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知识
清朝之后,华夏大地的文明逐渐落后于西方,其根本原因不是什么西方人更适合科学思维,倒不如说,历史上绝大多数时间,华夏的科学技术都是遥遥领先的。
真正的原因只有一个。
儒教垄断知识。
所有儒教之外的“知识”都是不入流的。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但是读的什么书?
唯有“儒教”经典。
朱悟净十分清楚,知识垄断在任何时代,任何国家,都是无解的问题。
即使到了现代,东西方也不乏各种学阀。
民众的潜意识都会认为学者都是求真的,是客观的,是对真理虔诚的。
事实上,完全相反。
学者的世界比其他人都讲究圈子,都讲究人情世故。
达尔文的进化论从问世的时候就有大量的问题,当时虽然不明显,但是仅仅是十年之后,达尔文进化论的局限性就出现了。
但是,当时的生物学家都是达尔文的门徒,得了达尔文的恩惠。
所以,达尔文进化论的问题一直难以指出。
乃至于可以补足达尔文理论短板的孟德尔豌豆实验,也因为孟德尔本人的天主教背景,而被达尔文拒之门外。
从根本上推翻达尔文进化论,不是一个学术问题,而是一个人情世故问题。
管中窥豹。
知识的垄断是一个难以解决的问题。
儒教经历汉代的“废黜百家,独尊儒术”,宋代的“存天理,灭人欲”,以及明清的八股取士,已经完全垄断华夏所有知识。
知识,需要人认可才有价值。
只要儒教不认可某个“知识”的价值,那么这個知识就一文不值!
想要在这种环境下传播科学思想,完全就是痴人说梦。
但是。
华夏所有的知识,所有的思想之中,确实存在可以儒教并驾齐驱的存在。
那就是————道教。
在大部分时候,道教都是可以和儒教板板手腕的。
但是。
道教更废。
因为儒教虽然垄断知识,但还是会传授一些实在的东西。
而道教传授的知识,实在过于玄妙,就像是天上飘着的云朵,水中倒映的月亮。
看得到,摸不着。
这种不实在的东西,实在难以创造什么价值。
而且,为了在皇权的重压下存活,道教还进行了自我阉割,舍弃了底层路线。
据朱悟净所知,道教以前曾经和天主教类似,将华夏大地划分为不同的“教区”,在每一个“教区”设立祭酒。
信众只要上交五斗米,教派就管这个教徒的所有事。
但即使如此,道教依然可以作为华夏大地的三教之一,和儒教板板手腕。
乃至在嘉靖朝,道教更是如日中天,看起来完全可以和儒教平分秋色。
朱悟净在道衍的追问之下,随口将现代的科学思想披上一层“阐教”的皮,却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如拨云见日,大彻大悟。
借助道教的势,传播科学思想,而后制衡儒教。
知识的垄断轰然倒塌。
朱悟净微微一笑,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之前的迷惘全数消失,没有目标的人生瞬间获得了理想,那就是给予道教实在的科学思想,建立阐教,在大明传播出去。
这帮道士,可没有什么良田,也没有是什么产业,比起儒教更加变通,完全可以用来对抗儒教。
不能让儒教一家独大。
念及于此,朱悟净嘴角勾起,看向道衍的眼神变得柔和,没想到这个和尚的追问,竟然让他找到了人生目标。
自此之后,人生处处是光明。
旋即,朱悟净看向道衍,真心发出邀请:“少师可有兴趣入我学我阐教的法门?”
“阿弥陀佛。”
道衍双手合十,认真道:“若是早个二十年,我必改投你门下。可惜我老了……不能如见到燕王登基一般,见到你建立一个来自天上的道门。”
“你果然像个和尚。”
“是的,老衲六根不净。”
一老一小,相视一笑。
什么也没说,却又什么都说了。
朱悟净沉声道:“可否让我读一读这里的书,我的脑袋有些不清楚,很多事都忘了。”
“我带你去吧。”
道衍起身,带着朱悟净向着大天界寺的书房而去。
……
人活一世,总要给世界留点什么,只当是证明自己曾经来过。
前世种种难以追回,这一世还是要留下点什么。
留点什么……
实在艰难。
“人生若梦,大部分人都是浑浑噩噩的活,浑浑噩噩的死,生带不来什么,死也带不走什么。”
坐在堆积成山的书册后,朱悟净注视着这个时代书籍,不由低声自语。
“难得有机会可以给这世界留点痕迹,可不要错过了。”
他懒散地坐在椅子上,翻着古籍,黄昏的光线洒在他身上,脸颊也染上红晕,像是喝了酒一般。
哒哒哒——
脚步声自远处响起,一个魁梧的男人缓缓走来。
朱高煦见到朱悟净津津有味地读着书,瞳孔猛地收缩:“儿子,你真的撞邪了,竟然在这里老老实实地读书,你以往可都是想尽办法不读这些让人头疼的东西的呀!”
朱悟净斜睥这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饼受害者。
对方长得倒是威武高大,想必自己的样貌也不会差。
“这么说来,我以前和父王一样,比起读书更喜欢练武?”
朱悟净放下手中书册,向着朱高煦走去,中途却听到对方不屑一顾的声音。
“你这个懒鬼哪会认认真真练武,稍微操练一下就喊累,能有今天这不入流的武艺,还是为父教得好。”
闻言,朱悟净脸上的笑僵住了。
可以确定,是亲爸。
朱悟净呼出一口浊气,没好气地说道:“只是受到了少师的启发,发觉以往的人生简直浑浑噩噩,打算重新做人,好好读书,天天向上。”
好好读书这种话,怎么会从自己的种嘴里说出?
这一瞬间,朱高煦怀疑自己的儿子确实撞邪了……
不对啊,那个老和尚不是说了吗,瞻壑没有撞到任何邪,甚至有一场大造化。
这是怎么回事?
朱高煦有些迷茫,眼中满是一种清澈的愚蠢。
过了半晌。
懂了,他全部懂了。
“好儿子,你莫不是被那个老和尚忽悠了,想要出家做和尚吧?”
朱高煦越想越觉得是这样,那些话本戏曲里不都是这样,遇到邪祟的人被得道高僧拯救,而后皈依佛门什么的。
想到这里,朱高煦霎时心急如焚。
自己儿子可不能做什么和尚!
“你可千万不能当劳什子和尚,这和尚不能结婚,也不能喝酒吃肉,这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父王放心,我没想过出家。”朱悟净轻声安慰:“我只是决心当道士,传播我阐教思想。”
“哦,那我就放心……”
朱高煦抬起头,眨了眨眼,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里应该是大天界寺吧?
“你说你要当啥?”
“当道士。”
这一瞬间,朱高煦脑海中闪过无数纷繁的记忆,既有父亲朱棣的威严,也有妻子的宽慰,还有沙场上的厮杀,甚至还有儿时老师喋喋不休的“之乎者也”。
最后,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