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除夕夜
傅家一行自从接了赦令,便日夜兼程地从西海出发,终于在二十九这一日进了京。傅清初早就在傅家门口等着了,远远地见马车过来了,还未等马车停下,便迎了上去。
“不肖女傅清初,叩见母亲大人。”傅清初跪在车前,早已泪流满面。
陈夫人被人搀扶着下车,还未站稳便先哭了起来,忙去搀扶女儿:“我的儿啊,快些起来。”
母女未语泪先流,抱头痛哭。一家子从车上下来,想起这一年多来的种种,都围在傅清初身旁痛哭流涕。
绿蔓见了亦是忍不住动容,劝道:“这是喜事,快都别哭了,外边冷,先进屋吧。”
傅清初这才止住泪水,扶着母亲进屋。
司徒策早就安排人洒扫干净,家中摆设一如以往。陈夫人看了,又不禁勾起回忆,忍不住落下泪来。
傅清初扶母亲坐下,安慰母亲道:“往后都会好了,母亲不要太伤心。”
陈夫人拉着女儿的手,哽咽不语,缓了好一会儿才道:“辛苦你了。”
摸着母亲粗糙不已的手,傅清初只觉得一阵心酸,忙摇头道:“女儿不辛苦。”
伴君如伴虎,陈夫人怎会不知道女儿的辛苦?她一脸心疼地看着女儿,转而对身旁的绿蔓道:“姑娘,今晚清初能留下吗?”
绿蔓看着眼泪水涟涟的陈夫人,又见一脸戚戚的傅清初,笑道:“我回宫禀告陛下便是。”
闻言,陈夫人的脸上方才有一丝笑容,“还请姑娘回禀陛下,老身明日进宫谢恩。”
绿蔓笑着说好,也不愿打扰傅家天伦团聚,便对傅清初道:“姐姐,那今晚我先回宫,禀明陛下。”
傅清初点头说好,送绿蔓出门。
见宫里的人走了,傅清初的那些妹妹弟弟,这才围上来,抱着傅清初嗷嗷大哭。傅清初一手一个,哭着说回来就好。
“快别哭了,路上饿了吧?赶紧洗手吃饭吧。”傅清初摸着堂妹的头,笑道。
小娃娃们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听说可以吃饭了,又各自找各自的娘,说是要吃饭。
傅清初抬头,见母亲只是含泪站着,笑着迎上来,“走,咱们一起去吃饭,女儿还有许多话要与母亲说呢,不吃饭没力气听。”
闻言,陈夫人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好。”
晚饭后,傅清初伺候母亲洗漱睡下,自己方才洗漱好,钻进母亲的被子里。她抱着母亲,使劲嗅了嗅母亲身上的味道,“阿娘好香啊。”
陈夫人忍不住笑了起来,“哪儿有什么香?”
“是阿娘身上独特的香,别人都没有。”
陈夫人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还是像小时候一样。”
她蹭进母亲怀中,笑道:“不管多大,都是阿娘的女儿。”
陈夫人轻轻拍着女儿的背,像儿时哄她睡觉一般,“这一年来,辛苦你了。”
“边塞苦寒,阿娘受苦了。”说起这个,傅清初心中不由得有些心酸,“是女儿无能,不能早日救阿娘脱离苦海。”
“说的这是什么话?”陈夫人擦点她脸上的泪水,“我的宝贝女儿已经很了不起了。”
“日后,我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了。”她抱着母亲,语气委屈得很。
陈夫人笑了笑,“不分开了。”
“我要天天陪着阿娘。”
陈夫人忍不住笑出声来,点了点她的鼻子,“天天陪着阿娘,是不当差,还是不嫁人了?”
“不当差的时候陪阿娘。”傅清初笑道。
说起这个,陈夫人也忍不住好奇,“我听赦令,说是你救了陛下,这一路上我也不敢打听,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傅清初想了想,把此事的前因后果,乃至于司徒礼谋反的事都一一与陈夫人说了。陈夫人听了,只觉得后怕不已,连连感叹。
“若不是徐将军及时赶到,为娘怕是见不到你了。”陈夫人一脸心疼地望着女儿。
傅清初笑得不以为意,“都过去了,以后不会有这种事了。”
陈夫人点点头,叹道:“手足相残的人伦惨剧,生在帝王家,倒成了稀松平常。”
“谁都想当皇帝,但皇位就只有一个,便只有手足相残了。”傅清初叹了口气,不敢想以后。
“你在陛下身边,亦是要小心行事,将来若是……”陈夫人想了想,没有往下说。
“若是什么?”傅清初好奇地追问。
“为娘是想,日后皇子夺嫡,你万不可重蹈我们家的覆辙。”陈夫人笑了笑,“可是想想,那得多少年以后啊,兴许你都出宫了。”
闻言,傅清初一时间有些感慨,她这辈子,兴许都出不了宫了。却又不好向母亲解释她如今的身份,只得道:“是啊,那得多少年以后啊,咱们先过好当下,日后的事日后再想。”
她又与母亲说了许久的话,陈夫人一路上车马劳顿,不一会儿便睡着了。她笑着给母亲掖好被子,抱着母亲亦是滑入梦乡。
……
陈夫人本想第二日进宫谢恩,但宫里传来旨意,说是不必了。除此之外,还额外赏了些吃的用的,还让李平亲自送来。
傅家一家子跪谢皇恩,李平笑着扶陈夫人起来,“夫人一路劳顿,陛下特下旨意,让舍人陪夫人过年。”
闻言,傅家一家子都很高兴,傅清初笑着问:“许了几日?”
李平有些为难,“陛下没明说,三日?”
“只有三日?”
“哎哟,我的舍人,三日已经够多了,若是陛下恼了,今晚就得叫你回去。”李平笑道。
陈夫人笑着扯了扯傅清初的袖子,“还请公公替老身向陛下谢恩。”
李平笑着说好,“那在下就不打扰舍人与家人过年了,告辞。”
“公公慢走。”
李平给傅清初使了个眼色,傅清初跟上前去,李平方才小声道:“陛下是允许舍人在家中过年,但还是早些回去。太后最近念叨让陛下和皇后要孩子,过年了说是要关一屋呢。咱们皇后娘娘是个什么性子啊,俩人估计只有天天拌嘴,舍人还是早些回去,不然俩人要吵成乌眼鸡。”
闻言,傅清初忍不住笑了起来,“初二便回去,你可要双方都劝着点,要是皇后生气了哄不好了,你与陛下,谁也别想好了。”
“肯定肯定。”
送别了李平,傅清初便与家人一起做年夜饭,堂妹傅清然说是在西海学了一道菜,好吃得很,要做给傅清初吃。其余的妹妹弟弟也上前帮忙,傅清初坐在炉火边,笑着看着他们忙碌。
一家人忙活了一下午,总算是把年夜饭端上了桌。经历了这一遭,全家都格外的兴奋,许愿来年平安顺遂。
吃了饭,陈夫人与妯娌们聊天,傅清初则与弟弟妹妹们在门口放烟花。
“三姐快让开,傅秉泽把炮仗丢你脚下了。”小妹妹傅清凝喊得嘶声力竭,傅清然忙扯着傅清初往旁边跑,不小心撞了人。
“对不起对不起。”傅清然忙道歉。
“对不起就行了?”
傅清然心说哪儿来这么小气的人,抬头就见卢云舟一脸笑意地看着她姊妹二人,不由得兴奋地喊道:“云舟哥哥。”
卢云舟笑了笑,“几年不见,清然都长成大姑娘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傅清然笑着问。
“比你们早一些。”卢云舟笑道,转而看向傅清初,“看你们在门口放烟花热闹得很,我便过来瞧瞧。”
“一起放啊。”傅清初笑道。
卢云舟接了她手中的小烟花,笑着说好。
此时华灯初上,声声爆竹,辞旧迎新。因为卢云舟的加入,傅家的小弟弟小妹妹,便把那些不敢放的大炮仗都搬了出来,兴奋地捂着耳朵望着绚烂的夜空。火树银花,将夜空照亮。
烟火明明灭灭,傅清初满心都是平安顺遂。卢云舟看着她,眼中满是难以言明的情绪。
他以为傅清初说爱司徒策是骗他,是身不由己,可当司徒策说她将来是他的君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幼稚。他能给她的,只有看似深情实则无用的爱,而司徒策给的,是她想要的一切,甚至是这天下。
司徒策以江山为聘,他还拿什么来争啊?
“云舟哥哥,你怎么不开心啊?”傅秉泽拉着卢云舟的手,仰头问道。
卢云舟握着小娃娃的手,笑道:“没有啊。”
“你都没笑,姐姐们都笑了。”傅清凝看着他一脸认真道。
“你们都没有把你们的烟花拿出来,我当然不开心了。”卢云舟笑道。
两个小娃娃闻言,忙说家里还有,拉着卢云舟就要去拿。
“你们……就非得今晚放完吗?”傅清然跟在身后喊道。
傅清初忍不住笑了笑,喊住堂妹:“他们愿意放多少就放多少,难得有人给他们放。”
“哎呀,傅舍人财大气粗哦,想放多少放多少。”
傅清初闻言,便见程纾禾笑着从烟火里走来,身后跟着一脸笑意的司徒策。她不禁心头一跳,不可置信道:“你们怎么来了?”
“这天下哪里是我不能去的?”程纾禾笑道。
“不应该陪太后守岁吗?”傅清初满脸疑惑。
“太后把我俩打发走了,我,本姑娘,为了让某些人能过个好年,提议出来逛逛,不巧逛到你家来了。”
这可真不巧啊。
傅清初转眼看着司徒策,又是惊喜又是为难,“我家里人非得吓死。”
“我们看看就走。”司徒策笑道。
傅清初哪里舍得让他在这冷风里多站啊?叹了口气,笑道:“算了,吓不死的。”
程纾禾不由得笑了起来,上前挽住傅清初,“刚才的烟花还有吗还有吗?”
司徒策跟在身后,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