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青城多神器

大楚的太史令不好当。

不知是为了挽回颜面做个样子给人看，还是撞到南墙不回头，立国之初，太祖就给太史监加了寻找青城线索的额外任务。最早的太史令从三品，只比六部尚书低半格。太史监直属皇帝，单独建衙，甚至还辖着一万两千人的神道军，全都是对皇室忠心耿耿的百战老兵。神道军可以不用请令直接在神道上通行，堪称太祖朝的快反部队，镇压过十几次叛乱，风头一时无两。

因为寻找青城的任务始终没有实质性的进展，太祖驾崩太宗继位后，裁撤了神道军。后来有几代皇帝对青城兴趣不大，对太史监的编制一裁再裁，太史令的品级也逐代下降，楚锋即位前已经降到从五品下，只能吊着大朝会资格的车尾。只不过为了表示对太祖的尊重，太史监一直是直属皇帝，没被归到其他部门下面。直属皇帝，上面没有婆婆，自由度很高，同时也代表遇事只能找皇帝作主。只是后来的皇帝很少会去注意存在感极低的太史监的隶属关系，早就忘了这一茬。而从五品下的太史令连参加旬例会的资格都没有，写个奏章也不一定能递到皇帝手里，基本上是没娘的孩子，干脆都稀里糊涂混日子，太史监越来越乌烟瘴气。

楚锋即位初期对青城兴趣也不大，后来觉得皇帝越来越不好当，才开始上心。翻阅资料的过程中发现竟然还有个直属自己的衙门，太祖朝曾经起过举足轻重的作用，楚锋便兴冲冲跑去视察。

一看太史监的情形，楚锋想砍人，当场下旨把太史令发配到北海放羊，太史监其他有品级的官员撸了一大半，还趁机把吏部的一个门阀世家出身的侍郎撤了。有心恢复太祖时代的太史监，掌握一支完全属于自己的精锐武装，但楚锋清楚必须一步一步来，每一步还都需要合适的借口，毕竟他不是太祖。楚锋的第一步，是选择一些书读得好又耐得住寂寞的人全面梳理与青城有关的资料。范启圣因为名字听起来很吉利，看上去也像个能埋头做学问的，被楚锋从正九品上的校书郎破格任命为太史令。

连升九级，皇恩浩荡，范启圣感激涕零，压力更大。上任后以身作则废寝忘食地从故纸堆里寻找那些被前人忽略的细节，将许多表面上看起来没有联系的事情串起来，逐渐清晰着青城传说的脉络。

多年的呕心沥血好不容易略有小成，正踌躇满志打算再接再厉，青城使者却已经出现，范启圣的心情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眼前发黑头冒虚汗，干脆地晕了过去。

范启圣被抬到隔壁，等太医过来急救。其他人则传看起急报，表情各有各的精彩。楚植是跃跃欲试的兴奋，太学祭酒陆丰年撸着白胡子一脸向往，左相国宣经世皱着眉头，右羽林大将军宗百战若有所思地转动眼珠不知打着什么主意，右相国顾秋很震惊，左羽林大将军包四猛则一脸茫然。

看着众人的表情，楚锋很无奈。五百年了，天下统一、分裂、再统一，除了皇家和传承有序的世家大族，许多人眼里的青城只是茶余饭后的神话故事，有的甚至连“青城”二字都没听过，看他们的模样，寒门出身的顾秋和包四猛估计提供不了任何参考意见。

青城是这方天地最大的机缘。如果是诸侯争霸的乱世，看谁运气好抢得先机。要是天下一统，皇室便有着天然的优势拥有一定的名额推荐权，何况楚棠已经跟人接触上了。之所以把世家大族出身的宣经世、宗百战和陆丰年也叫来，楚锋就是想通过他们传出消息，青城使者已经被皇室找到，让世家门阀投鼠忌器老实一点。至少也能把水搅浑，给皇家赢得更多时间来布局对付各路豪强。九百年前，青城使者接引东西方大贤翘楚一万六千多人乘白光飞升，在飞升青城的诱惑面前，世家大族的集体利益要往后靠，楚锋不愁这些人不配合。

觉得大家都消化得差不多了，楚锋斟酌着说道：“如果只是棠儿自己，这事还有待商榷，毕竟她年纪小。但平阳也在，带着她整个亲卫营五百多人，应该是确信无疑了。飞鸽传书只需一炷香，快马急报半个时辰，平阳的信使差不多也该到了。来人！传旨，娘子军的信使可直入宫门，可皇城跑马，任何人不得阻拦！”

没人对楚锋的决定表示异议。这个消息当得起皇城跑马的待遇，何况传信的还是李平阳麾下的娘子军，是皇帝最信任的一支军队，皇宫内卫的主要来源。只有包四猛的脸色不太自然，不知是不是想起自己八千人被五千人的娘子军打得落花流水的惨痛经历。

至于信息的可靠性，正如楚锋所说，既然李平阳也在，就不会有错。女子先天不足，娘子军所向披靡的关键不在武力，在于李平阳的头脑。而宣经世等世家大族的人更是清楚，既然来人自称来自青城，那就毋庸置疑，因为知道青城旧事的人都不敢冒充，不知道的也不知道怎么冒充。

既然大家意见一致，接下来就是怎么安排的问题。包四猛以加强护卫为由，主动请缨率军迎接，但马上被宗百战呛了回去，说有娘子军在，哪用得着左羽林卫这个败军。包四猛则反击，他输了是输了，至少敢上场，右羽林卫连上场都不敢，简直是逃兵。

宣经世则认为应该暂时低调处理，最关键的是要搞清楚来的是什么人。传说青城使者有接引、教化以及观风等不同的任务，身为高位者，当然希望这次来的是接引百业翘楚位列仙班的接引使。观风使洒脱，教化使和善，接引使则孤僻最不好相处，如果真是接引使，万一把人惹恼了，恐怕会适得其反。一千三百年前统治东西大陆、历史上最强盛、享国七百年的大殷帝国，据说本来是遇到接引使降临，但不知道做了什么，天降雷霆毁殿堂宗庙，魔头降世杀殷宗族姻亲三万余人，殷亡天下分。

仔细琢磨着宣经世的话，楚锋这个时候也冷静下来了，觉得自己恐怕会失望，这次青城来的可能不是接引使。按照范启圣这些年的研究，接引使一般在盛世降临，大楚目前没有一点“盛世”气象，政治上内忧外患交加，文教基本上掌握在世家门阀手里，绝大部分人目不识丁，社会生产力极其低下，加上天灾人祸不断，许多老百姓温饱都成问题。不是接引使，哪怕是教化使也行，千万别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观风使。教化使可以为大楚教化天下，促进文化经济发展，而且只要那人在大楚多呆一天，楚锋的江山就稳定一天。

陆丰年比楚锋更忐忑，自诩当代文宗，本以为最有资格被接引，现在像被泼了盆冷水。下意识地扯着胡子，不小心扯下几根，忍不住“哎哟”一声。

看到陆丰年的失态，宗百战“咦”了声犹豫着说道：“青城使者不都是独来独往的吗？这个带着孩子，还出现在荒郊野外，会不会是迷路的？”

没人附和宗百战脑洞大开的猜测，陆丰年冷哼一声说“独来独往”也要看在什么时候，每次开天门一般只来一个人没错，但有的人身边很快会聚集起一大群人。楚棠不一定是第一个接触到青城使者的，所以青城使者降临这方天地的时间和第一地点目前还不可知，女婴有可能是路上捡的。

掌握的情况太少，无法判断来的是什么人，猜来猜去只是浪费时间，楚锋决定按照宣经世的意见低调行事，京城这边不派任何人去，授权李平阳全权处理。李平阳能试探出更多的情况最好，否则就想尽一切办法邀请使者随着完成任务的娘子军回京城，剩下的到京城后再说。

和楚锋预料的一样，娘子军的信使很快到了。只是李平阳写的信没比楚棠的多什么内容，而且两名信使虽然都是李平阳的贴身侍卫，但和辛生明没有直接接触，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辛生明以为楚棠下午不会找他了，毕竟是个公主，没道理围着他转，于是等侍女告退，就急不可耐地打开箱子检查。所有东西都在，笔记本电脑、平板电脑、移动硬盘、充电宝、照相机、无人机、口袋投影仪、万用表，他和小九的换洗衣服，备用奶嘴和小九的餐具，一些小零碎以及占了三分之二空间的奶粉和幼儿辅食。

爱不释手地摸着万用表，辛生明庆幸自己的运气，这是昨晚跟李抑扬吃完宵夜路过夜市的时候顺手买的二手货，图的是小巧玲珑。流落到冷兵器时代，万用表才是真正的神器，只要笔记本电脑不像手机那样异常，硬盘上存储的电子书还在，辛生明有信心让这个世界进入电子时代，最次也能帮助他在短期内造出堪用的发电机或电池，给带过来的电子设备充电。

而荣育院给小九准备的奶粉和婴儿辅食竟然都是“青城牌”就是意外之喜了，这样他说自己来自青城就不是空口无凭。至于此青城非彼青城则不是他的问题，反正他没说谎，纯正的本色出演。辛生明想得很清楚，他的箱子目标太大，干脆什么都别藏着掩着，楚棠和李平阳她们想看就看，自己介绍的时候注意下分寸就行。这个世界貌似有神仙，神仙带些神器很正常吧，不同的神仙有不同的神器……让人去自行脑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