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铸币之议2

第十章 铸币之议2

黄立极捋了捋胡须,“郭尚书,铸造银元事关重大,宝泉局制范铸钱,那铸得都是铜钱,铸造金银历来是银作局的职司,怎能说是职司不明。况且前元武宗时所铸八思巴文银币,也是在寺庙中增铸,可见银币铸造并非六部管辖。”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是给内廷铸银币找法理,无耻至极,施凤来身居次辅,虽然不愿与黄立极起冲突,也不得不说几句,否则让朝臣们知道,他这次辅也别想干了,而且就算放在户部或者工部,魏忠贤的银子也不会短了,犯不着吃相这么难看。

施凤来当下反驳,“首揆请恕来无礼,此言不妥,八思巴文银币是前元皇帝赏赐僧侣之物,与流通制钱大不相同,本朝自有钱法,无论户部工部,制钱乃是本职,银元铸造还是得朝廷来做。”

郭允厚看出施凤来不愿担责任,就坡下驴,“施阁老此言有理,户部掌天下钱粮,宝泉局铸造天下制钱,这钱法混乱,朝廷秩序何在?”

张瑞图揣着小心思,他既非首辅、次辅,又不管户部,有点不愿蹚浑水,“依某看,这铸银币之议不能通过,若我等提出铸银币之意,只怕立刻就朝议汹汹,即便是在一地试行,也难实施,本朝太祖已经定下不允金银为钱的祖训,铸钱之议,公然违反祖制,怕难善了。”

郭允厚是户部尚书,真的发了银元,对他最有利,所以也最积极,“太祖之时,金银稀少,朝廷不敢以金银铸币,乃是考虑一旦铸币,金银不足,会导致金银贵而铜贱,天下钱法混乱。张太岳变法之后,本朝收粮米布帛绢丝都是折银收取,若按太祖时期祖制,我大明的税赋就该用宝钞和制钱收取,时移世易。”

黄立极眼观鼻鼻观心,说完刚才提议,就好似老僧入定一般,抛砖引玉的事儿干完,他知道再插言下去,除了争吵,没有任何意义,平白失了首辅的风度。李国普事不关己,也不愿多言。

施凤来、张瑞图与郭允厚你一言我一语,争吵起来,魏忠贤也是半眯着眼,把玩着手里的檀木佛珠。

过了好半晌,魏忠贤将手慢慢抬起,众人见他这个动作也就不再言语。

“铸银元这个事儿,不是小事儿。咱家也听明白了,各位阁老部堂都是朝堂里顶尖儿的人,也应知道国事艰难,所以咱家的意思嘛,信王说得有道理,朝廷把火耗归公,充实府库,这是件利国利民的事儿,理当支持。至于谁来铸造,由银作局总理,宝泉局协办,诸公意下如何?”

郭允厚还想再说,看到魏忠贤端起茶盏,一番话硬生生憋到肚子里,只得先回部里商议。

待众人走后,魏忠贤左思右想,总觉得铸银的事儿不那么容易,想拟个说辞,汇报给皇帝,可是思来想去大半个时辰没有定下来,正想着明后天把崔呈秀、田吉等人叫来问问,却听随身小太监李朝钦进来禀报,“老祖宗,工部吴尚书、徐尚书、薛尚书、杨尚书来了。”

进来一看正是工部的四位尚书吴淳夫、徐大化、薛凤翔、杨梦兖。魏忠贤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刚刚的阁议泄露了,否则在京的四个工部尚书不可能整整齐齐站在自己眼前。嘴上却说:“四位尚书齐至,是出了什么事儿吗?”

吴淳夫当先开口,“厂公,刚刚可是议了铸银元之事?”

魏忠贤指了指椅子对众人,“都坐下吧,你等消息倒是灵通。”

吴淳夫有些急切,“厂公提出此意,实在是有欠考虑啊。”

魏忠贤听着不对,眉头一皱,“谁人说是咱家的主意,分明是信王对万岁所提。”

吴淳夫看了其他三人一眼,一句厂公糊涂啊愣是咽了下去,“厂公,不管是谁提的,此议不能继续,若行铸银币之法,天下官吏必群起攻之啊。”

徐大化突然插口:“吴大人,我等是为宝源局铸币职司而来,你跑题了。”

杨梦兖说道:“某觉得以河南一地试行三年没问题,所以还是要定下来,铸币职司最为重要。”

三人这一说,薛凤翔反而没话再说。

内阁跟个筛子一样,没什么能保密的,几个阁老也完全没有保密意识,反而还想向外透露一下,铸币的事儿与他们无关,所以交谈时没避讳内阁职司人员。

正有工科都给事中郭兴言因为五十余万两施工解欠银,耗在内阁等钱,听了消息立马跑回工部,加油添醋地把消息扩散了出去。

正赶上这几天工部核销天启六年工部支出,主事和加衔的尚书们都在,徐大化听说银作局、宝泉局应承铸钱差事,立马急了,他素来以贪出名,当然现在的他还不知道两个月后,他会因挪用公款被罢官,他满脑子是钱,最是积极,三言两语间拉上吴淳夫、薛凤翔、杨梦兖就跑去司礼监。结果到了魏忠贤这里,四个人想得压根就不是一件事儿。

魏忠贤心底里也是微怒,“各位部堂心急火燎地跑到咱家这儿,自己个还没研究清楚呢吧。”

徐大化最是心急,连忙解释,“厂公,值部等刚才也是刚听了消息,说是刚才议了银作局与宝泉局铸银币的事儿,这么大的事儿,我们工部毫不知情,这不就先来厂公这里打听清楚嘛。”

吴淳夫还是刚才的态度,“刚刚郭兴言跑回来说,朝廷要铸银币,银作局与宝泉局职司,值部等也就听了个大概,但是厂公,这铸币一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断不可胡乱施为啊。”

魏忠贤心下盘算,这还没到一个时辰,这四个都跑来,接下来还真不知道要出多少幺蛾子,当下也没好气,“昨个,信王去找了陛下,说朝廷粮米布帛绢丝折色收银,给了官吏盘剥小民的机会,向陛下建议铸造银元,刚刚咱家与几位阁老商议此事,还没个音信你们就都跑来。”

正说话间,小太监李朝钦又跑进来禀报:“老祖宗,崔尚书和田尚书也来了。”

魏忠贤一听,知道是崔呈秀和田吉到了,不一会儿太仆寺署御史倪文焕、少卿李璠、右副都御史李夔龙、光禄寺卿阮大铖等二三十个人相继而来。

司礼监值房里坐满了人,小太监们拿了二三十把椅子,才让大伙坐下。

屁股还没坐热,一伙人就吵了一起来。崔呈秀想督理铸币事宜,徐大化马上不干了,阴声阳气地讽刺,“崔大人,你一个兵部尚书,都管到我们工部头上,要不要跟厂公说一声,再给你加个工部尚书衔。”

田吉一见连忙圆场,“徐大人这话说得,崔大人也是一心为公,想替厂公分忧。”

徐大化与崔呈秀一直不对付,“我看分忧是假,想捞银子才是实。”

崔呈秀心里气愤,“徐大化,莫要血口喷人,某对厂公一向忠心,岂容你玷污。”

薛凤翔这时插言,“厂公,名不正则言不顺,工部宝源局自太祖时就铸造铜钱,就连宝泉局的钱范也是从工部刻去的,若不让宝源局铸钱,礼法不通。”

一众朝廷官员吵了一个多时辰,总结起来,有以徐大化为首的工部,想把铸币权收到宝源局。

如崔呈秀等想着是自己能总理铸钱的差事,想进去捞银子。

吴淳夫、李夔龙等极力反对。

还有一些反对在河南试行的。

众人吵成一锅粥,谁也说服不了谁,当然也不可能说服,能站在值房里的最低也是三品官员,每个人身后都有一帮利益群体。

魏忠贤被他们吵得脑仁疼,抬手啪地一声拍在案几上,“够了,似你们这般吵上三天三夜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咱家现在就去求见万岁,问问万岁爷的意思。”

说着也不等众人反应,起身离开值房。

魏忠贤当然不会现在去见皇帝,这事儿怎么都得发酵一阵,还要在大朝会上看看,哪派的人多些,不过从今天的局面看,铸币倒也可行,其实这也正常,铸银币虽会损害地方官吏的利益,但是这更大的利益面前,地方官的利益还是可以舍弃的。

消息已经传出去了,几天来在京官员们谈论最多的就是铸银币的事情,不到三天的时间六科与御史已经上了七八十道奏疏,反对铸币的占了一大半,皇帝也已经知道,但是没管,仍操持着他的木匠活。

初四已经开了一次大朝会,由于铸币的事情闹得越来越大,一些勋戚也参合进来递奏疏,拿祖宗成法来说事儿,这些是怕将来京营里使用银币发饷。因此上没办法,初十又要召开大朝会。

始作俑者朱由检也被传召参加大朝会,他却没心思去听群臣们吵来吵去,直接称病不朝,窝在王府里,一边与王妃周秀儿、侧妃田秀英、袁淑珍过着婚后的甜蜜生活,没有度蜜月,四个人几天里玩着朱由检改良过的马吊,也就是打麻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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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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