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陌生的……也许是熟悉的？

阿泰尔小心翼翼地站起身。

虽然盔甲在他身上感觉起来并不比一件衣服沉重，但是他知道它的真实重量远不止如此，并且下意识地以为脚下依然是脆弱的地板。

然而不是。石质的地面呈现出一种暗金色，墙壁也是如此，满饰着金碧辉煌的雕花和图腾，隐隐浮动着微光。

如果他愿意往这个方面细究下去，或许会疑问那上面繁复错综的暗金色花纹如何做到在历经数十乃至上百个世纪后依然没有丝毫斑驳的。然后他就会思考这里是否是用某种他不知晓的方法封存，或者那些花纹出现的时间不比他重获意识要早。如果他愿意细想，他变得敏捷的思维能告诉他更多信息。

但显然对于一个潜意识里还是普通人的人来说，想控制现在功能过于强大的头脑还是太有挑战性了。他的想法是一匹没被套住的野马，自作主张地溜到了另一个方向然后开始奔跑。

他首先短暂地思考了一下这些图案可能的历史原型，以及他们被设计为这样的含义。

答案是不知道，他脑袋空空。

然后当他开始揣测这些怪异的图腾可能和这个房间的主人有关的时候，记忆的影像浮现在他脑海，突然转化为了生动的画面。

.

关键词触发了机关，一束金色光亮照亮了房间里的镜子。

它从哪来的呢？一个预先放置的投影仪？看不见的角落里有一个小孔？谁也不知道。

光亮在反光与折射间交辉，早在这一切被建立之前就涂画在镜子上的图案则给那金光闪烁的形象上了更加鲜亮的滤镜。

.

而这个关键词，是帝皇。

.

想要明白他现在被装进的壳子、所谓的“帝皇禁军”是什么，就要先弄明白帝皇这个前缀，这个名词，这个存在，在这个世界里意味着什么。

而如果要解释清楚何为“人类之主”，这个问题能一路上溯到整个系列的命名。

把所有关于人类的最糟糕的事情，将它们放入搅拌机中，然后添加一些金属钉、30升血液、大量20世纪科幻小说的内容、添加战争、政治和宗教的内容、倒入一堆武器（从任何时期开始）并启动运行键将它们混合40，000年——于是就得到了战锤40K。

这个名字的前一半继承自隔壁中古，后一半就是纪年。如果以人类的阵营作为主视角，讲的就是人类在公元后四万年间的历史，按大事件转折大致分为三个时期——20K，30K，40K。

人类的科技在第三个千年期间迅速发展，迈入科学进步的黄金时代，并在二十个千年达到顶峰，人类文明的足迹遍布银河。但是很快，智械背叛了自己的主人，内战与其他动乱一并爆发，黄金时代飞快并血腥地画上了句号，人类文明分崩离析，即将灭亡。

在这毁灭的厄运之中，一位强而有力的领袖站了出来。帝皇以帝皇的身份现身，并将以帝皇之名闻名于世。他结束了隐姓埋名的状态，从历史进程的幕后走上前台，正式引导人类。

帝皇的起源无法考据也不为人知，但他凭借卓越的政治军事能力，以及基因改造战士组成的超凡部队，迅速击败了割据人类母星的众多军阀，征服了地球——也就是现在所说的泰拉。他与火星上的机械教结盟，奠定一个帝国的根基。

当大规模星际航行再度成为可能，他建立了方向信标星炬，创造了以他二十个儿子为模板的二十支星际战士军团，开始了人类的复兴大业。此后，亿万大军纵横星海，以一场伟大远征将银河纳入囊中。他最终联合起了如同恒河沙数的人类世界，将支离破碎的人类文明再度统一。

这是30K，人类种族威震寰宇的璀璨年代，帝皇依然行走在人间的时代。

而这个时代的终结是因为一场悲剧性的叛乱。

.

思维的野马漫野撒欢，阿泰尔在它掉进某个不能靠近的深渊前堪堪将它拽住。他立刻从图腾花纹上收回视线，将注意力转移到自身。

他小幅度地弯曲手指，惊讶于铠甲的灵敏程度。每一个轻微的动作都能让他感觉到有东西在肌纤维周围移动，他没有感到不舒服，只是对他来说，神经传感一种是新奇的体验。

在经历了科技巅峰后的遥远未来，这就是驱动盔甲的方法——原动力与机械配件有效地耦合，从而为佩戴者提供对辅助力量的精准控制。一旦上身，装甲和穿戴者间的区别只存在于字句之间。

战锤40K标志性的动力装甲以大件半球形肩甲、大件胸甲、大件腿部装甲为基本形态，布满宗教符文和鲜明的象征性记号，几乎就是古代板甲骑士的幽灵在未来战争中的秽土转生。

出于类似的逻辑，它也和中世纪骑士甲一样，在防护之余也起身份标识作用，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穿戴。

星际战士，或者阿斯塔特（Astartes），是其中一类。

他们的形象是一群身高两到三米的壮汉，身着动力装甲，依靠难以置信的基因工程改造和无法想象的严酷训练所创造，在一切方面都超越凡人。是人类的先锋军，是大远征的主力军，是人类帝国最伟大的捍卫者，一般被认为是帝皇麾下最强大的战士。

嗯？他刚这么想，某种异样的情感就猛烈袭击了他。这是一种从胃底涌起的反感，他能确定这绝对不是属于他的感觉。

所以他把自己的定位忘记了。

“一般”，得删掉另一类披戴动力甲的群体。

.

像帝皇这么一位伟大的君主，是一定要有一支与之相配的近卫军团作为陪衬的，所以这位金灿灿的皇帝有了一支金灿灿的多功能贴身护卫团——禁军。

禁军是帝皇创造的第一批改造战士。他们最早出现在泰拉统一战争刚开始的时候，见证了帝国的建立与崛起。帝皇从敌人的遗孤中挑选新兵，亲自动手改造基因，悉心培养，使他们各个皆成为举世无双的超精英战士。他们使用古老的鹰与雷电作为标志，彰显作为帝国第一批武装力量的优越感。

他们比后来的星际战士更加高大，更加强壮，体型更加修长，反应更加迅捷，在诸多夸张并且带有恶意暗示的形容中，他们视前者为猎物。如果阿斯塔特被形容为天使，那么禁军就是金甲的半神。

在这两种超凡部队的比较中，禁军的动力装甲较阿斯塔特们穿戴的更加华丽并且先进，由昂贵的耀金金属制成，被称作耀金甲，又称为极光甲。禁军甲上没有外露的动力背包，庞大的肩甲有一个下垂的尖角。他们有独特的带红缨的锥形头盔，金色的铠甲上点缀了宝石和浮雕，更像艺术品而非单纯的护具。

然而，仅从外观来看就能知道制造这么一个金光闪闪的卫士价值不菲，考虑到性价比，很容易就能猜出这样的战士不会太多。

.

事实也的确如此。对禁军的另一个称呼是“万夫团”（theTenThousand），意思是这群金灿灿的限量款王座币只有一万枚。

.

现在里面混了一枚假币。

.

厚重的盔甲蹲踞在他的双肩，不需要镜子也能知道他现在的形象。阿泰尔·金知道自己是被镀上的金色，然而他对此也是手足无措。

他现在能意识到自己的感官被放大了，变得无比敏锐。这是凡人的肉身被重铸为更卓越的形象后带来的变化。

但如此巨大的转变真的是一件好事吗？

就像把刀片塞给一个小孩，当他还不知道怎么挥舞它的时候，刀片越锋利，就越容易把自己伤得越惨。

力量在血管内奔腾，精致的装甲和已经远超凡人的身体状态则让他很难保持静息。被这样的冲动驱使，他舒展了一下手臂，然后因为这样大胆的举动战战兢兢。当他环视所处的幽暗的空间时，可以听到机械的微鸣从无价金甲的护颈中传出。

他试探性地、缓慢地往前走了几步。战靴叩击地面的脆响在这个寂静的环境里响得让他心颤。

帝皇在上啊，就没有说明书吗？

.

实际上并不是没有，而且不止一份。

但若他知道这些“说明书”指的是什么，就绝对不会希望现在看到。

并且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效果不及一句“帝皇在上”。

.

语音触发成功。金灿灿的留声机开始运作，雄浑的男声合唱开始在镜光闪闪的房间里回旋。

.

“我们是一个意念的延伸。我们是其附庸，是其卫星。我们是不朽伟业的边角，并非它的核心。”

古老的誓言在他耳边盘旋，低声絮语着曾经他只在小说里看见过的词句。

这是真实的吗？还是幻觉？他能分辨其中差别吗？他是否也在跟着诵念？

就算他真的这么做了，他可能也没法意识到这一点。

他捡起地上的头盔。手法娴熟地抚过雕花的细节，梳过鲜艳的鬃毛盔饰。指尖冰冷的金属触感不能让他清醒过来。

他同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准确地戴上头盔的。他瞥见了精金面甲上那个模糊的倒影，但没有思考那是谁。

金色的冰冷的光线冻住了属于他“自己的”那部分思想，恐惧不再能拘束他的行为。

于是他往前，推门而出，没再回头。

.

当寒气攀附上他的盔甲，物理上的清冷终于取代了这种思想上冻结，镀金的假币已经全副武装地滚进了泰拉地牢深邃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