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听取蛙声一片
听到仁理的询问，黄老终于转身看向仁理：“没看你，你不开心啦？”
黄老脸上叠着戴了三副认知滤镜。最外面那副的橙色镜片，更是在面向仁理的同一刻，喀嚓一声裂了条缝。
“你身上的字。刚才波老师和我，已经配合着录进电脑咯。”黄老说着，指向病房中央。
那里有一张办公桌，其上还摆着一台老式大屁股显示器。显示器泛着荧光，由蓝天、白云、草地组成的复古壁纸映衬下，仁理看到了几个显眼的桌面图标：《林雪清-体检报告》《辟邪窗花图案大全》《徐雅颈部CT扫描图像》《刘隆-死亡证明》《至高神性的社交人生（仁理印刷·黄芩编审·波利译制）》。
见自己身上的字，真的被记录了下来。仁理暗自松了口气，现在他可以放心的让「共生彩龙」把身上这些纹身都清理掉。
又看了眼那《辟邪窗花图案大全》，心中吐槽：体检中心的业务范围还挺广泛。
仁理便松开了一直握在眼球吊坠上的手。刚才他发现秦松子送的这条项链，即使不戴在脖子上。只要触碰，就能发挥强化视力的作用。
“黄老…”确认完要事，仁理打算再说些感谢的话。却发现黄老趁自己没注意时，已再次转过了身。
看了眼黄老脚下的一地墨镜碎片，又想起胡主任自始至终都闭着眼。
仁理就算再迟钝，也该意识到…
他身上的纹身，有问题！
回忆起在「子叙事层」阅读原版正文时，那些冲破屏幕的血肉触腕。一个念头自然浮现在仁理脑中：
这些文字，被纹到我身上后。保留了超自然的特性？而且黄老她们也能看到？
仁理想着，撇了眼指尖的破折号和省略号。在他眼里，这只是些还在结痂的普通纹身，远没有在「子叙事层」那多看一眼就会爆炸的视觉冲击力。
难道是纹身把威力稀释了？
思绪至此，仁理想起了黄老刚才的那句：“波老师和我，配合着录进电脑咯。”
听黄老那意思…
难道波利部长阅读了他全身上下七万多字的纹身？
就算文字的威力被稀释过…
他突然很担心那位社恐部长的健康状况，于是小心的确认着：“波老师，还健…不是。波老师人在哪里？”
仁理硬是把《确认波老师是否健在》的话语憋了回去。
“波利呀。”黄老仍旧背朝仁理：“他在隔壁科室洗眼睛呢。”
“奥…”
仁理应声，他松了口气：“人没事就好。”
随后病房内，气氛微妙了起来。
现在的气氛，很适合讨论那个话题。
而仁理也觉得，是时候直面那个话题了：“黄老。你们不奇怪我的纹身，是怎么来的吗？你们不好奇，纹身的内容是什么吗？”
开会时，仁理借口去了趟厕所。前后不到十分钟功夫，再见面时他全身上下都纹满了字。
这可比空手接飞刀、大变活蛙等魔术范畴的才艺表演精彩多了。堪称绝活都不为过。
再看此时的病房里：一边是胡主任，和正舔脚趾的箭毒龙蛙。另一边，则是黄老这位慈祥的老人。
如果是现在，如果是黄老的话…
仁理愿意赌一赌，他相信黄老。
就算委员会的人，真的在骗他。
对仁理「视如己出」的黄老，也会告诉他真相吧。
而黄老也并未辜负仁理的期望，她捂着眼睛，再度转身面向了仁理。
随后开始说了起来：“你身上的字呀？波老师看了直喊绝！老波还说有机会让你引荐他，去见见这些字的原作者。他想讨教讨教，运用破折号作画的技巧呢。”
不对…
黄老说的话不对！
这种时候…这种话题…
按黄老的性格，她绝不会用这样的语气和方式回答我！
仁理想着，额头已蒙上了一层冷汗。
他也终是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不是委员会的大家，在欺骗他。
而是大家的言语，也遭到了「叙事层」的修饰！
去过「子叙事层」的仁理成熟了很多。现在的他，已不再是从前那個可以自信的说出：《总不可能这车窗外的整个世界，都是「叙事层」修饰出来的吧？》的青年了。
而同一时刻。身旁的黄老，还在语重心长的诉说着：《你今天这纹身表演，确实把大家吓到了》《还好林狠进行了魔术揭秘》《你是事先纹好，又化妆遮住的对不对？》《为了才艺表演，你的牺牲可太大了》。
似乎…
所有不合理的言语，都被合理化了。
如此显而易见的问题，我居然现在才发现！
与之相对。身旁的黄老，还在不停说着被修饰过的话语，这让仁理感到更加无力。对方明明就站在他眼前，却无法把想说的话语，传递到仁理的耳中。
生活在同一个世界，却用着两个频道。仁理感受到了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追寻真相的路，难道仁理只能独自走下去…
仁理思考着，沉默着。
察觉到问题的黄老，也不再言语。
又已知胡主任不说话。
求：最终打破病房中寂静的会是谁呢？
答案是：叠喽！
伴随着一声凄惨的蛙鸣，舔了五分钟大拇指的箭毒龙蛙，终是冒着黑烟、肚皮朝上、蹬直了腿。咣当一声滚落到了地板上。
最先反应过来的胡主任，焦急的捡起蛙蛙，将其递给了仁理。
仁理随即发现，此前一直活蹦乱跳的小家伙，现在已是全身梆硬、肤色发黑、背生红毛，脖颈处俨然还新长出了个畸形的小龙蛙脑袋。
蛙蛙竟是，舔纹身舔到濒死了。
这纹身果然有问题？连升级成规则级权能的「共生彩龙」都消化不了？
仁理想着看向了胡主任，蛙蛙眼看着就不活了。而在场最精通兽医知识的，显然是饲育部长。
黄老总不可能会修蛙吧？
似是响应着仁理的猜想，在听过蛙蛙的心跳后，胡主任迅速采取了专业的急救措施。
第一步，胡主任睁开眼，看向了仁理。而这一眼，导致化龙湖里那些与她共享伤害的龙鱼，集体感到了窒息。
第二步，胡主任端起了粥。
第三步，胡主任把粥喂到了仁理嘴里。
咀嚼着皮蛋和瘦肉，仁理用眼神诉说着：《虽然很感谢你喂我喝粥》《粥很好喝》《但是蛙有病，不是我有病》
而神奇的是，当疑惑的仁理，把这口粥咽下肚的时候。四脚朝天的蛙蛙蹬了蹬腿。
这是什么原理？
“再来。”仁理说着，又喝了一口。
蛙蛙翻了个身子。
见此，仁理接过碗一口气把粥喝完。
这一下威力奇大。半死的蛙蛙，雀跃的蹦到了空中。接着它那新生的畸形小脑袋，便与身体完全分裂了开来。
再落回床单上时，蛙变成了两只。
叠喽——叠喽——
蛙鸣声也变成了两倍。
仁理记得「共生彩龙」的权能描述里，是有提到筑巢后会产生新的「共生彩龙」。
但为啥自己喝粥，会促进新蛙出生？
带着这个问题，仁理看向了“罪魁祸首”胡主任。她第一时间想到了喂自己喝粥，多半是知道原因的。
随即，在胡主任把双手举到脑袋边“嗷呜”的比划着。又再发出了些“咻——”“砰——”之类的拟声词后。仁理竟是明白了这位拼团对象的抽象派描述。
蛙蛙的变化，是那【优胜劣汰】附带的子权能【物竞天择】引起的。
所谓的：“进行捕猎、进食…行为后，会向着更有利于生存的方向进化。”居然对仁理的「共生彩龙」，也有用。或者说，是权能被视为了「仁理」的一部分。
这新能力，如此快就派上了用场。
看着身上，加倍努力的舔着纹身。背生红毛、肤色黝黑，化龙趋势越发明显的两只蛙。
仁理一扫心中阴霾，严肃的看向黄老：“再来一锅粥…不，再来五锅粥。”
之后的时间…
黄老开始端着锅，拨着费劲的密码锁，在隔离病房进进出出。
对应的，是昨天只吃了一碗油泼面的仁理。在病床上先后喝了十斤皮蛋瘦肉粥，期间还吃了五对油条。
仁理喝完第一锅粥时，蛙蛙们又分裂了两次。
从：叠喽——叠喽——
变成了：叠喽——叠喽——叠喽——叠喽——叠喽——叠喽——叠喽——叠喽——
当仁理就着油条，喝完第五锅粥时…
凌晨四点加班结束，路过湖边的文职同事们。看到翻着肚皮的一湖大鱼。听到湖底传来了阵阵“蛙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