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标点
缓缓走在长廊上,朱悟净的心也逐渐沉下。
历史像是一个小姑娘,任由他人打扮。
无人可以知道的历史的真相,除非亲眼所见,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朱悟净终于亲眼见到了明朝的风土人情。
先是见到了朱高煦,又见到了朱瞻基。
朱悟净忽然有了新的想法。
“或许,关于父王的造反,只有一句为真,其他皆是假的。”
他在心里琢磨,逐渐有了一个猜测。
朱瞻基需要削藩,但是有建文珠玉在前,自然需要名正言顺,更需要拿一个人开刀,那个人就是朱高煦。
而且,永乐朝时朱高煦和朱高炽两脉争夺皇位的继承权,也让朱瞻基心中愤慨。
所以才有了后来的“朱高煦叛乱”。
历史上的朱高煦叛乱十分搞笑,如今看来或许不是搞笑,而是疑点重重。
朱高煦全程经历过靖难之役,多次救下朱棣,是个能独当一面有很高军事素养的人,造反的几件套杀官夺权征兵夺城不可能不会。
直接宣布造反,然后呆在城里等兵来剿实在过于愚蠢,之后投降后还惹怒宣宗更是没有必要。
历史上的记载的朱高煦叛乱,既没有杀死地方官,也没有占据任何城池,甚至没有什么大战……
这完全不符合朱高煦在靖难时展现的武功赫赫。
换言之,朱高煦的叛乱,完全是朱瞻基削藩的诬陷。
按这种想法,或许只有最后的扫堂腿是真的。
实在气不过朱瞻基的做法,一怒之下给他来了一脚。
至此为止,历史上关于朱高煦的叛乱,就有了两种说法,一种是朱高煦真的叛乱,一种则是朱瞻基诬陷汉王。
真相如何,无人知道。
即使是朱悟净也难以看清。
“我不敢赌。”
朱悟净叹息一声,缓缓走入文华殿。
詹事府的官员大多下狱,以往辅助太子朱高炽处理政务的官员基本不在,整個大殿除了服侍的内官,也只有一些微不足道的小吏,除此之外,就是趴在桌子上,对着奏折咬着毛笔的朱高煦。
啪啪——
父王果然不凡,这咬笔头的声音竟然如此响亮。
心中腹诽两句,朱悟净上前。
“父王,你没事吧?”
“唉,好儿子,你来了。”
朱高煦大喜过望,放下咬着的笔头,挥手示意朱悟净靠近。
“帮你父王看看,这个奏本是什么意思。”
朱悟净无语地上前,而后眼前一黑……这些文臣的奏本遣词造句还真是复杂。
问题不大,他虽然是在水下挖掘的,但也是半个历史系的,再加上前身留下的肉身本能记忆,倒是看得懂这些奏本,只是读起来有些不习惯。
旋即,朱悟净下意识地提起笔,在这个奏本的断句处,画上标点。
朱高煦愣愣的看着这一幕。
他不喜欢读书,可是看到自己儿子低着头,拿着笔一边读一边写,竟然觉得读书也不是什么令人难受的事情。
片刻之后,奏折上已经用红色的笔锋标好了标点。
朱高煦低下头,重新在心里读了一篇,发觉有了这些标点,这个遣词造句有些炫技的奏折,竟然变得简单不少。
至少他不用费脑子句读。
“这是什么?”
朱悟净想了想,自然不会说是来自未来的标点符合,而是稍作思索,方才开口。
“这是标点,出自汉代的《说文解字》,收了‘、’号,解释:‘有所绝止、而识之也。’还有‘()’号,解释为‘钩识也’。”
“此外,《宋史》曾经称赞何基:‘凡所读书,无不加标点。义显自明,有不待论说而自见’。”
“更早之前,则可以追溯到春秋战国时期,也有一些标点符号辅助阅读者断句。”
“这套标点符号,乃是我阐教祖师传下,便于阐述大道。”
听到这话,朱高煦高兴的拍手。
“好儿子,你这标点真是好东西!”
他常年在军中,即使有些文书,也比较简单朴素,所学的句读完全足够,但是朝廷文臣写下的奏折不少都很复杂,文辞虽然优美,但是读起来过于费心费力。
其实在永乐年间已经算好的了。
若是在洪武,这些文臣上书的奏折才是真的又臭又长,甚至读的朱元璋直接把官僚叫过来揍了一顿。
朱高煦抖了抖奏折,觉得这些标点不仅简单,而且实用,万分满意。
见他如此,朱悟净灵机一动,提议道:“父王既然喜欢这些标点符号,何不将所有奏本打回原处,要求他们按照儿臣的习惯标上标点,再呈上来。”
“你这主意好!”
朱高煦一拍大腿,当即就想同意,但是转念一想,又有些犹豫。
“儿子你说,我们这样,他们会老老实实地标上标点吗?”
朱悟净:“父王何出此言?”
朱高煦吐吐吞吞,还是开口说道:“你说这个标点从战国时就有了,但是现在的读书人都不用,这不是说明‘需要用标点断句是没有本事’吗?”
“而且老大都不需要什么标点,咱却要求底下的人用,这不是……”
这不是承认自己不如老大吗?
朱悟净微微颔首,身上的道袍在阳光的照耀下有些泛白,沉吟片刻,解释道:“此法乃是为了防止歧义。”
“父王可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何意?”
朱高煦想了想,眼中满是清澈的愚蠢。
“咱不知道啊?”
朱悟净叹息一声,悠悠道:“所谓微言大义,这一句共有十八种解释。”
“啊?”
朱悟净没有直接作答,而是取出一张纸铺在桌上,提笔以标点符号重新断句。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
林林总总,朱悟净总共写了十八种断句之法,每一种都是一种全新的意思。
朱高煦看了看,还是没有看明白。
“儿子,你这些都是什么意思?”
朱悟净摇了摇头,没有解释。
他做这些不是做给朱高煦看的,而是做给文华殿的宦官看的,更是做给深宫之中,看似不在,实则对这里的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的朱棣看的!
所以。
朱悟净直接道:“这不重要,父王的这个命令只是为了立威,如接手陌生的军队一般,都需要一个由头树立权威,让手下的人都听话。父王既然喜欢这些标点符号,那就用这个立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