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起路

第四章 起路

清晨的朝阳犹豫着划破了昏暗厚重的云层,映射向莽莽大地。

李暮辞抖了抖身上落下的积雪,冷的打了个哆嗦。昨天离开的他一时间想不到能去哪里露宿一晚,只好循着感觉来到了之前自己常去的小亭——青源亭暂住了一晚。

站起身来活动活动自己已经微微有些僵硬的骨骼,李暮辞重新点了点自己的东西。一柄赤鳞悬挂在腰间,一个裹着些碎银子的包裹被他揣在怀里,一张祠堂里的地图被他也一并放在包裹里卷了。剩下的就只有一身蓑衣和一顶蓑笠了。

“可真够寒酸的”李暮辞微微一笑,望向初升的朝阳,在雪地里一步一个脚印的向前走去。前路茫茫,剩下的,就交给属于少年的那份本心了...

“呼,呼......”

萧渺不断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尽量让其变的平稳下来。右手紧紧攥住青瓷有泪,空出来的左手不断地揉搓着略略有些僵硬的右手手腕,让右手手腕处于一个有力的状态。

“哎,对付区区一头妖虎都变成现在这幅狼狈的样子,回去不知道老爹知道了会怎么教训我......”萧渺内心哀叹一声,抬起头来,露出一副清秀的面庞。高鼻秀眉,唇红齿白,一头长发在脑后梳成一束马尾,眉宇间却总是带着一份淡淡的挥之不去的忧愁,修长有力的身躯背后还背着一把短刀,一柄青色刀身的长刀正紧紧地攥在右手上。

“冷静,冷静......”萧渺再度缓下自己的呼吸来,整个人的精气神调整到最佳,敏锐的用五感感知着四周的动静。

冬雪压垮树枝落下的“梭梭”声,风吹拂的“呜呜”声,四周的草木在阳光下晃动着,地面上扭曲变形的影子张牙舞爪的乱晃着。

下一刻,萧渺猛地睁眼,向前翻滚去

身后的灌木丛如波浪般被破开,一头两米左右的黑色巨虎从身后扑袭而来,健硕的身躯在大地上掀起一阵腥风。

萧渺险险的躲过这次的扑击,乘着巨虎刚刚落地,反手一刀狠狠劈出,正中巨虎的右肩膀。

还没等萧渺高兴,巨虎猛地冲着他一吼,巨大的声浪和腥风将萧渺震的一个晃神,等他反应过来,仅仅来得及将右手的长刀横在胸前,便是被巨虎狠狠的一巴掌震飞出去。

狼狈的倒飞而出,萧渺只觉得喉头里一股铁锈味,当下明白这一击已是让他受伤不浅了,强压下心头的恶心感,他再度起身,遥遥和巨虎接着对峙起来。

不远处的一棵雪松下,两道人影遥遥观望着这边青年和妖虎的战场。

“老项,你说萧会也太狠了吧,看看,让小渺子对上这黑鳞虎,那不是给别人送菜吗?”一道略微伛偻的身影担心的说道。

“别着急,如果情况有变,我会出手的”一旁略微高大一点的身影双手环臂,淡淡的说道。“他总是要经历这些的,会长有这个用意也是好的,毕竟花园里养不出像样的花朵来”

二人对话间,萧渺再度欺身而上,只是这时左手已经拔出了背后别着的短刀来。

眼见这一幕,被称为老项的男子不禁皱眉“这种情况下居然还在想着近战吗?面对黑鳞虎这种对手,应该拉开距离慢慢消耗才是的”

“此言差矣”一旁的老者开口道,“从你的角度来看当然是这样,但是别忘了,小渺子才役道,还没有能控属己道之能,若是换做是你役道,你能做的比他更好吗?”

高大男子沉默了,诚然,现在的他若是对付那黑鳞虎是手到擒来,但是若换做役道时期的他,恐怕也无法做的比萧渺好到哪里去...

“唉...偏偏是对付这黑鳞虎这般皮糙肉厚之物,希望我的想法有用吧......”萧渺眉宇间的忧愁之色更加浓郁了,但手上的动作却是不慢,右手一柄天青色的长刀,左手一柄手柄缠满白布的短刀,原地挽了朵刀花,再度直冲黑虎而上。

高大男子站不住了,将手放在别在腰侧的刀柄处,随时准备出手。

萧渺自然是不知道这些,他与黑鳞虎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十丈,八丈,五丈.....

“唰”霎时,萧渺左手暴起,一根根淡青色的血管隐隐浮现在皮肤下,短刀飞速出手,狠狠的没入巨虎的颈部。

“吼!”黑虎吃痛,怒吼着向萧渺扑来,萧渺灵活的转身,下一刻,双手握住长刀,狠狠向没入黑虎的短刀后半部分劈砍而下。

“嗤啦”一声,短刀划开黑虎的颈部皮肉,撕下一大块流淌着滚烫鲜血的血肉下来,一股股鲜血从巨虎的颈部飙射而出,将周围的白色雪地染成了红色。

“不错,不错!”高大男子眼前一亮,由衷的赞叹道。一旁的老者也抚须称赞“先用短刀能突破黑鳞虎的防御,然后再用保险的长刀去给短刀施力,进而对黑鳞虎造成巨大的杀伤里,看来小渺子对自己的武器运用能力还是很灵活的”

“呼哧”巨虎再度转身望向萧渺,赤红色的眼眸因为疼痛变得更加摄人,“嗷”的怒吼一声,再度扑上。

“完了,我是完蛋了,老爹你是真见不着我了”萧渺手握长刀内心哀叹

“我出手了,萧渺的表现还是很不错的”项脊转身对邱成林说道。“等等,你看?”还没等项脊拔刀,忽然间他听见邱成林的惊呼。

不远处的一棵茂密的雪榕上,一道披蓑戴笠的身影一跃而下,手上还有什么东西正反射着夺目的光彩。

“孽畜,看剑!”李暮辞自上而下,双手紧握赤鳞,全力向下方的黑鳞虎插去

“咔吧”一声,李暮辞整个人连带着赤鳞,狠狠冲在黑鳞虎的脊背上,剑身几乎全部没入脊背,依稀可以听见黑鳞虎体内骨头的断裂声。

腰脊断裂的黑鳞虎不由自主的扬起身来,也就在这个瞬间——

萧渺手起刀落,青色的长刀迅速批下,在黑鳞虎的柔软的腹部割开一个大口子,用一搅,红的白的顿时稀里哗啦拖了出来流了一地。

“噗嗷”一口带着浓浓鲜血的咆哮声从巨虎的口中喷出,黑亮的身躯旋即晃了晃,重重的倒在地上,溅起一大片猩红色的雪沫。

“呼,呼,谢了兄弟”留着马尾的萧渺先是跑上前去拉起李暮辞来“没事吧?好俊的身手”萧渺赞叹道。

“没事,我应该做的”李暮辞淡淡的回复到,转身从黑鳞虎的尸体里拔出赤鳞,带起一大片血液。

“咿?好锋利”萧渺看着轻易刺破鳞甲的赤鳞暗暗咂舌,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一把短刀落在地上,连忙又转身弯腰在地上细细的寻觅起来。

仔细的将两把刀上的血迹用地上的白雪擦拭干净了,萧渺转身,却发现李暮辞已经别上了腰间的长剑,迈步向远处走去。

“喂,兄台,我还没有感谢你呢!何不过来与我喝上一杯暖暖身子?”萧渺远远出声挽留道

“不必了,我还急着赶路呢,有缘再见吧”李暮辞的身影顿了顿,却还是摆摆手,快速隐没在了布满白雪的绿林间,只余下一地的狼藉和站在巨虎尸体前微微有些愣神的萧渺。

“喂,我叫萧渺,家在临墟城南,若是有空,可以到我家来做客......”

“真乃江湖义士啊......”望着李暮辞消失的背影,萧渺喃喃道。

“楞着干嘛?”一道声音打断了萧渺的思绪。项脊和邱成林二人的身影突兀的出现在萧渺的身边。

“项叔,邱老”萧渺连忙作揖,却被项脊一把扶起。“行了行了,别给我整这一出,我粗人一个,受不起你那一套”

项脊话说完,却又话锋一转,拍了拍哭丧着脸的萧渺“你表现还是不错的,特别是在对付黑鳞虎的那一次双刀的利用,可以说是干脆利落,役道境里算是不错的了”

也不管萧渺来不来得及回答,项脊却又板下脸来说道“但是,你还是要注意,面对妖兽的第一准则——确保自己有能力去对付,如果面对比自己强大的妖兽,第一要务是如何脱身,而不是去战斗”

“第二,你不应该背对那个后来的人”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微微加重。

“项叔,他应该是没有恶意的......”“我这里没有应该这两个字!”项脊毫不客气的打断了萧渺的话。他一把捞起上衣,露出后背的一道长长刀疤。“这就是我之前天真的相信所谓的应该的下场”他冷冷说道,“永远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摩别人,这样你自己才有生存的空间,明白吗?你也看见了那人手里的那把剑了,你怎么能肯定他就是出手相助你,而不是贪图黑鳞虎的尸体和你的财物?”

见萧渺沉默,邱成林上前安慰道“少会主,你也别嫌他太多话,但有些时候,出门在外多个心眼总是好的,你要知道,这世界就是弱肉强食的,像是上官......”

“邱老!”萧渺猛地打断了邱成林的话,原本沮丧的脸此刻却隐隐有些狰狞“不要再说了,我知道了......”他长长输出一口气来。

“行了,知道就好”项脊从腰间拔出一柄银白花纹环绕的长刀,单手握住。“第三点”他淡然的望向不远处的草丛。“了解妖兽的习性,比如黑鳞虎,从来都是——”

“嗷呜!”下一刻,一道比原来那头黑鳞虎更加硕大的黑虎从林间一跃而出,向三人笼罩而来。

“哼!”下一刻,项脊高大的身影闪过,银白长刀劈入尚在半空中黑虎的腹腔,借着巨虎的惯性冲击力和项脊的臂力,长刀在血肉中哗哗作响,热腾腾的五脏六腑滚在鲜血里,在半空中“噗”的喷发而出,七七八八撒了一地。

“轰隆”第二头黑虎的尸体轰然落地,滚热的虎血当头淋了项脊一身,在雪地里微微的散发着热气。

“从来都是成双成对的出没的”项脊转身对着萧渺淡淡说道。

“努力变强吧,小子,你要学的还有很多”项脊浑身浴血,拍了拍萧渺的肩膀,转身开始收拾起黑鳞虎的尸体。“你先回车队去”他对着萧渺说道。

“走吧”邱成林对着萧渺说到,拉起萧渺的手向车队的方向走去。留下项脊一个人站在原地。

沉吟片刻,他走上前去,用手指比量了下第一头黑鳞虎背上的伤口。旋即微微沉默

“人才辈出的时代了啊......”

李暮辞低头看向手中历经沧桑的牛皮质地图,抬眼望向一望无际的森森林木,雪白的的树林重复且单调的在他的眼前循环着。

本能的,他似乎觉得刚刚遇见的那个青年有些亲近感,但是作为第一次出门在外的雏儿,李暮辞不知为何心底里升起一种感觉“不要轻易地去信任不认识的人”

生活在源村十八年,没有人教导过李暮辞这些。

这种奇怪的感觉不由分说的出现在了李暮辞的心底,让他不由得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但是却似乎真的是发自内心而来,所以他也就遵循本心了。

又走了不知多久,只知道刚刚还悬在东方的太阳现在已经悬挂在正当头了,李暮辞终于走出了林海,并且遥遥的望见前面不远处有袅袅炊烟升起。

那是个小小的村落。

村口破败不堪的混杂着白雪的泥泞土路彰显着这个村子的贫瘠,尽管已经是正午时分,村子里依旧是冷冷清清的,若不是有一户人家的屋顶还在散发出纤细的炊烟,或许李暮辞都会认为这是一个荒村了。

漫步在破落的村道上,李暮辞打量着四周一户户紧闭着的房门,微微蹙眉。看得出来已经破败的无法修补的墙体上乱七八糟的涂抹着一些黄泥用来挡风,如鬼画符一般的墙体彰显出不祥的落魄感,冷风吹拂过村庄,墙壁上稀稀疏疏掉落下一些土渣,随风而去。

李暮辞停在一家看起来还算是称得上端正的房门前停下,门口的土墙上用不知什么东西凌乱地糊着两根不知什么年代的对联,联上的文字早已看不清楚了。

“铛,铛”李暮辞用剑柄轻轻扣了扣门。

“咣当!”令李暮辞没想到的是,大门几乎是在他敲响的瞬间被立刻推开,掀起地上的一片雪土来。

推开门的是一个极度瘦削的老年人。

昏黄的眼珠子里闪烁着不祥的光芒,纤细的四肢上一层层干瘪的皮肤如同老树盘根般盘踞在老人的体表,李暮辞感觉似乎有一层阴影蒙在老人的头顶,却又说不出来是什么。

老人惶恐不安的看了眼李暮辞,结结巴巴的弯下腰对李暮辞说道“请,请进”

“这里的人这么客气?”李暮辞还没来得及说明自己想买一顿饭的要求,就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几个人簇拥着走进了房屋内。

出乎李暮辞意料的,房间内居然异常的暖和,一张大大的圆桌上摆放着一盘盘菜肴,喷香扑鼻的油香混杂着肉香味扑面而来。

房间的角落里有着一个简陋的泥胚壁炉,里面燃烧着点点炭火,正有个小男孩满头大汗的蹲在一旁不停地用扇子扇火扇烟,看见李暮辞进来,他害怕的抬头打量了一眼,转眼间又迅速把头低了下去。

一旁的院落里,还三三两两的站着一些人,李暮辞突然反应过来,难怪刚刚经过村落的时候李暮辞觉得里面怪冷清的,原来是这里的村民们都聚集在这个小屋子里了。

环顾四周,李暮辞发现这些村民们普遍都是面黄肌瘦的样子,更是有些小孩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腮帮子都饿得凹陷下去了,一个劲的盯着餐桌上的菜肴咽着口水,只是父母在后面紧紧抓着,才没有能扑上去而已。

“你们不吃吗?”李暮辞随口问道

“不,不,我们不吃,您吃就好了......”哪料到闻言,老人仿佛听见什么禁忌一般,量忙摆手推辞道,身子更是如同秋风里的枯叶一般瑟瑟发抖起来。

“......”李暮辞更加疑惑了,但是还没等他询问,老者已经仿佛恍然大悟了一般,连忙招呼了几个人过来帮李暮辞入座,又有几个人蹒跚着跑出去不知做什么。

一村子瘦弱的村民几乎是把李暮辞请到了坐席上去,也不让李暮辞有说话的功夫,便是把烹饪好的菜肴放在了桌上。

另一批刚刚赶出去的村民们也赶了回来,风风火火的赶了回来,其中一个村民手上端着一大坛还没有开过泥封的酒水。

小心翼翼的将酒水放在桌面上,那个村民笨手笨脚的试图去把泥封给揭开,不知道是太瘦弱的原因还是太紧张的原因,连续揭了好几次都没能把那泥封给揭开。

“没事,我自己来吧”看着额头上已经开始渐渐浸出汗渍的村民,李暮辞下意识的伸出手来递向那个村民。

“大人,我能开,能开......”那村民登时惊慌失措,脚下一软,居然一下摔在地上,酒坛子晃了晃,竟然也“咔擦”一下摔碎在了地上。

“我,我......”那村民一时间愣在了地上。

“你没事吧?”李暮辞刚要伸手去扶他,这时,一旁的一个小女孩忽的挣脱了母亲的双手,拼命的向倒在地上的男人奔去

“爸爸!”

小女孩一头扑倒在男人的身上,瘦弱的小身躯紧紧的和父亲贴在一起,她昂起头来,双眼在灰扑扑的脸颊上散发着光芒。

“不要杀我爸爸!”她倔强的等着李暮辞,然而微微颤抖的声音却展示着她此刻内心的胆怯。

“我为什么要杀你爸爸?”李暮辞愣住了

“上次,上次的林叔叔,就是因为这样,就被你们给杀了!你别杀我爸爸”也不顾村民们的拉扯,女孩当即把头往地上重重一磕,抬起头来,已是一片鲜血。

“求求你,别杀我爸爸......”

“我们?”李暮辞皱起眉头,“谁是我们?”

老人愣住了,正要回答他时,门外骤然传来一阵“噔噔”的马蹄声,旋即一道傲慢的声音传来“特使驾到?为何无人迎接?”

老人的面色唰的变成了惨白色。

“特使在外面,那你是谁?”他指着李暮辞,哆哆嗦嗦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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