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南以常暗谋相位 大议事诸公存私
南以先把正要推门的手放了下来,转过身来,呆呆的望着南以常说道:“你继续说。”南以常又说道:“你知道昨天什么人来相国府吗,是那个六姓,六姓是什么人,差一步就是十哲的人物,在老爷子面前怎么样,还不是得磕头拜码头。如今老爷子老了,糊涂了,相国的位置不想着我们哥俩,倒是把心思用在他学生身上,多少年了,老爷子整死多少人,你我整死多少人,我们底下的人借着相国府的名声做了多少缺德的事情。你我心里都有个数,你盘算盘算,有多少人想要老爷子,想要我们哥俩死,哪年老爷子病了,老了,位置一交出去......等着吧,”南以常说着,语气透漏着无奈与疲惫,像一位常年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老者。不自觉的叹了口气,瘫坐在太师椅上,最后又接着说了一句:“到时候怕是想要饭都要不到了。”
“这......不能吧。”南以先既没有见过南以常这幅样子,更惊讶于南以常这番言论,一时话都说不连贯了:“老爷子......老爷子这么精明的人,能这点退路都不安排好了?”“官做到了这个地步,谁能保得了谁,谁能给谁留退路,你要是不想着自救,那就谁也救不了你。”南以常的脸色变得恶狠,一双眼睛盯着南以先让南以先只觉得浑身不自在,这才开口说道:“你说吧,想让我怎么办。”“今日的事你我谁也别往外说,想赌坊的人也不会不知死活,以后下不为例。我们得先让外面的人知道,相国府的那些脏事烂事,是有人把我们哥俩瞒了。到时候触王念着老爷子的旧情,十哲那里我们也多走动走动,只要相国还是我们家里出的,你那点玩好,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南以常盘算着,脸色越说不禁地笑了出来。“相国不出咱们家......那就是你当呗,你说我十五岁才会炼炁,变戏法别瞒敲锣的,你又比我强到哪去了?老爷子是触王底下第一人那可是十万贵族公认的,这才当得起这个相国,咱们哥俩?等触国十万贵族死上八万兴许有戏。”
南以先不屑的笑了笑,只自顾自地坐下喝茶。南以常坐下,压着声音,语气却严厉地说道:“好啊,那你现在就让老爷子把十哲里面跟他对着干的桐马桐魁打死,再把那几个左右骑墙不定的打死,这样老爷子也不用天天的愁大议事了,咱俩也不用在这里谋划什么退路了。”南以先嘀咕了一句:“要说这桐马。不能比老爷子强吧。”“老爷子一大早出门,这是去议十哲的,晚饭回不回府吃还要现等那边派人来说呢,要是去杀十哲的,赶着日头不落尽也就回来了。可十哲哪个身上不是担着天大的干系,纵然本事杀,也杀不得。你我帮着老爷子办事也二三十年了,这个相国几时是用炼炁的境界去压人了,把触国的诸多事宜处理好才是做相国的本分,这二三十年,你可见过老爷子真动手杀人了?可见炼炁这东西其实就是虚的,把各人的算盘打好了,这便是天底下第一的本事。”
触国的令法,大议事诸皇子不必参与,大公子因此得了空闲,在府上后院独自汲水烹茶,倒也自得其乐。壶还在火上烧着,忽然听见一句:“今天倒是有了雅兴。”大公子回头看了一眼,竟然是触王悄无声息的来到府上。慌忙跪扑在地,一时连句话也说不出来。触王摆摆手叫大公子站起来,信步在大公子院中看了看,触王都便在触国最高处,触王宫又在触王都最高处,大公子府便紧靠着触王宫,几乎可手触云霞,倘若低头,则整个触国疆域尽收眼底,而触王却始终平视,远远的望着不知多远处一座隐约的山影,
“我们所在的触王都,论繁华,论规模在触国算得上首屈一指了,只是在一处擎天掣地的三苦峰之上。就显得不值一提了。”触王知道大公子必然不知道自己这番话的意味,权当说给自己听了。
“是,父王说得对。”大公子低着头,认真地回道。
“三苦峰以东,是一片平原,触国最强大的时候,我在这边平原跑死了三匹马,都没有跑到边界,先人中神行术最好的,也要走十五天。你知道这片平原叫什么吗?”触王开始回头,话也开始说给大公子听,话刚说完,脸上便露出期待的神色。
“回父王,叫三难原。父王的马术,自然是天下无双的。”大公子自知这番话回得不好,但也想不出更合适的话来回,便把头低得更低了。
“那三难原再往东呢?”触王似乎并不死心,非要问出个什么结果出来。
“这......应当是蛮国吧。这么远的地方了,除了蛮国不会有其他地方了吧。”
“是三厄峰。”触王有些不耐烦了,“蛮国其实与我们有些相似之处,三厄峰与三苦峰一样,不知几万里。先贤的疆域能够横跨三苦三厄两山峰,想想几乎是梦幻之事。”
“父王只要任贤用能,节用爱人,凭父王的本事,达到先王的成就也不过是旦夕之间的事情而已。”大公子仍然近乎木讷的说道。
“哦?那我岂须再派人去寻找塌陷之地?”
“父王是触国的王,既然下了命令,那么全触国之人,自然只有全力办好的道理。”
“触国人只能在触国的土地上使用炁,蛮国人只能在蛮国的土地上使用炁,一旦触国的一片土地变成了塌陷之地触国人便不能在此处使用炁,蛮国在此处反而可以用炁了。触蛮两国的疆界实则是依据塌陷之地的变化而变化的。所以老四最近寻来七百里塌陷之地,是一件功劳,应该有些奖赏,你可知道老四喜欢些什么”
“这……儿臣不知。”
“罢了,这事我安排别人去做就是了,驭下的那些权谋心术都可以慢慢去学,眼下最要紧的是你要达到能掌握大魔法的境界,掌握了大魔法,将来这整个触国才能真正掌握在你手上,尽管先辈总结了许多可使下属死心塌地的心得,但最可靠的驭下之术还是自己手中强大的力量。在触国众多贵族中,南不闻自然不必说了,十哲便是个个都有通天彻地的本事,再加上那么多世家大族,他们可能臣服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之下吗?”
“能。”一个声音由远处而来,触王与大公子寻声望去,四公子正照面走来。
“为何一定要炼炁?”四公子走近说道。
“为了你口中之所食,身上之所衣——这理由还不够吗?”触王对于这样的发问,显得十分不快。大公子脸上已然掩饰不住惶恐之意,此刻为四公子说情不是,不为四公子说情也不是,只得原地看着四公子回话,四公子说道:“触国的一切,除了匠人所造的,就是白民所造的,与炼炁又有什么关系?”“照你这么说,触国的王室,十哲,还有十万贵族都成了白民和匠人的寄生之物了?”触王的语气缓慢甚至带着一点笑意,在大公子面前更加可怕。
四公子望着眼前的触王,只觉得眼前的人,和他旁边的大公子都如同与自己格格不入一样,不要说他们,有时候就连四公子自己都觉得自己与炼炁之人中,有一者是不能够称之为人的,此刻大公子的恐慌已经溢于声色,四公子知道这来源于同为炼炁之人,大公子知道自己与触王的差距在何处,而四公子却对这种差距无法理解,这就显得有些无知者无畏了。触王突然说道:“既然你这么想,那么你不能炼炁反而倒是好事了。若不是你这身板挨不住我一招,我一定要好好责罚你。”说着触王转身背起手来,径直离开了大公子府上,前往触王宫议事去了。
大公子与四公子远远看着触王走远了,良久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话,最终大公子才缓缓开口说道:“你肯定不知道我刚才在旁边是怎么度过的。”四公子笑道:“怎么,你怕了?”大公子认真地问道:“你在太学这么久了,没少跟抱石比试过吧,赢过吗?”四公子虽然想要谎称赢过,但一来确实不曾赢过,二来在大公子面前就算硬说赢过也没有意义,便低头不语。大公子继续说道:“抱石只不过是十哲一员罢了,什么叫十哲,就是说实力与抱石仿佛的一共有十个,更不要说十哲之首桐马了,桐马之上是触国的相国南不闻,南不闻再之上才是父王,倘若你对抱石都是无可奈何,与当权者的实力差距对你来说就是天堑。”四公子听了虽然感到十分不快,但也知道大公子说的是正论,便不反驳,只说道:“大魔法是错的,无论十哲多么强,王上多么强,错的东西就是错的,永远变不成对的。也许触国有时会乌云蔽日,但千秋万代的史书上自有公论。”
大公子说道:“如果你现在是个炼炁之人,不用千秋万代,此刻你就已经死了。现在你能说出这些是因为你没有力量,所以他们不在乎,放任你随意说。倘若你有力量,能威胁到他们了,那就要受到他们的制衡,到时候想说的你说不出,想做的你不敢做,错不得一毫半分。”四公子说道:“我本就是一枚弃子,能够听到一番肺腑之言,实属不易,然而这世间一定有不依靠炁而获得认同的办法。人,本就不应当杀人。”大公子笑了笑,说道:“但愿有一天我们能够走到同一条路上吧,一会我要和麻上他们议事,就不留你了。”四公子也知道自己的话再说下去也只能自讨没趣,也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大公子离开后院,到了正厅见正巧没人,便瘫坐在上首,也不招呼有人来伺候,闭目休养了不多时,睁眼见一个黑衣男人打趣在他眼前打趣地说道:“你那个没用的弟弟都想着为触国做点事情了,你还打算继续装疯卖傻下去吗?”大公子见有人来了,忙正坐起来说道:“不幸生在帝王家啊,老四这样的人,挺好的,不炼炁,只消得一份俸禄,谁也不妨着,谁也不盯着,带着太学一群不成器的子弟闹破天也人们也懒得管。难十一,你说哪天我也废了这一身本事,跟我这四弟闹去。”
难十一笑了笑说道:“那样的话我倒是麻烦了,还要现去投奔二公子,这几年辛苦也白干了。”“难十一你少说两句,急不在这一时,现在最要紧的是保全大公子,到了有一天大公子继承大统,那时候万事可为。”说着一个红袍策士走了出来,是触国麻族的麻上,对着难十一说道。难十一仍旧笑着回答道:“你想等着那老国王咽气,那可难了,他炼炁已然练到返璞归真,从心所欲的地步了,要说他长生不老我都相信,你要是不信就先等个一二百年看看,不过天知道再过一二百年他又生出多少皇子出来。”“难十一,你放尊重些,你身上可不止是你一条性命,更担着大公子的干系。”麻上听难十一这番话狂妄犯上,变十分不快,开口也不再客气。难十一这边却神色不改,继续说道:“我身上担着,你身上一样担着,主意打着一个等字这才是荒唐。”“你们不要说了,刚才你们说的什么我一个字也没听见,你们往后也不要再提起了,大议事眼看着要开始了,十哲,还有南不闻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大议事上还不定提出什么,为国事考虑,现在也不是胡闹的时候。老三已经让他们给逼死了,再闹下去还不知道有意无意要死多少人,罢了,无非是打量着我这个位置,到时候我让给他就是了。”大公子说着,起身离开了。
再说黎翁了结了城内诸多事情,一个人身形一闪钻进一片林子里,一时没留意,正撞上一个少年,少年被黎翁撞了个踉跄,定睛一看是黎翁,立刻跪下说道:“师,师,师,师,师父。”黎翁见是自己的弟子期昌,知道他平日从不乱走,今日却不知道为何出现在这里,开口问道:“期昌,你在这里做些什么。”“进,进,进城。”期昌跪着说道,“进城做什么?”黎翁问道。“除,除,除,除恶。”期昌一时说不出太多话来,脸上急的通红。黎翁知道期昌说话慢,便一点一点问他,让期昌慢慢说:“除恶,那谁是恶人?”“十哲。”期昌能连贯说出来的话不多,偏偏十哲就是其中之一。黎翁知道期昌本不会做什么决定,但一做决定,便是一定劝不住的,黎翁便说道:“你可知道,以你现在的本事,相较于十哲,你还是不敌的。”期昌跪着说道:“舍,舍,舍身,舍身取义。”黎翁的视线离开了期昌,转身向王都望去:“你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