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乾清宫（1）

队伍缓缓行进到西丹墀下，嘉庆起身扶灵，吉轝进乾清宫西次间暂时安放。按摩处内监就在西暖阁为皇上剪发成服，总理丧仪王大臣，内阁大学士，军机大臣跪在周围陪同。一切收拾停当，内监人等退出西暖阁。

“当下几件大事要办。”嘉庆环顾众位枢臣，嗓音略带嘶哑，叫那彦成戴衢亨上前拟旨。暖阁里栽绒盘金宫毯换成白毡，节庆陈设撤下，没来得及的临时贴上白纸。正对南面窗户，瞥见和珅战战兢兢跪永璇身后，背上沉重大山正悄然移开，嘉庆心头一阵轻松。

“大行太上皇遗诏由大学士和礼部制定。”尽管先帝对后事早有敕旨，嘉庆仍旧谨慎条理，心里一一印证。常寿端来热奶子，被他一把推开，接着说：“朕先说服制。虽然皇考有遗命以日易月，持服二十七天而除，朕深受皇考教诲，在诸兄弟里最为钟爱期望——”看一眼地上跪着的永瑆永璇，流利背着腹稿：“亲授大宝后孜孜训政又三年有余。皇考对朕高厚深仁！非自古帝王灵柩前即位者可比！”

和珅仰起脸恰同嘉庆目光相对，见皇上点头随即望向窗外，心里一阵翻腾。宣布为皇太子前一天晚上他亲自献上玉如意——皇上没忘拥戴之功啊！眼眶一热，赶忙低下头忍住眼泪。

殿外，一群太监和内务府官员正搭架子撤灯，身穿白衣头系白帕首的宫眷纷纷往正殿来，索王带侍卫五步一人立在窗下。嘉庆收回目光：“即使持服百天，朕也觉日月易尽，哀慕无穷，决意恪遵古制敬行三年之丧。其间郊庙、祭祀大典，该如何派遣恭代，如何亲自行礼——另外，臣民服制，你们查旧例议来请旨。”

太上皇在世时有旨意，万年后庙号称“宗”。随即当场拟定大行太上皇庙号。

“按谥法，肇纪立极曰高。敬上庙号为高宗。”他毫不掩饰对戴衢亨的器重，“衢亨，你负责起草这份谕旨。应上尊谥徽称，大学士九卿稽查旧典请旨。”

“睿王，成王，仪王，和相，福尚书就在乾清宫剪发成服，日夜守灵。有应办事件到上书房依庐请旨。”嘉庆没把依庐定在离军机处近的西路而选了离毓庆宫、九卿朝房近便的上书房，紧挨东华门，可以马上召见递牌子的臣子。最后不动声色地：“和相在宫里主持大丧，步军衙门暂时交定亲王绵恩统领。著绵恩统一号令兵士，戍卫京师安宁。”

皇贵妃以下宫人们陆续哭着进殿。殿外丹墀上站满一身缟素的王公福晋，夫人，郡主，县君。天上黑云密集，低垂下来压住宫殿檐角。女眷嘤嘤垂泣酝酿情绪等待哭临，哭声压抑沉重。

薄暮时分，大行太上皇在乾清宫大敛，陈奠设幕。京师千百座寺院道观德钟齐鸣，钟声沉闷，响彻京城。

吉轝装进梓宫，嘉庆帝跺脚大哭。乾清宫女眷山呼海啸般爆发，哭声尖厉，撕天裂地直冲上云端，九城震耳欲聋的钟声被她们远远抛在后面。

夜色下乾清门、景运门、隆宗门外万千缟素。自王公以下各级朝廷官员，带品级旗人男女挤得水泄不通，紫禁城内外哭声沸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