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前尘(六)

第七十六章 前尘(六)

第七十六章前尘(六)

*事发*

那日,是凌霄真人亲自来接他回山的,在乌桓城医馆前,与他二人不期而遇。

“小徒顽劣,私自下山,险些酿成大祸,多谢阁下援手,凌霄感激不尽。”

清肃道君拱手作礼,整个人从内到外,自衣着至言行,傲骨凌然,正气天成。

“真人言重了。”玄衣男子笑笑,松开江岁寒的手,“去吧,你师尊来接你了。”

江岁寒回头看他,心有不舍。

“小五。”凌霄真人沉声唤了他一句。

“是。”江岁寒不敢忤逆师尊,乖乖地过去了,凌霄真人牵起他手,向玄衣男子微微点头示意道别,转身就带他走了。

路上,江岁寒低着头,一言不发。

凌霄真人问:“怎么样,受伤了吗?”

“道魔殊途,他想什么,做什么,都不是你能够揣摩的,你还小,看人看事只看得到一面,为人处世也人云亦云,轻易与魔道结交,万一惹出祸事,那后果你承受不起。”

凌霄真人道:“为师的故人很多,有好人,也有坏人。”

他话中意有所指,江岁寒眉尖一蹙,蓦地站定。

“回师尊,没有。”

“可是!”

他明白,师尊凌霄真人修为深厚,火眼金睛,既然敢说出那人的身份,就必然是有十分把握,但是……

“是。”凌霄真人抬手,爱怜地摸了摸小徒弟银霜一样的头发,“北冥君用了障眼法,遮住了原本的样貌与魔息,但为师曾与他交过手,能分辨出一二,那样强悍,唯我独尊,除他之外,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了。”

北冥君,真的是一个非常非常温柔,非常非常好的人。

“师尊,您刚才为什么对恩公那样态度,他明明救了我的命。”

闻言,江岁寒倏地仰起头,唇刚一动,来不及说话,就被截住。

“欺负你的那个邪修呢?”

江岁寒咬了咬唇:“他说他是您的故人。”

“他不是坏人!”江岁寒急着辩解,“他杀了辱我的邪修,代我受了恶诅,还一路背着我,从山上走到城里,在医馆陪了我一晚上,还,还……”

他不好意思说,对方还温存耐心地喂自己喝了粥。

“小五,以后不要再见他了。”

少年不服规训,满脸倔强,凌霄真人看了他半晌,轻轻一叹,稍微蹲下`身子,与他平视:“小五,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见他冷着小脸,闷闷不乐,凌霄真人无奈道:“小五,要记住一句话,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性子单纯,以后不要再私自下山,免得遇上危险都不自知。”

“回师尊,死了。”

凌霄真人立在他身畔,凝视着他,目光平和:“那你有没有想过,北冥君一代枭雄,为何要在你一个小小少年身上下功夫?”

“什么?”江岁寒愣住了,脸上一片空白,过了许久,才喃喃道,“您说什么,他是……天魔,北冥君?”

“……”江岁寒低下头去,心绪复杂难言。

“这是师命,你难道要违抗吗?!”

凌霄真人神色一变,直起腰,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眼中酷冷的威压,像山岳一般不可动摇。

江岁寒轻轻地瑟缩一下,感受着浑身泛凉的滋味,他闭上眼,心里痛苦地想——

好吧,既然师尊执意不允,那三日折梅的约定……就算了吧。

·

苍穹山上的日子很平静,如过去六七年一样,泛不起一丝波澜。

江岁寒年纪小,尚未出师,不似别的师兄师姐那样,有自己的修行洞府,而是就住在主峰落霞,凌霄真人的寝殿之中。

这夜大雪,他练完了剑,披着满身寒凉雪气归来,半道上,看见一人遁光而落,行色匆匆。

来者姓曲名逍,南无涯宗主,地位尊崇,从前在诸门大典上见过几次,是以江岁寒认识。

今夜,曲逍是独自一人来的,绷着脸,神情凝重得几乎结霜,与他擦肩而过就如不识,一头扎进了凌霄真人殿中。

咣当一声,殿门合上,隔音咒落下来,万籁俱寂。

江岁寒被挡在门外,心中虽有些好奇,但修无情一道,最忌多管闲事。

他正要回自己房中休息,忽见主殿后边的山径上,四师兄奚凌背着药箱疾走,衣衫随便,发丝微乱。

“四师兄,这么晚了,你这是要去哪?”

见是他,奚凌怔了一瞬,神色变幻数次,才尴尬地说:“没,没事,山下有人受伤,我急着去帮忙诊治。”

“是吗?”江岁寒目色迷茫,将他上下的狼狈之色打量一番,才冷冷道,“四师兄,到底发生了什么。”

奚凌上一刻还在佯装,下一刻见装不下去了,便自暴自弃地捏了捏眉心:“都说了瞒不过瞒不过,师尊他偏不听……”

“什么意思,师尊他想瞒我什么?”江岁寒心里一紧,雪袖下的五指渐渐攥住。

奚凌望着眼前这个雪质云容,仿佛一触就融化的小师弟,深吸口气:“小五,你两天前刚从那回来的乌桓城,今夜……被魔修屠了。”

乌桓城,离苍穹山三千里之遥,算起来,倒是与无涯宗更近一些,待他们赶到时,已是天光大亮。

今日阴,太阳被云遮挡在背后,只露出一圈阴惨惨的轮廓,城中冷风呜咽,好似九幽鬼哭。

乌桓城数千百姓,一夜死了一大半,皆是被恐怖的魔气侵蚀而亡。

江岁寒和奚凌走过凄清冷淡的主街,来到作停尸之用的义庄,里头挤满了尸体,和舍不下亲人的家属,哀声遍布。

无数潦草陈置的尸首中间,几名无涯宗弟子围着一个少年人,正在询问昨夜发生的事。

“你真看清那魔修的长相了?”

“是,我看清了,是个穿黑衣服的男人,杀人非常利落,对,我认识他,三天前来过,背着一个少年修士,找我师父看过病……”

那少年是医馆的学徒,跪在自己师父尸体前,哭得双眼红肿,正要继续说下去,忽一抬头,看见了站在义庄门口的奚凌和江岁寒。

“他,是,是他,就是他……”小学徒一瞬间脸色刷白,如同见鬼,指着江岁寒,尖声叫,“仙君,就是他!那天和那魔头一起来的人就是他!!!”

小学徒的尖叫声打破了嘈杂的哭泣,一时间,义庄中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到门口,滚烫怨毒。

江岁寒不由得后退半步:“你,你说什么?”

乌桓城百姓痛失亲人自然可怜,但这绝不是他们血口喷人的理由,奚凌握住小师弟颤唞的手,朝那发疯的小学徒喝道:“放肆!我等是苍穹凌霄真人亲传弟子,听闻祸事特来相助,怎么会与魔修同流合污!”

“他撒谎,他们都撒谎!”小学徒扯着旁边无涯宗弟子的衣摆,苦苦哀求,“仙君,我从小过目不忘,对人脸尤其记得清晰,别说三天,就是三年前的病人站在这,我也绝不会认错!”

无涯宗弟子审视地望了过来,指了指他身边的少年:“奚长老,还请解释一下。”

奚凌森然道:“我师弟两天前的确来过乌桓城,也的确去看过病,但是是一个人,不是——怎么了?”

江岁寒手痉挛着,将腕子从他掌中抽出:“四师兄,别说了,我……是和他一起。”

他声音不大,但义庄里死寂,刚好都能听清,人群静默了须臾,猛地炸开。

“魔头,我要杀了你!!!”“你怎么还敢出现在这,去死,你给我去死啊!”“混蛋,你杀我一家三口,不得好死!”

民愤控制不住了,无数双手推搡上来,江岁寒站立不得,狼狈地倒在地上。

“不许伤人!再这样我不客气了!”奚凌厉喝,放出灵压,驱散了暴怒的群众,紧接着从地上捞起江岁寒,反身向外走去。

整个过程中,江岁寒没挣没扎,像个草芥一样任人践踏,素色的发带断掉,一头清润霜发不要命地散开,遮着脸上嘴角的鲜红血痕,触目惊心。

他知道,这群凡人手无缚鸡之力,但凡随手一道剑气,都能将其打成重伤。

可他又怎么能这样做呢?

江岁寒一把推开奚凌的搀扶,颤声道:“四师兄,你说,他明明已经那么强,为什么还要做这样的事?那些死去的人,和他有什么仇怨,非要这样地过不去……”

刚经了一场乱,奚凌还不清楚到底为何,正心烦意乱着,劈头就问:“他究竟是谁?!”

“他。”江岁寒哑然,说不出话。

他是天魔北冥君,多少年来人族正道最忌惮的存在,杀戮道的巅峰,说他视万物为刍狗,没有人不信。

就连江岁寒,也是一样。

尽管他万分不愿相信,一个那般温柔强大的人,会做下这样卑劣的惨剧。

可眼前遍地的骸骨,又教他不得不信。

乌桓城外,虽是正午,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寒冬腊月的阴云,将阳光遮挡住,暗无天日,久久不散。

“小五,你说话呀,那天和你在一起的人到底是谁?”

“昨夜出事后,师尊特意叮嘱不能让你知道,我当时只道是他想保护你而已,可现在看来,难道你真的和那屠城魔修认识?!”

“江岁寒!回答我!人命关天,由不得你任性!”

身旁,奚凌火烧火燎,急得什么似的,江岁寒却神游天外,恍若未闻,他盯着脚边一个飘满落叶的小水洼,半晌,轻轻道——

“我想……去和师尊谈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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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徒弟何时才欺师灭祖?[穿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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