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时间减半
从平日里的聊天中,杨泳知道谢婉婷的父亲是一个非常严厉、非常严苛的人,但今日一见才发现是自己低估了对方,他在家中不但享有绝对的威望,还掌握着绝对的话语权,此人具有极强的掌控欲和虚荣心,这才是现实中的霸道总裁。反观谢婉婷的哥哥,前后鲜明的反差,让杨泳不自觉地对他心生鄙夷,在外人面前他趾高气昂,甚至在妹妹面前都表现得那么缺乏亲和力,但眼前却唯唯诺诺,可见此人善于伪装。也许他是在向自己的父亲学习,但只学到了一些皮毛,毕竟一个人的气场是由内到外散发出来的,而不是由外到内的。
这时,谢茂辉的一个细节引起了杨泳的注意,他虽然低头跪倒在地,但却是睁着双眼,面色平静,反观谢婉婷,虽然杨泳只能看到她的背面,但能明显感觉到她的颤抖,这是真正的害怕,而谢茂辉更像是做个姿态。再看谢世豪,他虽然是一脸怒容,但呼吸却很平缓,完全不像是一个正在盛怒之下的人。
看到这,杨泳似乎明白了什么,于是他调整好呼吸,昂首向前迈了出去。察觉到身后的异动,谢婉婷想回头,但迫于父亲的威压,此时却不敢动弹,只能暗自祈祷杨泳此时千万别再捅娄子,作出什么出格的举动。谢茂辉在余光中发觉到杨泳的移动,不禁扭头看向他,眼中闪出一丝疑惑和惊愕,在如此大的压力下,此人竟然还敢动,若不是胆色惊人就是脑子坏掉了,于是他抬头看向谢世豪。谢世豪此时依然不动神色,但脸上的愠怒似乎有所减淡,他看着那张一脸正色、毫无畏惧的脸正缓缓向自己走来,瞬间心中对这个年轻人产生了些许好感、产生了些许欣赏,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反而皱起眉头,想看看接下来杨泳会如何破局。
只见杨泳走近谢世豪,欠身道:“伯父,晚辈第一次来贵府便见此情景,心中有所疑虑,能否让我说两句话?”
“你闭嘴。”没等谢世豪表态,谢茂辉率先吼道。
“大哥,您这就不对了。我向伯父询问,您不该插话。何况伯父在上,您此时还跪着呢!”
“你。”谢茂辉被杨泳呛得顿时语塞。
“让他说。”
“伯父,晚辈有三件事不明白,还请伯父明示。”说完,杨泳直起身子。“第一,刚刚大哥已经将隐瞒您的实情作出了合理解释,并不是有意为之,他们绝对没有把您架空的意思;至于我与婉婷的事,我俩光明正大,虽有情愫,但并未越雷池半步,更没有过任何出格的行为,不知为何您要如此大发雷霆?第二,所谓训子避嫌不避亲,您当着我这个外人的面训诫子女,似乎不合礼法;平时就听婉婷说起过家中极其注重礼法,不知此时晚辈在您心中是嫌还是亲?第三,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不过现在这情势,让我觉得两难;不跪吧,我觉得自己与这屋内的环境格格不入,也显然是对您的不尊重;跪吧,晚辈当前的身份又略显尴尬,那我是应当跪还是应当不跪?”
谢茂辉和谢婉婷听杨泳说完,顿时都为杨泳捏了一把汗。在家还没谁敢对父亲用如此语气说话,虽然话中字字都有恭敬之意,但句句都指出了父亲的不是。
谢世豪听完,心中却是一喜。他听出了杨泳的话外之意,也暗自赞叹杨泳的应变能力。第一个问题,杨泳名义上是在为兄妹俩说情,实际却隐晦地表达出他已经看出来两父子是在演戏,告诉自己没必要再掩饰了;同时也挑明了他与婉婷之间的关系,表达了他是个坦荡之人,让自己这个父亲的放心。第二个问题,他进一步表明了自己与婉婷的关系亲密,几乎已经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同时,借讲礼法为由将球踢给自己,让自己去选择他到底是嫌还是亲。第三个问题则直接就是借题发挥,借当前之势在第二个问题上要求自己明确表态,答应婉婷与她继续交往则跪,反之则不跪;这是在赤裸裸地试探自己。聪明,谢世豪暗叹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机智,但此时自己决不能就范,决不能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更不能直接表态。于是他缓缓从地上捡起报纸,起身指了指杨泳,随后转身,背着手朝书房走去。
杨泳看着谢世豪离去的背影,微微一笑,随后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谢婉婷,笑着对她眨了眨眼睛,抬了抬手示意其可以起来了,随后向谢茂辉点了个头,接着尾随谢世豪而去。
谢世豪刚坐定,杨泳便跟了进来,随手关上书房门,然后上前两步站在谢世豪面前。谢世豪见杨泳跟进来,也不说话,待他站定后才缓缓说道:“谁让你进来的?”
“不是伯父您让我进来的吗?”
“我什么时候说了?”
“刚刚在客厅里啊!”
“我可什么都没说。”
“但您已经给了我明确的暗示。”
“什么暗示?”
“报纸啊!”杨泳指着谢世豪手中的报纸说道:“报纸是您之前就在看的,也是您平时用来了解外面事情的渠道。之前您把报纸丢在地上,我是不是可以认为您已经掌握了您想要了解的信息;后来您又把它从地上捡了起来,是不是意味着您还想再深入了解一些;您用报纸点了点我,是否说明这个信息跟我有关,需要我来解释;然后你带着报纸来到书房是不是叫我到书房来谈;至于背着手走进书房,我觉得您的意思是想关起门来谈。当然,这些只是我的猜测,不知道您想表达的是不是这个意思?”
“光凭猜测你就敢跟着我进来,你胆子可不小。”
“晚辈此举虽然有些冒失,但刚刚在客厅您没有对我动怒,这会您也肯定不会,所以我便斗胆跟了进来。”
“你这话是在向我挑衅吗?”
“晚辈不敢,晚辈只是觉得应该进来。”
“为何?”
“因为伯父还有话要说。”
“我有什么话要说?”谢世豪放下手中的报纸,认真打量起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您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有必要回答吗?”
“现在没必要了。”
“为什么?”
“您已经回答了。”
“我什么时候回答了。”
“就是现在。您至今没把我轰出去,就说明我的猜测是对的,您确实还有事要跟我说。”
“好了,不跟你打哑谜了,我承认,你确实有些小聪明,坐下说吧!”说着,谢世豪把身子往后一倒,靠在椅子上。
杨泳闻言,四下张望,整个书房却没有一把椅子或凳子,连一个可坐的地方都没有。突然,他看见自己脚边不远处的地板上有几处被凳子脚摩擦过的痕迹,于是笑道:“伯父让我坐下说,但书房内的座位却全部被撤走了,您是打算让我坐哪?”
“那是你的事,我让你坐你就坐,难道还要我帮你搬凳子吗?”
“我明白了。”于是杨泳往后撤了一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你这是干嘛?”谢世豪佯装吃惊道。
“这不是您要求的吗?”
“我可没说过。”
“那我想跪着说,行吗?”
“我可受不起。”
“作为长辈,您受得起。”
“你这是在逼宫吗?”
“我没有那个意思。”
“那你就起来说话。”
于是,杨泳又站了起来。
“你和婉婷的事我已经查过了,了解了大概,但你心里应该很清楚,你配不上他,我不可能让我的女儿将来嫁给一个不名一文又毫无身份的人,这是为她好,也是为你们好,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
“那你打算怎么办?”
“现在穷不代表以后穷,现在的我确实是一无所有,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未来的事谁又能知道呢?”
“别绕弯子了,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给我十年的时间,我一定能证明自己。”
“十年?不。太久了。十年后婉婷都三十二了,如果那时候你没有混出个名堂,那她岂不是要被你耽误了?作为父亲,我不能接受,也不会允许。”
“诚然,我这样很自私,用婉婷十年的时间,用她一生中最好的年华作为赌注,确实对她很不公平,但我也会用一生作为赌注。如果我十年内达不到您的要求,我将终身不娶。”
“你是否终身不娶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关心我的女儿。”
“那您的意思是?”
“五年。五年内我要看到我想看到的结果。我不强求你五年之内能有多大的成就,但我要看到你的成绩是否能达到我的预期,是否能成为我能放心将女儿托付给你的人。”
“那您的预期是什么?”
“你自己领会。”
“好吧。”
“还有。这五年,你必须保护好她,不能让她受到哪怕一丁点的委屈,否则一切免谈。”
“好的,这是我应该做的。”
“我同意你们交往并不代表我同意你们发展,守住底线,这是原则问题。”
“啊?这个……”
“有问题吗?”
“没问题。”
“这五年我不会给你提供任何帮助,不会给你任何资源,全靠你自己打拼。”
“这是自然,我有自己的规划,无需伯父操心。”
“以后每半年你要向我报告你的最新情况,我不希望你在任何一个阶段停滞不前。”
“可以。”
“最后,今天我们的谈话我不希望有第三个人知道,出去后应该怎么说你自己想办法。”
“好的。”
“去吧!”说完,谢世豪拿起报纸,继续阅读起来。
杨泳则转过身,朝自己脸上狠狠甩了两记耳光,瞬间脸上印上了两个通红的巴掌印。谢世豪听到耳光声,并没有看杨泳,只是微微一笑,在报纸后面轻轻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