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萧东脚步开始放慢，他发现“荧昌火柴厂”职工宿舍街道上出现三三两两的路人，他们没有穿工装，像是走路，又像是闲逛，范围始终围绕在“荧昌火柴厂”职工宿舍附近。

他不敢冒然前行，在一个十字路口右拐，边走边盘算怎么才能过去。

“先生，你的鞋开线了，补一补好不好？”旁边一个修鞋匠热情向他打招呼，招揽生意。

他低头一看，果然，布鞋前端微微翘起。他坐在矮板凳上，脱下鞋递给修鞋匠。修鞋匠熟练地拿起锥子，三下五除二把鞋修好，他掏出钱正要给，忽然灵机一动，想出一个主意。

“师傅，你能不能把你的摊子租给我用一下？我付钱。”

修鞋匠茫然望着萧东，不明所以。

“是这样，我太太昨天和我吵架，嫌我没事情干，今天一大早逼我去找工作，可今天过节，哪里还有人上班，所以我想租你的修鞋摊去骗她一下，不然今天一整天都不会给我好脸。”

修鞋匠这才明白，笑了笑，说道，“既然这样，我就借你，反正现在也没生意，你快去快回就可以。”

萧东拿出一块钱给修鞋匠，对方要找零，萧东死活不要。推上车刚要走，被修鞋匠叫住。“先生，既然骗太太，就要装得像一点。女人对男人都是很聪明的。”他解下麻布围裙让萧东系上。

还别说，萧东系上围裙还真像那么回事。走了几步，他用手在鞋油上抹了一下，在脸上来回蹭了蹭，这才走出胡同。

离火柴厂职工宿舍越来越近，萧东的心揪起。那些表面看在闲逛的人并非真“闲”，他们专门盯着路人看，对有的人还上前搭讪。

他确认敌人抢先一步，现在不知道联络点情况怎么样。他来到了火柴厂职工宿舍门口，一个闲逛的人向他打招呼，“老板，过节怎么还要出来干？”

他就势停下，叹口气，“没办法啊，要讨生活啊。越是过节，人越多，这是好机会。”

他的上海话字正腔圆，那人听后不再搭理他。

“先生，你的皮鞋有些脏，要不要擦一擦？”他索性把修鞋摊撂在地上。摆好小板凳。

“喂，修鞋的，别在这里摆摊。”从宿舍区里面出来一个人冲他喊道。

“为什么？”

来人很不耐烦，走到萧东跟前，用身子挡住他人视线，撩开衣服，赫然露出一把枪。“就凭这个。”

萧东假装害怕，二话不说赶紧收拾东西。

他推车正要走，余光看见又一个人从宿舍区走出，他一惊，是小凤。

小凤急匆匆，左顾右盼，像是丢了魂。

她从火车站一路赶回到联络点，却不见杨杰和欧阳云月，连联络点的李大姐都不在。

所谓联络点实际是“荧昌火柴厂”的五间职工宿舍。这里大部分职工都是从苏北地区乡下招来的女性，逢年过节工厂需要加班，亲属就会前来相聚，资方为了不影响生产，便提供房间作为职工亲属前来探亲的临时招待所。

招待所的负责人是一位李姓大姐，她是地下党秘密联络员。大革命时代，她就一直是上海地下党的联络员，有着丰富的地下工作经验。抗日战争爆发后，上海被日本人掌控，地下党将部分联络点分散至市区外围，陆家嘴区域的联络点就由李大姐负责。

小凤刚下摆渡，李大姐正好从集市买菜回来，她老远就看到一群男人匆匆赶到职工宿舍区，她不认识这些人，凭经验她感觉出事了，这些人并没有直接进宿舍区抓人，而是四、五个人为一组在四周游荡，靠近后，她更加确认这些人都是特务，而且是冲杨杰他们或自己来的。

她镇定自若，经过宿舍区门口，没有停留，径直走过。特务们谁也没朝她多看一眼。李大姐从外表和装束上看就是普通的家庭妇女，何况她胳膊上还挎着一篮子菜。

她迅速做出判断，联络点已经暴露，特务们现在正抓捕杨杰他们和自己，好在敌人不知道自己的长相，刚才与门口一个特务面对面不到一米距离，他没有任何反应。

必须马上向上级汇报。

她沿着烂泥渡路一直走，大约两站地位置就是长途电话局。

小凤没有认出萧东，也没有认出幽灵，幽灵不仅化妆术一流，连跟踪技巧也堪称顶级。他和小凤保持着三十米距离，始终紧贴路两边的房屋、工厂、商店，只要小凤有回头动作，他立刻先进入旁边的区域避开小凤视线。

小凤不知不觉把幽灵带到了联络点，当她进屋时，幽灵已经完全知道联络点具体位置，他大大方方来到小凤门外，敲门。

“谁啊？”小凤在门里问。

“老刘在吗？”他回道，嗓音完全改变。

房门被打开，她依旧没有认出见面不久的幽灵，心神不定地说道，“这里没有姓刘的人，你看看隔壁有没有。”

幽灵连声谢谢，去敲隔壁的门。

他基本确定，杨杰和欧阳云月没有回来，他们到达火车站后，看到情况不妙，放弃与小凤的联络，逃跑了。

“狡猾的家伙。”幽灵暗暗骂道。

他从不服任何人，但是“佩刀”的出现改变了“老子天下第一”的观念，产生了“既生瑜何生亮”的感慨。

他不是服输的人，孤傲的性格让他藐视一切。

联络点的扑空只是让他感到一丝懊恼，他马上又产生新的计谋，不逮捕小凤，让她自由行动，把她当成鱼饵，在她周边撒下网。

他评估了一下小凤下一步行动，认为小凤会坚持回到北平，那么杨杰、欧阳云月和“佩刀”明天都会在火车站碰面，在列车上抓捕比在整个大上海抓捕简直容易的多。至于这个地下党的联络点，他并是很在意，他非常清楚，此时要是抓不到人，后面就别想了，地下党比鱼还滑，握在手里尚且挣脱，更别说游在水里的。

他现在对破坏上海地下党并无太大兴趣，他的唯一目标就是“佩刀”。

李大姐来到长途电话局，打电话给萧东，不在，一位副科长接通电话。他告诉李大姐立刻转移，不要去管杨杰他们，也不要回屋去收拾东西，并给出新的联络点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