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承(2)进站
——九龙区,九龙基地专线列车内,日。第一天。
“您好,厕所里有人吗?”
女列车员敲了敲厕所门,门内,无人回应。几分钟前红源的某位高层反映,这个位于列车最末端的厕所从上车时就显示有人,直到此时即将到站下车依然牢牢锁着,想必应该是坏了。
“您好,如果没人回应的话,我将强制开门了。”
女列车员用温柔的语气又复述了一遍。
门内,依然无人回应。
女列车员不再多言,拉出手腕处的线缆插入门上的端口,开始执行解锁协议。
电流连通着女列车员与门锁之间,发出滋滋的声音。
啪塌。
一声清脆地开门声响起。执行命令还有两行反馈没来得及跳出来,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随着门的打开,厕所里传来马桶抽水的声音,一名穿着会社管理层制服的女性从里面走了出来,挡住了列车员的视线。
此人正是刚才在车尾处命悬一线的黑天鹅。
“怎么,上厕所也有问题?”
黑天鹅轻蔑地看着列车员,冷冷的眼光里一脸嫌恶。她那高冷的气质,与这套会社高管制服完全相融,一股对下等人的不屑从她骨子里渗透出来。
“抱歉大人,有别的大人反映厕所门或许坏了……”
厕所内依然有动静,女列车员还想往门内张望,被黑天鹅一把关上了门。
“既然知道了门是好的,那你还在这里做什么?”黑天鹅问。
她的语气不容置疑,冰冷得让人不寒而栗。
“不好意思,方便让我检查一下厕所吗?”
女列车员虽然没有与黑天鹅直接对抗,但她却依然没有走的意思,显然他发现厕所里还藏得有东西。这种坚决的态度,与她唯唯诺诺的语气形成鲜明的对抗。
“不好意思。不方便!”
黑天鹅语气加重,宣告着最后的警示,列车员只是看着她,气氛霎时变得剑拔弩张。
门内,再次传出了女声。
“你这人磨磨叽叽怎么回事?非要我找你们领导不成?”
声音刚刚传出,紧跟着厕所门再次打开了。拾二穿着与黑天鹅同样的红源高管制服走了出来,只是她衣衫不整,一看就知道穿得很仓皇。
列车员向后瞄去,越过拾二肩膀,厕所里一堆纸巾地胡乱扔着,几乎把整个厕所盖了一层。
“看什么看关你什么事?做好你自己的事,再多嘴把你头拧下来。”
拾二学着黑天鹅的语气,呵斥着打断了女列车员。看到黑天鹅和拾二先后从厕所里走出来,再加上拾二凌乱的衣衫,女列车员大概猜到发生的七七八八,她并没有继续坚持要进厕所,两腿一屈便跪在了两人面前。
“实在抱歉打扰两位大人的雅兴,鄙人向两位大人赔罪,还请两位大人饶恕。”
“滚!”
女列车员虽然行动上卑微到了地上,但语气上一直不卑不亢,像个只是执行命令却没有感情的机器人。看着她徐徐告退的背影,拾二此时才退出了角色扮演的戏码,回味起刚才场景。
“她说打扰我们雅兴,嘿嘿你说,她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拾二咧嘴笑着,脑海里一幕幕香艳酣畅的大战浮想联翩。
“你还有心思开玩笑,你伤怎样了!”
黑天鹅撩起拾二的制服,制服下拾二的小腹裹着绷带,隐隐渗出一条红色的血印。
“诶诶别碰,疼!”
刚才两人为了及时潜入列车,重重地摔在了列车的顶盖上,拾二小腹伤口震裂;黑天鹅直接晕厥,靠手上的吸盘吸在车尾命悬一线。还好拾二忍着剧痛救下了黑天鹅,两人从车顶风口成功藏入安排好的厕所里,不料还未来得及换好衣服,门便被敲响了。
后来,便发生了刚才的那一幕。
“伤不碍事,咱们计划不变!”拾二说。
正当两人喘口气时,列车内传来了广播声,随即头顶上两列并排的全息投影屏全部投出列车长的模样。
「各位红源的大人们,由于刚才列车路过荒漠时产生巨大响动。为确保每位大人的安全,会社在下车处临时安排了对每位大人的身体检查,请各位大人准备好芯片工牌,我们将会在下车处为您检测并录入身体信息。」
“什么意思啊?”拾二问。
“意思就是,我们摔在车顶那两下被他们注意到了,他们要对所有人进行筛查。”
列车上的全息投影屏上再次播放出列车员的画面和语音。
「离九龙军事基地还有5分钟,请各位大人做好下车准备。」
“来不及了,我们赶紧去偷两个工牌。”
不等拾二说完,黑天鹅已经从背包里翻出了两个仿制工牌揣在身上,一手把光学缝合笔拿给拾二。这是个缝合伤口的小型装置,能快速止血处理伤口。
“你太年轻,看着根本不像管理层,走出去容易露馅。先好好处理伤口,其他事你交给我。”说着她戴上印着紫红色红源徽章的大檐帽,正好领结,大步走出了末尾车厢,走出了拾二的视线。
“别说,她穿这套衣服还真挺飒!”
她知道黑天鹅不让她去是担心她,黑天鹅做事,她也同样很放心。拾二看向列车玻璃,漆黑的隧道里,玻璃像一面镜子倒映着拾二的模样。
“怪了,同样的衣服,我怎么就穿不出这御姐风呢?是因为没戴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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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源的车厢很宽敞,员工也并不多。大家或站或坐或聊着天,再加上刚才广播提醒过大家准备芯片工牌,很多人的注意力已经放在了工牌上。最好的偷窃环境是人员聚集,要在这稀稀疏疏的人群里靠近陌生人掉包工牌反而越发困难。
黑天鹅在人群里穿梭着,视线不住地确认着每个人工牌的位置便于寻找机会。终于,她发现一对并排坐着聊天的男女,女人的工牌放在右侧的裤袋里,裤袋不深,工牌露出了翠蓝色的一角。
“喂,我跟你说,昨天我在研究大楼里发现一架新的战用机甲,——就能毁灭所有生物那个。你说,会社不会又有什么企图吧?”
女人跟身边的男职员聊着天,黑天鹅坐在女人身后的位子上,女人座椅侧边的缝隙刚好够她伸手够到工牌的位置。
“增加安防呗,那玩意有什么好担心的?”
“那东西在断网下会无差别杀人的,就是个定时炸弹!我估计会社不是怕被入侵,是怕我们泄密,打算一旦被入侵,直接把整个大楼的所有活物给杀光吧!”
黑天鹅假意袖章掉在地上,俯下身左手捡起袖章时,耳发下垂挡住上前试探的右手。纤细的指尖触及目标,传来工牌坚硬冰冷的质感。她小指和无名指夹起假工牌,食指拇指已经捏住女人的工牌。
只剩调换,她便能偷到第一张工牌。
“你是哪个部门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突然,一个男人坐在了黑天鹅身旁跟她搭起话来。前方的女人也被身后的声音吸引,转头瞥了一眼。黑天鹅只能放开工牌收回右手,起身时撩了撩右侧的头发,重新把假工牌收回藏好。
她看了眼时间,从她走出车厢到现在,两分钟过去了。
离到站只剩三分钟。
“是吗?兴许是你没注意到吧。”
黑天鹅装作漫不经心地回答着,把袖章扣回袖口。
“那不会,整个红源像你这么有气质的女性,我可不会漏掉。”说着,男人伸手撩起黑天鹅左耳的头发,朝自己鼻子上凑去。
黑天鹅伸手把他挡开,男人像是意犹未尽嗅着手上弥留的发香,脸上的笑容愈演愈烈。他并不介意黑天鹅对他的无礼,反而对他来讲是一种难得的情调。
对这些职员,他太熟悉了。
“抱歉我忘记自我介绍了,我是会社总部监察部部长山口秀赖。小姐您怎么称呼?”
会社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他是总部监察部的,更何况他是会长的亲戚。每每当他报出自己职务和姓氏时,原本对他不屑一顾的职员都会霎时扭转态度,对他毕恭毕敬唯命是从。
他并不稀罕女人,他只是喜欢享受那些女人所谓的高冷,在被权力和地位凌辱得一文不值时,那种征服的快感。
而这一招,他百试百灵。
“抱歉山口部长,我并不认识你,也并不想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只想安静地待到站行吗?”黑天鹅抬眼看了眼屏幕上的时间,又花了一分钟,离列车到站还剩两分钟。
秀赖的笑容变得僵硬,他所想象的转变并没有出现,一时间不知道问题出来了哪。
看着他那张不知道在期待着什么的笑容,黑天鹅越发颦蹙,这男人已经打乱了她的计划,而她没有时间跟这个男人在这里磨。她随即起身,找了个离秀赖较远的地方站好,索性不看这个愚蠢的男人。
眼见黑天鹅从他身边走开,秀赖回了回神,他大概明白了现状。眼前这个女人看上去成熟端庄,没想到竟是个职场新人,还没被职场碾碎过自尊的她自然不懂得自己的身份。
不过,这样才更有意思。
他起身理了理衣服,恢复了之前自信的笑容,不急不躁地跟上黑天鹅的脚步,酝酿着接下来的谈话。
“女士,我想您是误会了。我不是想冒犯你,作为总部监察部部长,我有义务去了解每个员工。而你,没有资格拒绝。”
说着,他手指挑向黑天鹅的下巴。黑天鹅再次推开他的手,径直朝远离秀赖的车厢走去。眼看黑天鹅又要走,这下秀赖有些恼了,追上去便抓住黑天鹅的手臂。
“你放手!”
秀赖死死抓住黑天鹅的右手手腕,黑天鹅推搡不成反倒左手也被秀赖抓住,把她狠狠抵在了车厢上。
“我明明身居高位却好好给你说话,小姐,你的无礼有些过分了!我告诉你,会社是我们山口家的。在这个城市里我要你怎样就能把你怎样,可别惹火我。”
“怎么回事?”
此时车厢内已经乱作一团,众人围着两人形成了一个围观圈,列车长从人群里钻出来看着两人。趁着秀赖看向列车长瞬间的走神,黑天鹅推开他便挤进人群中头也不回地逃走了。秀赖还想追,被列车长一臂拦下。
秀赖满脸怒意地看着列车长,列车长摇摇头,靠近秀赖阴声说道。
“下了车大人想怎么玩儿她都行,列车归会长直管,出了事大家可都不好交代。”
秀赖推开列车长的手,生气地理了理衣服。
“哼,那我算给你个面子,就让这个小妮子再嚣张几分钟。”
「叮咚,列车即将到达九龙军事基地,感谢各位大人乘坐,祝您工作愉快。」
不及秀赖说完,列车已宣布到站。随着到站的提示音,车速明显趋于停止,玻璃外已经看到了基地园区的站台。黑天鹅飞快地跑向末尾的车厢,电子脑里同时联系着疯丫头。
“我传给了你两张工牌,你把我们信息篡改上去!快,马上要下车了!”
黑天鹅的计划被秀赖打断后,黑天鹅便开始走一步险棋。——她时间不够,于是打算惹恼秀赖制造群众围观,趁着人群聚集去偷换工牌。
刚才摆脱秀赖钻进人群的同时她已经成功偷到了工牌,现在只剩让疯丫头黑掉工牌修改资料她们便能成功逃脱。
「小意思,1分钟。没…你…上……」
电子脑里,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杂音,疯丫头的回答像被砸碎的玻璃瓶般只剩零星。
“什么?我听不清楚!”
她已经走到了拾二面前,列车已经停稳到站。然而通讯对面,依然是一串没有意义的杂音,像她躁乱的情绪揉进脑海里。
“怎么了,疯丫头联系不上?”拾二问。
“不知道他们那边出什么事了,信号有干扰。”黑天鹅拿出一张芯片工牌递给拾二,“你先拿着,我被人盯上了,我们分头过检查,尽量走后面拖延时间。”
列车外站着一整支会社的作战部队,两挺载人机甲举着枪维持着秩序。员工们排起了两行队接受检查,每一个人都会经过人脸、瞳孔识别和工牌数据核对身份。拾二和黑天鹅装作互不认识排在了这两队的末尾。
“检查我们受伤哪用这么大阵仗?”
“可能是怀疑有其他人上车了,找了个理由清查吧。”
“这怎么可能,这车每小时1000公里,中途可没停靠过。”
人群里大家议论纷纷。虽然疯丫头那边不知为什么信号受到了干扰,但是既然她说1分钟就能改好,只要拖一拖时间,就一定能过关。
「警报,识别不通过。」
“怎么会,是不是机器出故障了?”
突然,前方传来了警报声,战术部队立马上前控制住员工。黑天鹅看了一眼,那正是她钻进人群时被偷换工牌的员工。十几根黑压压的枪头对着他的头,一旦开枪,他绝无可能在这么多的枪口下活着。
“别别!一定是哪里有误会。我真是会社的员工,列车上好多人都认识我。”
“对呀长官我认识他,他是对撞机的研究员。”
“一定是设备出了什么问题吧?”
众人附和着,员工还想解释什么,一个持续地掌声从队列的后方传来。随着他靴子的踏声由远及近越过排队的人群,走向前面这人被捕员工。
“精彩,精彩。”
鼓掌喝彩的人,正是秀赖。
“大家好,我是总部监察部部长山口秀赖,这两天受总部安排前来秘密视察。不知道各位发没发现,跟昨天相比,今天在我们的身边多了一副生面孔。”
黑天鹅看见秀赖看向自己,暗叫不好。
“有位女士长相出众,大家却并没见过。我刚见到她时她正从车尾走来,坐在两个聊天员工的后面埋着身子。当时我不太理解为什么她对我如此鲁莽无礼,不过我现在理解了。因为她根本就不是会社的人!她是一个入侵者,而我,正好打乱了她偷工牌的计划。
“这也就证实了为什么明明大家都认识的人工牌会对不上,因为被她调包了!”秀赖说。
“对对对,刚才他们俩起冲突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她从我身边走过还挨了我一下,我的卡一定是被她换了!”
那个员工马上随声附和,生怕头顶上就突然开了枪。不得不说,虽然只是秀赖的臆想,可是他几乎完全猜对了。
“这位先生,大家也都看到了你对我的行为,不能因为你对我有非分之想就这样污蔑我吧?”
黑天鹅依然保持着那副冷漠不屑的表情,仿佛丝毫不为所动。冷汗藏在她耳后的发根里一滴滴往下流着。
“污蔑你?哈哈。可是呀可是,你终究还是太愚蠢了,你以为会社的安保系统如此简单吗?偷了工牌又怎样,工牌和每个人的生物认证是符合的,只要你和工牌预留的生物资料不同,系统一样会识别不通过。
“所以别躲在最后,你敢上去试试吗?”秀赖问。
这话不是激将,由不得黑天鹅答不答应。因为在他说完话之后,四名会社的作战人员也走到了黑天鹅的跟前。
“抱歉女士,麻烦配合一下。”
咔嗒两声,四把枪栓一齐打开对准了黑天鹅。黑天鹅没有说话,她一边往前走,一边再次尝试与疯丫头通讯。脑海里连接疯丫头的通讯,依然是铺满雪花白的杂音。不过离上次通话时间已过了3分钟,如果按照疯丫头的说法,那应该已经改好了。
黑天鹅走到仪器前,照着别人的做法把工牌放在识别区,手腕处拔出线缆连上检测仪。
一秒,两秒,三秒……
检测仪没有任何动静,寂静煎熬着,随着她沉重的呼吸把时间无限拉长。
「警报,识别不通过。」
「警报,识别不通过!」
刹那间警铃大作,红色的警报灯光闪烁在黑天鹅惨白的脸上。只觉得后背一阵剧痛,黑天鹅便被高大的装甲兵直接放倒锁住了双手,膝盖顶着她的背死死地把她压身下不得动弹。所有的枪齐刷刷地对准了她那张精致的脸。
“疯丫头,怎么回事?疯丫头!”
她的脸被按在地上,头发散在她明媚的瞳仁前,脑海里拼命地呼喊着远处的队友。
然而回答她的,依然是那阵阵冰冷锋利的杂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