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收心

第十二章 收心

崔文升、李明道两个从正月里被授总督河、槽之后,一直等官防印绶,原本前几天就要走,因为这几天朝中议论铸造银币的事情,便被魏忠贤留下,但是这两人有职司在身,这一两日就要走。索性走之前叫两人来打打牌,顺便也要拿捏一番,省得两人出了京,慢慢地也跟刘敬似得阴奉阳违,收的银子越来越少。

魏忠贤、徐应元、崔文升、李明道四人凑了一桌麻将局,几个人都是好赌,对赌具适应得飞快,不过这麻将技法都是徐应元教的,四人打了两个多时辰麻将,倒是让徐应元赢了将近二百两银子,魏忠贤也赢了一百多两,倒不是魏忠贤手气好,牌技多高超,是因为崔、李二人没少给他喂牌,徐应元见好就收,推说信王府差事,要回去。崔、李两人就不干了。

这二百两银子可不是一笔小钱,崔、李二人心里不舒服,从年前魏忠贤放出风声,要选人去管河槽,这两人没少上下打点,手头本就紧张,又被赢了不少银子,心里多少有点堵得慌。

魏忠贤倒是不以为意,“老徐既然有职司,那就回去吧,朝钦,你来补上。”

待徐应元走后才又笑骂道,“你们两个啊,老徐与我算是患难之交,咱家没发迹的时候便与咱家厮混在一起,如今他虽做个信王府主事,却没什么油水,你二人一个总督河道,一个提督漕运,这几百两银子是个事儿吗?别太小气。”

“厂公小看咱了,咱会因为这点小钱卷了大伙面子,只是老徐赢了钱就跑,忒不仗义。”崔文升犹自闷闷不乐。

魏忠贤哈哈大笑,“你这厮还是在计较,老徐不容易,平日里十赌九输,就没攒下几个钱,别看他平日里抠抠搜搜的,人还是挺仗义,有副热心肠,骨子里不坏,否则咱家也不会跟他几十年交情。”

“厂公说的是。”却是李明道接了一句。

魏忠贤突然变得严肃起来,“知道为什么咱家提拔你们两个吗?”

崔文升、李明道见状齐齐起身作揖,“请厂公示下。”

“坐下吧。”

见二人坐下,魏忠贤叮嘱二人,“如今国事艰难,万岁的内库都快见底了,咱家时常为这事儿烦恼,河道漕运是南北交通总枢,河槽督抚责任重大,你们两个咱家是知道根底的,都有些手段。这也是咱家用你们的原因,漕运总督郭尚友虽向咱家表过忠心,但是人心隔肚皮啊,这几年漕运犯得事儿越来越大,都听说了吧,上个月京通仓入库漕船,一粒米都没有,全是沙子,咱家也是稀奇,这粮食都跑哪去了,你二人去了之后,要好生管理,一莫要让漕运再捅娄子,朝廷和万岁爷都要面皮的,二是万岁爷的内库还等着银子救急,商贾与豪绅们不用给他们面子,该收的一个子也不能少。当然官场循例咱家不会管,但是内库和内廷各职司的钱不能像往年一样,越来越少。”

崔文升赶忙又站起来表忠心,“厂公放心,咱二人晓得怎么办。”

“好,不说了,打牌,”魏忠贤挥手开始搓牌。

徐应元回到信王府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多,朱由检正在书房看书,见到他回来,朱由检依然盯着书,“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老奴顺带看望了几位宫中老友,打探点消息。”

朱由检好奇起来,放下书本,“哦,又出了什么事儿?”

徐应元叹了口气,“倒是有件事儿,涉及宫里,唉。”

“涉及宫里?谁?”

徐应元犹犹豫豫,半晌没说话。

“说吧,你我之间还顾忌什么。”朱由检有点不悦。

徐应元左右看了看才没了顾忌,“涉及张皇后。”

朱由检眉头一皱:“皇嫂怎么了?”

徐应元连忙摇头,“皇后没事儿,倒是国丈出事了。”

“仔细说。”

“御史梁梦环、刘志选弹劾国丈张国纪草菅人命、鱼肉小民、擅收皇税、强取民房、私纳宫婢等罪,万岁下旨申斥。”

朱由检也叹息一声,“张国丈是个谨小慎微的人,若说他犯点小错,孤还信,这么多罪状安在他身上,主事信不信?”

徐应元努着嘴摇了摇头。

朱由检颇有感慨,“皇上登基七年,张国丈连个爵位都没有,堂堂一国国丈,到现在还只是个平头百姓,他能做多大恶,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正说着,朱由检突然又想到什么,“魏厂与客氏有没有找皇嫂麻烦?”

其实朱由检脑海中有张国纪被弹劾的记忆,但是具体的事情却没有印象,虽然他知道皇后没受太大影响,但也担心张皇后真的出事,那自己的处境可就麻烦了。

“那倒没听说,”徐应元继续说道,“不过老奴听说,国丈被弹劾之后,李国普李阁老去内廷找了厂公进行劝解,好像是为张国丈说了好话,这事儿就此不了了之。”

“皇嫂的日子也是艰难啊,连番丧子,又不容于魏厂和客氏,早晚出些祸事。”朱由检叹息一声。

“千岁请恕老奴多嘴,”徐应元连忙劝解,“您可别参合进去,这事儿的根子是在奉圣夫人身上,万岁爷是天启元年二月成婚,到现今整六年,奉圣夫人和皇后也斗了六年,您要是参合进去,魏公倒不见得怎么样您,但是奉圣夫人定把千岁当成死敌,她做事不择手段,就怕她会用些下作手段。”

“放心吧,孤不傻,”朱由检微微一笑,“主事不怕这话传到客氏耳中?”

“怕,但是老奴是千岁的人,提醒千岁是老奴的责任。”

朱由检点点头,“你倒是忠心,孤记得了。”

“谢千岁。”

“孤考虑国事艰难,把宝坻等地的田产籽粒银退给皇上,府里银子不多,你去支取一百两,也别过得太寒酸。”

徐应元差点没感动到哭,眼前的信王他也伺候了有些年头,就是个吝啬到家的人,没想到出宫之后竟然性子大变,慷慨大方起来。他却不知道眼前这个朱由检早已不再是过去那个刻薄寡恩的朱由检。

徐应元对着朱由检噗通一声跪下,口中哽咽,“谢千岁爷,谢千岁爷,老奴……老奴……”

朱由检从桌案前起身把他扶起来,“快起来吧,一百两银子至于吗。也是孤以前在宫里,没个依靠,身上也拮据得很,要不早该多赏你们些银子,倒是孤心里还有些过意不去。”

徐应元顺势起身,“千岁爷千万别这么说,千岁爷以后别喊老奴主事了,不如就喊老徐吧。”

“行,那就喊老徐吧,”朱由检背着手向旁边踱了几步,又转回头,“对了,老徐,这段时间宫里的消息勤打听着点,咱们信王府孤悬宫外,消息不灵通容易吃亏。”

徐应元躬身一揖,回了声是。

这时,书房外传来低微的咳嗽声,徐应元扭头看了一眼,见是王承恩带着两个小内侍,提着食盒走进来。

徐应元连忙把桌上的书籍规整,让小内侍把几样小食放在桌案上,朱由检从出宫以来,很多习惯都有所更改,喜欢在书房吃饭就是其中一项,按照皇室的要求,亲王的寝食都有规制,可信王却喜欢边看书边吃饭,这样衣服上难免会沾染些油污,可信王却不喜欢换,只能等就寝后,几位妃子才会替他换掉。

徐应元打发了王承恩和内侍,静立一旁,伺候着朱由检吃饭,这次朱由检却是个例外,没有边看书边吃,转而向他问话:“老徐,王大伴这个人你怎么看?”

徐应元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如实相告,“回千岁爷,老奴知道您想问什么。唉,实话说吧,王承恩是厂公安排的人。”

“魏厂为了信王府,倒是煞费苦心啊。你呢?”这句话说得颇为自嘲。

这几个月朱由检可是如履薄冰,他深知以魏忠贤的秉性,只怕会把他这信王府安插得跟筛子一样。刚才的一百两原本也只是想试探一下,没想到徐应元会如此感激,正巧王承恩进来,他又试探了一次,效果还是很让朱由检满意。

朱由检给徐应元的定义只有六个字——重情义、城府浅,这种人做不成大事,但用好了,也不啻一把利器。于是就展开了第三次试探。

徐应元这次却没犹豫,“不瞒千岁,老奴也是厂公派来的,以前或许是因为老奴是他玩伴,想给老奴找份合心的差事,信王主事这差使,虽不如司礼监、御马监等主事,但在宫中也算是上差,千岁可能不信,老奴得这份差事一分银子都没用,都是厂公安排,事后老奴去给厂公送银子,他却没要,老奴心里感激,帮着厂公做些事情。”

徐应元叹了口气,“可人非圣贤,孰能无情啊,老奴毕竟伺候千岁六年,千岁待老奴不错,也敬着老奴,老奴心里也是感激。所以每次厂公叫老奴去,老奴都是陪着十二分小心,怕厂公与千岁起了龃龉,到时候老奴难做。好在这段时日,厂公心思放在别处,也许是千岁已经出宫了,厂公不慎在意。哦,对了,千岁前阵子发明的麻将,老奴自己贴钱打了一副,送给厂公,老奴同他说千岁最近常常与王妃等几位贵人打麻将消遣,厂公不以为意,这事儿是老奴背着千岁做的,还请千岁责罚。”

“责罚就不必了,这事儿你又没做错,”朱由检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样,这钱不用你垫着,去自领些银子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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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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