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陈予璋
雨已经接连下了两天没停。
正是午后,被蒙蒙雨网笼罩着的天空却没有半点明快之意。
马路上,一辆公交车正在行驶。
一道道透明的雨水像微型瀑布一般地沿着车玻璃滑落下来,轻微摇晃的车厢中挤满了人,几乎连插入根针的空隙都没有。
而在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和一个矮胖的青年之间,正夹着个头顶还不到他们胸口高的瘦小身影。
那是个八九岁的男孩。此时,他的一只小手从人群的缝隙中钻出去,紧紧握住前方的座椅靠背,吃力地保持着身体的平衡,另一只小手则是将什么东西小心地护在怀中,避免它被身边的人挤到。
片刻后,公交车驶入一个车站,减速,停住。
喇叭中响起了悦耳的女声。
“五泰门站到了,开门请当心,请要下车的乘客注意安全,从后门顺序下车。下一站是……”
男孩的眼睛一亮,奋力往后门挤去。
几秒后,他的双脚踩在了湿漉漉的地面上。
雨还在落,男孩并未在意,左右看了眼,便冒着雨,抱着怀中的东西,脚步匆匆地朝着前方跑去。
地上的水洼东一块西一处,好几次他的脚都不小心踏在了水洼里面,有几处水洼还挺深,水漫过了鞋面,脚底传来湿意。
雨点落在他的身上,风一吹,他身上单薄的T恤便贴在了肌肤上,又凉又湿。
但男孩似乎不觉得冷,也不觉得不适。他那双漆黑的眼睛明亮热烈得像一团火,驱散了这些冷和湿。
很快,他跑进了一個小区。
地面因下了雨变得有些滑脚,男孩没有注意,跌倒了。
下一秒,他快速爬了起来。他没有查看自己被弄脏的衣服,反而第一时间看向了手中抱着的东西。
那是一个半新不旧的玩具机器人。
检查了一遍机器人,没有发现什么损坏,男孩才松了口气。
用衣服下摆小心地擦掉它身上的雨水和泥水后,他才抱着它快步跑进了附近的某幢居民楼内,一口气登到三楼,然后,站到靠左边那家的门外,他踮脚抬手,轻轻敲响了门。
几秒后,门开了。
一个三十来岁的少妇出现在门口。
看到男孩,她秀美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意外,似乎没料到他的出现。
男孩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仰起脸看着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阿姨,眉眉在家吗?”
少妇开了口,语气很淡:“她不在。”
男孩的薄唇微微抿住,神情显得有些失望,不过,下一秒又振作了起来,露出一个笑,将手里的机器人往前递去。
“那你帮我把这个给她吧。”他小心翼翼地解释着,“她一直很喜欢这个机器人,正好她快过生日了,我想把它当礼物送给她。对了,左边的手臂关节有一点松了,你记得让叔叔修一下。“
少妇却没有伸手,只是低眸看着他,轻声问:“你现在住的地方,离我们家远吗?”
“也不是很远。”男孩连忙说,“坐公交车过来,还不到四十分钟呢!”
少妇沉默了会儿,才说:“玩具你拿回去吧。以后,你不要再来找我们眉眉了。”
男孩脸上的笑凝住。
“为什么?”
少妇想了想,转身回到屋内。
等她再度出现在门口时,手中已经多出了一个机器人玩具。
这个机器人玩具比男孩的那个足足大上一倍,外观崭新,做工也非常精致,一看极为高档。
她将这个崭新的、又大又漂亮的、一看就极为高档的机器人,放在男孩那个半新不旧的、手臂坏掉的机器人的旁边。后者显得黯淡无比。
“你看,这个新的机器人漂亮吗?”
男孩点了点头。
“有了新的,我们就不需要旧的了。”
顿了顿,少妇语气疏淡地继续,“这段时间里,我们眉眉已经交了很多新朋友。你懂了吗?”
男孩抬起漆黑的眸。
少妇和他对视,秀美的脸上没有丝毫情绪波动,仿佛男孩只是一个素未谋面过的陌生人。
男孩又低下头,看看新的机器人,再看看他的机器人。
这一刻,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明白。
“你回去吧。”
少妇说。
门在他眼前关上了,再也没有要打开的迹象。
在原地定定地站了会儿,男孩用力握住手里的机器人。
外面的雨还在下。
这个世界一切都像是没了生气,只有雨在不住地落着。
男孩埋着头,一个劲地往前跑,经过一个垃圾桶时,他突然停下来,将手里的机器人用力扔了进去。
雨点飘在他的脸上,他的脸颊湿湿的。
……
……
有些昏沉地睁开了眼,当陈予璋意识到只是一个梦时,心中微微惘然。
居然梦见了这么久之前的事……
这时,他忽然注意到略显陌生的房间。
愣了一愣,刚冒出一个“这是哪?”的念头,下一刻,脑袋里传出的胀痛将他拉回了现实。
他想起来了。
这是舅舅汪明礼的家。
半个月前,妈妈走了。
舅舅帮忙处理了妈妈的后事,然后将他接到了这里。
一开始,他几乎崩溃,只是整天浑浑噩噩地躺在床上,不吃也不动。希望这一切只是个梦,某天早上一睁眼,妈妈又如往常一般,苍白虚弱地靠在床边,对他微笑。
舅舅请了假,几乎二十四小时地守着他,生怕他会做什么傻事,想方设法地劝慰他,苦口婆心地开导他。
他终于接受了失去至亲的现实,但在昨天又发了一场突如其来的高烧,体温直奔四十多度,头痛欲裂。
强撑着吃下了舅舅拿来的退烧药,倒头就睡。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现在醒来,感觉倒是没之前那么昏沉难受了,身体的力气也回来了不少,但脑袋内的某根神经还是会不时传来一阵又一阵针扎似的抽痛,让人心烦意乱。
陈予璋坐直身子,稍微转动视线,很快,在旁边的小床头柜上发现了个电子体温计。
滴。
37.3度。
还有点低烧,但已经不算严重。
……
……
清晨的阳光斜斜地照在厨房沾着油污的窗棂上,锅里正煎着荷包蛋和两片培根,金黄色的油滋滋地冒出来,上方的油烟机则是嗡嗡地叫着,卖力地将烟雾全部吸进自己的肚子里。
段瑶听到大门处传来的动静,扭过头,问道:“你买个早点怎么要这么久?”
汪明礼走到餐桌处,将手里的几个塑料袋放在桌上,笑呵呵地说,“我看小璋昨天发烧,就拐到幸福粥店,给他买了份青菜肉末粥,那边人多,排了会儿队。”
“哦,是这样。”
段瑶转回视线,关掉火,将锅里的荷包蛋与培根盛进盘子里,表情和语气都不咸不淡的,“你这个舅舅,当得也真是够无微不至的了。要是有二十四孝舅舅评选,我一定投你一票。”
汪明礼边从袋子里往外取早餐,边呵呵地笑,“什么二十四孝舅舅,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砰!
段瑶走过来,将盘子在餐桌上重重一搁。
“中国话,听不懂啊?”
“……”
汪明礼的手一顿,转头看着妻子,干笑了一声,“大清早的,伱这是怎么了?”
“我怎么了?”段瑶的手弯到后腰处解着围裙,同时面无表情地反问,“你说我是怎么了?”
“……”
将围裙摔在一边的椅子上,段瑶发出一声冷笑。
“当初我们结婚、买房子的时候,你姐姐一点忙都没帮上。现在她人走了,就留下这么个烂摊子大包袱给你,你居然还心甘情愿地接下来,我还要问你是怎么了?!”
“……”
她抬起右手,食指虚戳着丈夫的额头,提高了几分音量,“我问你汪明礼,你是不是脑子被门夹坏了?我们家什么情况你自己不清楚吗?一家三口就不到八十平方的两室一厅,你还再接个人回来,是觉得地方还不够挤?”
“嘘——”
汪明礼立即紧张了:“你小点声,别把小璋吵醒了。”
段瑶脸上的每一条纹路都绷了起来,眼睛也瞪大了几分,“汪明礼,你是真想气死我!”
“不是,”汪明礼讪讪道,“你也知道,小璋现在就我这么一个亲人,又没成年,我要是撒手不管,他该怎么办?”
“那能怪谁?只怪你姐她自己,找了那么个祸害全家的玩意儿!”
“……好了好了,不是说过不提那个人……”
“好什么好,我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才会嫁给你!我同学她们老公升官的升官,发财的发财,换大房子的换大房子……我呢?跟着你这个穷医生,什么福都没享过,结婚十几年了还挤在这么个老破小里——”
那积蓄了多年的委屈和气恼一开闸,便控制不住,一股脑儿地往外倾泻。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摸摸拿自己的私房钱去补贴你姐!行,她是病人,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和你斤斤计较。结果呢,现在还把外甥带回来。这还不够,居然把儿子的房间都贡献给外甥,让儿子和我们挤一块儿!”
她怒目切齿,似乎要将汪明礼生吞活剥。
别的都能忍,牺牲儿子,成就丈夫的外甥,她没那么无私和伟大。
“晨晨还小呢,和我们挤一段时间问题不大。”汪明礼自知理亏,赔笑道,“你也知道小璋他的情况……有个独立的房间比较合适。”
“呵,反正在你心里,儿子还不如外甥。”段瑶皮笑肉不笑地,语气带着一丝嘲讽,“啧啧,知道的人明白你是心疼外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外甥才是你亲儿子……”
汪明礼脸上的笑容陡然消失。
“你瞎说什么呢!”
平素唯唯诺诺的老实人,此刻脸一沉,却有几分骇人。
段瑶短暂的怔愣了下,忽地反应过来,自知失言,却又扒不下脸来道歉,憋了几秒后,才悻悻地哼了声,“不说就不说,反正,我这辈子唯一的指望就是儿子了……我去叫晨晨起床。”
看着妻子朝卧室走去的背影,汪明礼的内心叹了声气。
……
……
卧室的门被人推开。
陈予璋抬起了眼皮,下一秒,视线与走进来的汪明礼相对。
汪明礼一愣。
“你醒了?”
陈予璋点点头。
“什么时候醒的?”
“刚刚。”
许是发烧的原因,少年的嗓音还透着几分沙哑。
汪明礼走到床边坐下,边将手抬起,伸向陈予璋,边关心地问,“怎么样,还烧不烧?”
“好像没那么……”
在汪明礼微凉的掌心贴上额头肌肤的瞬间,陈予璋漆黑深邃的眸子突然闪了一下,声音也顿住。
【唰——】
他的眼前竟然闪出一副非静止的画面。
【背景,繁忙的粥店。】
【店里,舅舅汪明礼正对一名服务员说:“一份青菜肉末粥,打包。”】
……
这是——什么?
陈予璋微缩的瞳孔里涌出一丝惊讶。
“嗯,确实没之前烫手了。”汪明礼呼出口气。
随着汪明礼收回了手,陈予璋眼前的画面也瞬间消失无踪。
这是怎么回事?
陈予璋有些茫然地看了眼身边神色如常,似乎没有发现任何异样的汪明礼,后者又拿起了床头柜上的电子体温计,显然打算给他测体温。
难道,方才看到的那些……
只是他的错觉?
滴。
“37.2度……还有点低烧,不过比昨晚好多了。”汪明礼放下体温计,温声说,“舅舅买了早餐回来,先起来吃点东西吧。”
陈予璋抿了抿唇,将方才的怪事放在一边,点点头。
但下一秒,汪明礼接下来的话,又让他愣了愣。
“你在发烧,要吃得清淡点,所以我特地给你买了碗粥。”
粥?
脑海中忽地浮现出方才的画面,陈予璋脱口而出,“青菜肉末粥?”
汪明礼一怔。
“你怎么知道?”
真的是青菜肉末粥?
陈予璋表情未变,眸底深处却闪过一抹震惊。
“那个……你是不是听到我们说的话了?”汪明礼忽地想到了某种可能,温声道,“你舅妈就是嘴巴不饶人,但心肠还是好的,你……你别放在心上啊。”
静了会儿,在短暂的犹豫后,陈予璋放弃了告诉汪明礼方才的事,只是点了点头。
“嗯,我知道。”
因为这瞬间,他觉得这事情委实有点不可思议得过分了。
甚至于,他依然无法确定它是不是因为发烧带来的错觉,和巧合……
饭厅里摆着一张四人桌。
除了陈予璋,桌边还有三个人,分别是舅舅汪明礼,舅妈段瑶,以及几天后就会荣升四年级小学生的表弟汪旭晨。
早餐已经在桌上摆好了。同一个天花板下四个人,早餐的口味就有四种。
汪明礼习惯于纯中式的早餐,譬如豆腐脑油条,豆腐脑的口味一定是咸的,要加酱油、葱花、虾米与榨菜丁,再搭配两根油条或是一笼小笼包。
每天早上段瑶则是只喝一杯自制的杂粮粉,再加几片高纤饼干,一个鸡蛋,所以尽管年近四十,她的身材依旧保持得相当苗条。
而陈予璋,自然就是那碗青菜肉末粥。
至于刚才段瑶煎好的培根和荷包蛋,已经连同两片生菜一起被塞进了事先用微波炉烤好的面包片里,再加上沙拉酱,就变成了此时表弟汪旭晨手中拿着的三明治。
除了三明治之外,作为全家的希望,汪旭晨还额外有一杯温度适宜不浓不淡的牛奶,一种当季的水果……每天都是如此——至少在这几天里,陈予璋没发现有什么变化——至多水果会从苹果换成猕猴桃,或是香蕉。
坐下后,陈予璋拿起勺子,盛了勺粥放进嘴里。
汪明礼一直留意着,等他咽下后,才问道:“味道怎么样?”
陈予璋点了点头:“挺好的。”
小火粥,米粒熬得酥软绵长,调味咸淡适中,鲜中带着微甜,确实味道不错。
话说回来,母亲刚离开的那几天,再美味的食物塞进嘴里,他也如嚼蜡般没有任何触动。
此时,大抵是悲痛的最高峰过去了,味觉才又渐渐复苏过来。
汪明礼笑了,伸手拿起一根油条,蘸着豆浆吃了两口,又想到什么,抬头看着陈予璋:“对了,你的烧还没完全退,要不今天舅舅打电话请个假,就不去学校了……”
陈予璋想起了一事。
前几天舅舅说已经帮他办好了转学手续,从他原本的高中转到了舅舅家附近的汉楚市实验高中,报道时间好像就是今天。
“今天可是转学的第一天,因为发点小烧就请假?”段瑶放下杯子,打断了他,“你不担心给老师留下个坏印象,让他们觉得你外甥太过娇贵了吗?”
汪明礼一愣,看向妻子,“会吗?”
“不然呢?”段瑶挑起眉,“实验高中可不是一般的高中,是省重点!现在的重点高中里,哪个学生不是比赛着卷生卷死的?别说只是还有点低烧了,就算下一秒要烧死了,他们也要死在教室里。”
“……”
一直没发声,此时看了看汪明礼,陈予璋道:“舅舅,我没事,不用请假了。”
其实他还有些昏沉之意,但段瑶说得也有道理,转学的第一天就请假,委实不太合适。更重要的是,舅舅无意中曾提及,为了让他能顺利转进实验高中,即便他在原高中的成绩不算太差,也花了不少心思。
他不想浪费舅舅的这番心血。
“好吧,先吃早饭,吃完我送你去学校。”汪明礼说。
陈予璋点了点头,继续喝粥。
“你也吃快点,”段瑶扭头,催促身边的儿子,“今天还有好几个补习班要上呢。”
汪旭晨低头垂眼,小声回答:“知道了。”
这时,汪明礼放在一旁的手机响了。
他拿起来看了眼,“咦,医院的。”
接起后,那边语气匆忙地说了几句,汪明礼神色一变,“好,我马上过来!”
等他挂了电话,还没开口,段瑶已经哼了一声,“你们急诊科又缺人了?”
“唔……有病人食物中毒,一家五六口全倒了。”
“你说你这个破医生有什么好当的?”段瑶的声音更没好气了几分,“一个月就那么几千块钱,又脏又累不说,还得二十四小时随传随到。”
“不说了,我得赶紧去医院。”汪明礼叹了口气,站起身。
“诶,先把早饭吃完啊。”
“没时间了。”
汪明礼正要迈步,想到什么,又停下来,搓着手,讪讪地看着妻子,“那个……”
段瑶皱眉,“什么?”
“待会儿你帮我把小璋送到学校吧,毕竟他第一天去实验高中……”
“我送他?怎么送?”段瑶立即冲口而出,“我八点上班,吃完饭就得送晨晨去补习班,然后再赶到银行,压根不顺路,怎么送啊!还有,这个月为了你外甥的事情,我都迟到两回了,再来一次,绩效奖肯定泡汤!”
这倒是真的,汪明礼知道妻子是个刀子嘴豆腐心,虽然一直抱怨自己对姐姐和外甥太过上心,但该出力的时候她也没含糊。这几天自己忙着给姐姐办理后事、照顾外甥,自家的事情无暇顾及,里外全是妻子一个人撑起来。
但是……
陈予璋恰到好处地开了口:“舅舅,不用送,我自己去就行。”
“你自己?一个人?”汪明礼立即摇头,“不行,我不放心。”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没什么可不放心的。”陈予璋笑了一下,“舅舅你只要告诉我,到了学校以后找谁就行了。”
汪明礼还想说什么,手机再度响起,是同事催促他赶紧来医院。
挂断电话,又看了眼陈予璋,他只能妥协道:“好吧,七点半,你到学校的政教处找徐汪洋主任,知道了吗?”
“嗯。”
等汪明礼走后,陈予璋静静地将粥喝完,放下勺子,先去洗漱,再到房间,换了套新衣服,再拎起已经提前整理好的书包。
走出房门,他对客厅里的段瑶客客气气的打了声招呼,“舅妈,我先走了。”
段瑶正在帮儿子整理外套,头也没抬地“嗯。”了一声,但一秒后,她似乎又想起什么,开口道:“那个,我六点才能下班,然后还得去接晨晨下补习班……你舅舅他呢,下班时间也没个定数。要是你放学回来的时候家里没人,厨房里还有几包方便面,你饿了就自己泡着吃……或者去外面吃也行,鞋柜的抽屉里放了些零钱。”
“好的,我知道了。”
“对了,你舅舅给过你钱了吗?没有的话我给你转一些。”
“给了。”
……
……
这栋楼总共有八层,汪明礼家在七楼,但因为小区比较老,所以并没安电梯。
陈予璋边沿着楼梯往下走,边低头用手机查询前往实验高中的路线。
距离1公里多点,步行大概十五分钟,不算太远。
六楼,右边那户的房门被打开,一个背着书包的女孩踏出了门外,脸却还冲着门内,轻柔地说,“奶奶,我去学校啦。”
关上门后,她转身。
好巧不巧,竟与刚从最后一级台阶走下来的陈予璋撞在了一起。
“啊——”
女孩发出声低低的惊呼,身子向楼梯口的方向一歪。
几乎是同一瞬间,陈予璋迅速伸出手,握住了她短袖下的手臂,也稳住了她的身子。
好软,好细啊……
这念头还没消失,下一秒,怪事又发生了。
陈予璋的眼前竟再次出现了与方才类似的动态画面。
只是这一次,主角换成了一个梳着马尾辫、身穿白色上衣的女孩,画面中,她正低着头,将几本作业簿放进书包。
在画面消失之前,陈予璋瞥到了,封面的姓名栏处,是“黄芩”两个娟秀的小字。
怎么又来了?
这个画面……到底是什么?
陈予璋下意识地怔在那里,直到掌心中传来了一阵细细的挣扎,方才回过了神,连忙松开手。
“你没事吧?”
“没,没事……不好意思,是我没注意……”
女孩儿声音微如蚊吶,头也低得快垂到了地上。
看着对方束着马尾的乌顺发顶,白色的短袖上衣,再联想到之前那碗青菜肉末粥,还有作业簿封面上的“黄芩”两字。
陈予璋心中一动,突然问了句。
“你叫黄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