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困灵台梼杌再蒙冤 早悟道越鸟破天机

第一百四十六章 困灵台梼杌再蒙冤 早悟道越鸟破天机

离焚风大劫还有不到十五年,这一日,越鸟决定从此将梼杌封在灵台境里。

事发突然,梼杌肚里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偏偏张不开口,踌躇再三才结结巴巴地想起来青华这个挡箭牌。

“那……青华不会发现吗?师父怎么跟他说?”

越鸟露出一个苦笑,道:“你我也算是命中有缘,我不过是个千把岁的小妖,你却是女娲之后,万妖之灵,命数机缘,叫你我做了师徒一场。从前你在二郎真君面前扮过,日后自然也有我扮你的时候,这就叫因果不爽。”

梼杌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多年过来了,她被越鸟镇压在灵台境,越鸟可以看到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她扮越鸟时的战战兢兢畏首畏尾,可越鸟若是要扮她,恐怕是信手拈来不费吹灰之力,青华怕是很难瞧出破绽。

“是徒儿什么做的不好了吗……师父这是要责罚徒儿吗……”

越鸟短叹了一声,面上露出些笑意,似有宽慰梼杌之意:“为师并不是要责罚你,你做的极好,当年你肯求青华救下元圣星,由此可见你已经知善恶,懂是非,不枉我教你这些年。为师这么做,自然有我的道理,我想你也一定有很多问题想问我,趁着今日,你我大可坦陈,你便问吧。”

梼杌自然是有很多问题想问,比如青华口中的焚风到底有多厉害?她能不能活下来?越鸟能不能活下来?再比如越鸟为什么心甘情愿地将她养在灵台境百十年?天庭多的是造化齐天之辈,就好比太上老君,她觉得若越鸟真的去恳求太上老君,这老头八成是能把她的元灵从越鸟的灵台境揪出去的。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天庭并没有要除去她的意思,那天庭又打得是什么主意?在深思熟虑之后,她怯生生地问越鸟:“师父,徒儿愿意为师父赴汤蹈火,青华要拉着我去抗焚风,我也愿意,只是……”

“替人受过,颠倒因果,为师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越鸟干脆地打断了梼杌,甚至没有等她把话说完,梼杌这才后知后觉——青华对越鸟一往情深,这她知道,他拼死也要护越鸟周全,这她也知道。可越鸟一向最是大义凛然,她怎么可能指望别人替她受苦?

“可……可青华说……说那焚风厉害……师父只怕是……”

早在越鸟和青华成亲前,青华就亲自跟梼杌说过,越鸟落地为妖,来日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天灾,他那点心思不难明白,无非是要拉着她给越鸟垫命罢了。

说来好笑,梼杌乃灭世巨妖,却和鸿蒙孟章一样不受天劫。而越鸟乃凤凰后裔,佛母独女,却因阴差阳错,如今不得不力抗焚风。生死事大,青华舍身护妻有什么过错?她受了越鸟的恩惠苟延残喘至今,又得了青华的庇佑在九重天来去自由,来日自然也应该报恩,可越鸟却对此不屑一顾。

“你不是说过吗,凡是活着的,都有死的一日,没什么稀罕的。焚风如何?来日我侥幸不死也好,不敌身死也罢,都是自己的命数,何必旁人插手?”

在越鸟的坦然自若面前,梼杌这才意识到自己对“生”的不舍,她没有越鸟那样的“通悟”,莫说是自己的生死,就连越鸟的生死她都不能坦然面对。若来日越鸟真的殁了,她该如何面对青华?如何在世间活下去?难不成越鸟真想让她冒名顶替,就此成为新的明王?

“师父难道是想让徒儿冒名顶替?徒儿做不了,真的做不了……”

“明王”乃羽族至尊,辖千万人口,如今还是青华帝君的发妻,且不说梼杌和青华乃是宿敌,光是五族的引来送往就能让人一个头两个大,梼杌便是想想都怕,她是真的情愿就此在世间香消玉殒,也不愿步入越鸟的悲生。

越鸟对此避而不答,转而反问梼杌:“为师问你,天地广大,你想不想活一回?”

世间何止仙佛?又何止五族?野草春风吹又生,山河成谷又成峰。江河湖海四时花开,北风吹云春风化雨。电闪雷鸣魑魅魍魉,千秋万代意绵延。生死来去,何处不令人惊叹?如此天地,万物万灵,悲欢离合,因果循环,善恶终究成旧事,爱恨难舍常在心,谁不盼望着在世间活一遭?看轮回来往,见世事无常,虽缚于七情六欲,却有喜有悲,不枉此生?

眼看梼杌脸上阴晴不定,越鸟心中大慰——从前梼杌提及世间,总是说苦海不值,如今她既肯沉默,便足见她心中已经有了生的种子。

生是这个世间最强大的力量,而求生则是天底下最大的公平,儿女私情不过昙花一现,成王败寇也只是过眼云烟,梼杌既生,那世间便得给她一个生的机会,世间若是给不了她,那就让越鸟给她。

“只要你想活,为师必定让你痛快地活一遭,不让你抱憾一生草草而过。”

越鸟此刻说的话,和青华所料南辕北辙,梼杌一时失语,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此刻越鸟言下之意,倒与青华所料不同,来日她无需充当明王,也不用和青华假作夫妻,这倒是正中她的下怀。

梼杌得越鸟长久地教导,心中已通大道,她肯为越鸟待受天劫,足见她心中有对越鸟的不舍,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梼杌生而为天地所不容,一生坎坷入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她如何能不向往自由自在地在天地间遨游一回?又如何能不盼着亲眼看看女娲所造的一切?

有道是卦不敢算尽,畏天道无常,情不敢至深,恐大梦一场。越鸟与青华情深义重,青华最放不下的就是越鸟的生死,因他不识灵台境之术,便总唆使梼杌去窥探越鸟的心思,越鸟也早就知情。可梼杌如今连生死都在越鸟手里,她怎么可能看见越鸟的最后一步?

“那师父的意思是……来日该当如何呢?”

梼杌有意试探越鸟,可她实在是稚嫩,也不想想越鸟挑明了往后要将她困在灵台境,今日便是越鸟肯对她和盘托出,她也没机会再将越鸟的打算告诉青华了。

“为师问你,你还恨青华吗?”越鸟反问道。

梼杌不禁有些出神,这么多年了,她和青华纵使说不上是和睦,也总算能以礼相待。她始终不喜欢青华,可自从白泽对她详解了当年大战的始末,她却也很难再继续恨青华。越鸟大婚时,玄武大帝在明王宫里吐露了一桩三界鲜有人知的秘辛,此事事关麒麟生死,得知内情之后,梼杌心中怨恨大减。

说到底,三界多事世事无常,谁敢说自己没有戕害过别人,又有谁敢理直气壮地妄称为天下第一苦主?

越鸟老谋深算步步为营,梼杌眼看自己毫无胜算,心里便也气馁了——只怕她永远都猜不到越鸟的心思,可越鸟既说来日会给她个公道,她便也敢信越鸟。

“师父,您从来没怪过青华,是吗?”

越鸟点了点头,她有什么好怪青华的?这万年血债一本乱账,真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青华也不是始作俑者。怪盘古开天辟地?怪女娲生养万物?怪万灵天性有别?还是怪因果不落一人?

“师父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也就罢了,难道连来日的三界大战也不怕吗?”

面对梼杌的生死一问,越鸟只是略抬了抬眼:“事在人为,好事是如此,坏事也是如此,若三界众生铁了心要起战事,凭谁也不能以一己之力熄灭战火。众生要战便战,要和便和,非我一人可挡。”

战,趋万数之兵,穷尽天下兵马粱财,怎么可能因一人而起?更不可能为一人而熄。鸿蒙挟越鸟之性命,意图促成五族起事,可世间既有此狼子野心之辈,又兼有罄竹难书的血海深仇,有没有越鸟又有什么区别?说到底,若是众生求战不饶,那世间便是血流成河,也是众生自己选的。

青华总是说越鸟慈悲,可怜悯不过是小慈悲,放手才是大慈悲,到了今日梼杌才真的明白了越鸟的立场——生死也好,战和也罢,这都不是越鸟一个人能决定的。

“那么青华呢?师父也不顾他了吗?”

提及青华,越鸟终于染上了哭腔,她面似镇定,声音却接近哽咽:“为了青华……为了他,我可以原谅世间万丈之苦,与红尘之中心甘情愿地赴死……”

梼杌不懂得男女之情,可她看得出来,青华深爱越鸟,越鸟也深爱他。可她原以为一个“情”字无非糊涂,害人害己,岂料情之为物,竟是如此可贵。

“那……那师父您到底想要什么呢?”

梼杌此问振聋发聩,鸿蒙、佛母、西王母、乃至于青华都算记错了,谁都没能猜透这位孔雀明王的心思。她并不怕来日三界开战众生灰飞烟灭,也不怕自己不敌天劫死无全尸,她要什么,谁都不知道。

“当年我和太上老君有一席之谈,老君说过,我虽落地成妖,却本是注定成神的,即便我如今雷音寺里无座,九重天上无位,也照样有我自己的职责。我与青华是天定的夫妻,当年他尽诛百妖,逐余党于昆仑,百妖不忿,就此生你。你是我夫妻共同的孽债,青华还不了,就理应有我来还。我不管三界战与不战,不怕来日天劫骇人,我只要还你一个公道,就此便算是为天地了解了这桩万年的冤孽。”

从此往后,梼杌就被越鸟封在了灵台境,她有越鸟几千年的记忆相伴,越鸟也时常会探望她,可她从此再也没有进过妙严宫,更没有见过青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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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鸟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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