只要她能进了宫门,就能顺利见到杨广。

其实这几个壮仆只是听从李渊的命令,也没想过真的伤到窦夫人,真是无妄之灾。

但上面人下令,下面的人遭殃,世事就是如此。

李世民问道:“为何母亲一定要来告御状?很危险。”

窦夫人道:“我有诰命在身,告御状可以免于惩罚,不危险。我儿出事了,我如果太冷静,才是奇怪。”

窦夫人用委婉的话告诉李世民,就算不说心情,只以理智来判断,唐国公府出了这么大的事,只有李世民一人来澄清,唐国公却像是没事人一样,实在是说不过去。

窦夫人“关心则乱”,前来告御状,正好表明唐国公府一家人都被蒙在鼓里,是真正的无辜。

所以她前来告御状,反而不会让杨广猜忌。

“我担心你父亲仍旧心软。”窦夫人压低声音,含糊不清道。

李世民心中的痛苦在听到窦夫人的这句话后,终于消散了一些。

他脸上露出浅浅的瞬息即逝的笑容:“谢母亲。”

窦夫人听到李世民这声“谢”,不由悲从中来,酸涩无比。

这怎么能说谢?自己是二郎三郎的娘亲啊!

半刻钟后,窦夫人来到杨广的面前。

她捋了捋有点散乱的头发,跪趴在地上悲戚道:“唐国公夫人窦慧照,状告逆子李元吉不孝之罪!”

杨广听到窦夫人的自称,神情恍惚了一瞬。

他其实是知道窦夫人的名字的。

窦毅是虔诚的佛教徒,所以给长子取名为“窦文殊”。

但北周武帝很早就试图灭佛,窦毅要支持北周武帝,就给之后的儿女名字改了改,取名为“窦招贤”和“窦慧照”。

隋文帝也是虔诚的佛教徒。他回家后对自己妻儿吐槽过此事。

什么窦招贤窦慧照,其实仍旧是取自“普贤菩萨”和“慧光照菩萨”之名。窦毅说着支持陛下,其实敷衍得很。陛下也知道窦毅很敷衍,但坚称窦毅的敷衍是非常用心的敷衍。

杨坚那时还只是北周忠臣,敬重皇帝,与窦毅友好。

他当着窦毅的面笑道:“陛下,用心的敷衍不还是敷衍?我看窦公不忠,请陛下斩了他!”

窦毅翻白眼:“我夜观星象,预见你才不忠,求陛下斩了他!”

北周武帝当时伏案大笑,让两位不忠之臣都快滚。

因隋文帝和杨广说过这件趣事,所以杨广对窦夫人那“认真的敷衍”名字印象较为深刻。

时隔几十年,他再次听到了这个名字,忍不住又回忆起北周武帝的音容。

杨广仔细端详窦夫人的容貌。

他上次见窦夫人时,李世民和李玄霸还年幼,窦夫人容貌仍旧娇艳。

此刻窦夫人却像是一个普通老妪,神情颓靡,发丝如枯草一般,嘴角和眼角都是皱纹。

她那愁苦的模样,不仅让人看不出她年轻时的美貌,也看不出她眉眼间北周武帝的影子了。

杨广脑海里又出现萧皇后的模样。

虽然他是伪装,但与萧皇后如民间夫妻般相处几十年的时光是真实的。纵然现在他后宫美色充盈,他仍旧尊重自己的皇后,无论去哪都把皇后带在身边。

但皇后先是失去了长子,次子又谋逆。她没有请求留下唯一的儿子的性命,只是求自己不要追查次子家眷的动向,给她留下一个次子还有血脉遗留的奢望。

纵然她知道杨广对杨暕后院把控十分严格,杨暕一举一动都在杨广眼皮子底下,杨暕绝对没有七八岁的私生子。但她得知李元吉的诬告后,仍旧有了如此奢望。

皇后的面容,也如此时的窦夫人一样憔悴。

杨广很少共情他人,但萧皇后毕竟还是不同的。他虽然不会因为萧皇后而心慈手软,但看到如萧皇后一样为孩子痛苦的窦慧照,就不由心软了几分。

窦慧照一直跪伏在地上,没有看到杨广软化的眼神。

她虽然在哭泣,声音很清晰,逻辑也很清楚。

“逆子李元吉出生前,臣妇就梦到他是天生灾星,必会带来灾祸。但三郎心善,悄悄把李元吉捡了回来,救了李元吉一命。”

“李元吉知道三郎救了他,却对病弱的三郎百般折辱。我护着三郎,居然被他踢打咒骂。我稍稍管教,他就跑到街上打滚号哭,诬告我对他不慈!”

“郎君一片慈父之心,仍旧不愿意放弃李元吉,聘请名师教导李元吉。李元吉不仅没有感激郎君的一片苦心,还痛恨郎君。”

“他私通东突厥,诬告唐国公府,想把一家人置于死地!”

“臣妇请陛下治他忤逆不孝大罪!”

窦慧照不住地磕头,将额头都磕破了。

李世民想要扶住母亲,却被窦慧照甩开。

窦慧照面容仿佛癫狂:“李元吉本就该死!若不是三郎救他,郎君怜他,他早就该死!可越是对他好,对他有恩的人,他就越恨!他根本不是人!是祸害!”

苏威皱眉道:“李二郎,你母亲所说的是真的?李三郎曾经救过李元吉的命?”

李世民跪着拱手:“是。虽然是多年前的事,但唐国公府老仆都知道这件事。祖母曾经将此事告诉过先帝。”

苏威冥思苦想有没有这事。

如果这事是真的,李元吉恩将仇报,就不是普通的无证据诬告。就算是陛下纵容诬告,也该治李元吉的罪。

而且苏威本来就不赞同支持诬告,只是杨广不听他的。如果能治罪李元吉,说不定能整治一下朝堂民间诬告成风的歪风邪气。

杨广想了想,道:“确实有这事。朕听父皇提过。”

不过父皇当时是骂窦夫人家教不好,居然丢弃孩子,顺带夸奖了保护弟弟的李玄霸几句。

这点小事杨广不会放在心上,但他记忆力很好,窦慧照和李世民一提,他就想了起来。

苏威起身拱手道:“李元吉确实不孝不悌,应当治罪!大隋以孝治国,不能容忍此等不孝之人!”

裴世矩也起身赞同道:“李元吉因为憎恨父亲的严格管教,为了报复父亲,居然私通正在与唐国公作战的东突厥,放火杀害李三郎。这不仅是不孝,也是叛国!陛下,应当严惩李元吉!”

裴蕴不是不想合群,只是不明白:“李元吉憎恨对他严格管教的唐国公情有可原,李三郎对他有恩,为何他要加害李三郎?而且这和李二郎有什么关系?他为何要连李二郎一起诬告。”

李世民面无表情道:“李元吉年幼时谁都打不过,只有阿玄病弱,可以被他折腾。李元吉幼时常欺负阿玄。阿玄脾气好,因为李元吉年幼而忍让,但我忍不了。所以我三天两头就要狠揍他一次。”

裴蕴:“啊?”

几人齐齐看向窦夫人。

窦慧照差点没绷住疯癫的表情。

杨广见窦夫人已经失去了理智,想着可能问不出什么来,就让虞世南觐见。

虞世南身为起居舍人就在偏殿。

杨广问道:“你曾教导李二郎李三郎习字,李二郎真的常常狠揍李元吉?”

虞世南嘴角微微抽搐,拱手道:“确有此事。李二郎被罚关禁闭,十次有五次是因为把李元吉揍得太厉害。”

李世民继续补充道:“他恨我和阿玄,不仅是因为我小时候常揍他,还因为阿玄自认为把他捡回来,对他有责任,所以对他教育很尽心,常劝说父亲严加管教李元吉。”

杨广和看稀奇似的啧啧道:“原来真的有天生恶人,朕真是开眼界了。”

李世民看着杨广脸上看猴戏似的笑容,垂下头。

他咬了一下牙关,轻轻深呼吸了几下,镇定道:“陛下,母亲悲恸过度,精神不稳定。求陛下让母亲先退下静养。”

窦慧照忙继续磕头:“不,臣妇不走!”

李世民道:“母亲,请不要御前失仪,惊扰陛下。”

窦慧照脖子一缩,做畏缩状:“臣妇没有,臣妇不想侵扰陛下……”

宇文述温和道:“别吓唬你的母亲,陛下心胸最是宽广不过,怎么会责怪一位失去儿子的母亲?陛下,让御医给唐国公夫人看看吧。”

杨广看够了热闹,心满意足道:“好。李二郎,把你母亲扶下去。来人,叫御医。你们就暂住皇后殿里,待你母亲休养好了再离开。”

李世民叩首道:“谢陛下隆恩。”

他扶着似乎被吓到的母亲,倒退着离开了宫殿。

李世民和窦慧照离开后,杨广唏嘘道:“真如民间俗话,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啊。”

自己的儿子忤逆逼宫,好歹没有存真正的谋害之心。看看唐国公府的李元吉,这才是真正的逆子。

杨广好奇道:“真的会有人从出生起就是恶人吗?”

裴蕴掌管天下刑罚,阅读过许多奇异案例。他听杨广询问,忙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臣判案时也遇到许多次天生恶人犯下的残忍命案。陛下若有兴趣,臣可整理一二事例给陛下观赏。”

裴蕴如此谄媚,连最大的奸臣宇文述都心理不适了。

什么叫做“观赏”,这种事能“观赏”?

但杨广却很满意裴蕴的细心体贴:“不用太急,朕只是好奇,你有空再做。”

裴蕴欣喜道:“是,陛下。”自己又找到可以奉承皇帝的事了!

苏威不满地瞥了裴蕴一眼,将话题转回正事:“陛下,该如何处理李元吉的事?”

宇文述跟上道:“陛下,请恕臣直谏。大隋以孝治国,太子逼宫,正需要警告天下人秉承孝顺之心。但太子之事只能低调处理,不能示众。李元吉一案,正好用来震慑天下不孝顺之人。”

苏威又瞥了宇文述一眼。顺着陛下的心意,也能称直谏?

裴世矩想了想,道:“臣与李二郎李三郎有旧,本应该避嫌少言。不过宇文大将军所言极是,当务之急是抹平太子之事的影响。李元吉来得正好。”

虞世基厌恶道:“李元吉当枭首示众。传首天下郡县,震慑不忠不孝之人!”

裴蕴也连忙道:“臣附议!”

杨广一琢磨,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太子忤逆,就是不忠不孝。但他就算深恶太子,也顶多赐太子自尽,不足以震慑不忠不孝之人。

李元吉碰巧跳出来,正好代替太子。

杨广颔首:“依众卿家之言,传丁郡丞觐见。”

……

窦慧照喝了一剂加了镇静药物的汤药,在皇后偏殿沉沉睡去。

萧皇后探望后,拉着李世民的手到一旁道:“李二郎,阿孩他真的有孩子遗落民间吗?你照实回答我,话传不到陛下耳中去。”

李世民神色黯然地摇头:“二表兄后院之事,没有谁比陛下更清楚。”

萧皇后喃喃道:“是啊,是啊……是这样啊……”

她颓然道:“你休息吧。遭此无妄之灾,你也辛苦了。”

李世民道:“皇后殿下,如果不麻烦,可否说动陛下,准许我为二表兄送行。”

萧皇后眼神一暖,道:“你有这个心,陛下会准许。”

李世民拱手道:“谢皇后殿下。”

萧皇后在太子杨暕兵谏后就病倒了,南阳公主一直伺候左右。

萧皇后回到宫殿后,将此事告诉南阳公主。

她叹息道:“阿孩当上太子时,朝堂众人趋之若鹜,李二郎李三郎却远离阿孩;阿孩牢狱之灾后,朝堂众人都掩面避之,李二郎却要去牢中为阿孩送行。怪不得大郎和阿孩都喜爱他们。”

南阳公主神色黯然:“他们确实是好孩子。”

萧皇后拍了拍南阳公主的手背,道:“阿孩出事,你我不能沉浸在悲伤中。若陛下立三郎为太子,你我何处?我的病已经好了,你该去陛下身边了。陛下心里难过,正需要儿女陪伴。”

南阳公主叹气:“是。”

她知道母后的意思。

她的同母兄弟杨昭、杨暕皆无缘帝位,母后又不能再生育,自己不可能有同母兄弟继承王位了。

虽说将来三郎继位,母后仍旧是太后,但依魏晋南北朝那些太后旧例,非生母的太后常得不到尊重,皇帝生母的外戚家族一定会和嫡母外戚家族争夺权利。

更别提只能依靠皇帝喜爱才有好日子过的公主。

母后希望父亲能立元德太子之子为皇太孙,将来萧家仍旧是皇帝外戚。

自己虽然不愿意掺和进夺嫡之争,但现在这种情况,也由不得自己不争了。

“母后,我们要为李二郎李三郎多说说好话了。”南阳公主提起精神,献策道,“李二郎李三郎与大郎二郎感情都很深厚。若三郎当太子,恐怕会忌惮他们二人。”

萧皇后眼眸中精光一闪,叹气道:“他们为了自己,也该站在我们这一方。”

窦慧照昏睡了一日,第二日似乎冷静下来,向杨广惶恐赔罪。

杨广是个大度的皇帝,不仅没有怪罪窦慧照,还赐下金银绸缎安慰这位可怜的半疯的母亲。

窦慧照凄惨的模样让杨广想起了发妻。自太子杨暕逼宫,杨广便对萧皇后冷淡了。

他探望了萧皇后,在最爱的女儿南阳公主的说笑打趣中,夫妻重归于好。

萧皇后趁机道:“孩子伤透了我的心,我不想去见他。但他毕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若没人为他送行,我心里也难受。李三郎被他牵连,生死不明。既然他自诩为李二郎和李三郎的兄长,也该向二郎道声歉。”

杨广看到李元吉所做的事,觉得杨暕的兵谏虽然让他颜面大失,但也不算太可恨了。

毕竟是自己宠了许多年的儿子,有了更突破下限的逆子对比后,杨广恢复了一点慈父之心。

他温和道:“李二郎也请求朕,想去狱中探望这个逆子。罢了,民间囚犯行刑前也要吃一顿饱饭,就让李二郎带些酒肉给他。”

萧皇后心头一痛,勉强挤出笑容:“陛下仁慈。”

南阳公主把手收在袖子里,将手背都掐乌了,才没有落下泪来。

李世民离开涿郡的前一天,终于得到杨广的准许,提着酒肉去见已经被关入牢中多日的杨暕。

杨暕神色枯槁,衣衫褴褛,脸上全是脏污和疤痕。曾经俊美无俦的王公贵胄,现在仿佛路边的乞丐。

“大雄,你怎么来了?”杨暕见到李世民,大惊失色,“你不该来!”

李世民在牢头离开后,放下手中酒坛和食盒,不顾地上脏污,盘腿坐下道:“我来为你送行。陛下准许了,不用担心。”

杨暕向李世民身后张望:“大德呢?他不会也来了?他身体不好,你别老拉着他乱跑?”

没看见李玄霸的身影,杨暕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这次算你懂事,没带大德一起来。”

李世民嘴角扯了扯,想告诉杨暕阿玄的事,但他看着杨暕脏污面容上明亮又柔和的眼神,将话咽了下去。

他笑道:“你当我真没分寸吗?你出这么大的事,知不知道我来见你要冒多大的险?阿玄想来,我也会把他打晕了捆起来锁屋里,不准他跟来。”

杨暕没好气道:“好好好,可惜阿玄听不到你这话。我真想看看你当着阿玄的面,敢不敢如此嚣张。”

李世民笑道:“我是他哥,教训弟弟天经地义。”

“是是是。”杨暕打开食盒,“好久没吃上一顿好酒好肉了,来,陪表兄我吃喝个够!”

李世民拿出碗倒酒:“来,不醉不休!”

两人没提兵谏的事,就像是以前那样拼起酒来。

李世民在牢中醉卧一宿。

第二日,李世民向杨暕辞别。

“二表兄,我要回张掖打突厥了。”

“去吧,大隋的边疆交给你了。保重。”

“嗯。二表兄保重。”

李世民头也不回地离开。

杨暕微笑着目送李世民离去。

直到牢门闭合,遮断两人。

杨暕脸上的微笑消失。

他大字躺在地上,喃喃自语:“大德出了什么事吗?难道是生病了?可千万要保重啊。表兄我还等着你们二人逢年过节给我烧点香烛。”

他说完后,长长叹了口气,自嘲道:“我都要死了,还有空关心别人?真奇怪,我怎么对死亡一点都不害怕呢?这不像我。”

李世民从牢中出来后,没有洗漱换衣,径直与等候在牢狱门前的下属一同离开了涿郡。

他本想先送母亲回太原,但母亲坚持让他直接回张掖。

窦慧照道:“太原的事交给娘亲,娘亲会好好处理。你要相信阿玄,阿玄说能回张掖,就一定能回去。你赶紧回去等他。”

李世民道:“谢母亲,麻烦母亲了。”

窦慧照哽咽道:“别对娘亲言谢,我是你的娘亲,怎么能叫麻烦?”

李世民抿嘴,挤出笑容道:“抱歉。娘亲……娘亲说得对。儿就倚仗娘亲了。娘亲请告诉万阿姨,小五应当无事,阿玄把小五保护得很好。只是小五也还是直接回张掖更好,请恕小五不孝,不能回太原安万阿姨的心。”

窦慧照双手握着李世民的手,道:“小五回张掖才好。他在张掖,在你身边,万娘子才能放心。”

李世民道:“嗯,我会保护好阿玄和小五,娘亲和阿姨都请放心。娘亲,我该走了。”

“去吧去吧,路上小心。”窦慧照松开手,给李世民理了理毛皮大氅的领子,“如果路上积雪未化,你在途中多休息几日,慢慢走,千万注意安全。”

李世民点头:“是,母亲。”

窦慧照心头揪了一下似的疼,脸上笑容未变:“快走吧,再不走天色暗了。娘亲也该出发了。”

李世民和在一旁沉默着的长孙康宁,拜别母亲后,上马离去。

窦慧照看着他们远去后,才登上马车。

“回太原。”

作者有话要说:

二章半合一,欠账-1.5章。82w营养液欠账+1,目前欠账5章。

碎碎念:

皇宫里卖馒头的事是咸丰年间的事,记载在《清宫档案》,绝对的真事。

那个小贩叫王库儿,从皇后到上早朝的大臣都爱吃,帮他隐瞒,咸丰帝两年后才知道。本来按律该处斩,但皇后妃嫔群臣纷纷求情,咸丰帝无奈只打了王库儿板子。

这馒头得有多好吃啊(关注点错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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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为弟弟心声头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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